外公外婆在浠滄巷住了五十來年,他們早已習慣了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
老屋是外公親手搭建的,后院中的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則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天長日久,透著無限滄桑的門窗桌椅上那被歲月的風雨侵蝕出的每一條縫隙里,都書寫著外公外婆攜手走過的點點滴滴。
外婆每日都要與街坊四鄰們一起吃下午茶,打打橋牌,彼此早已熟稔得如親人一樣。
外公腿腳不便,習慣于每天坐在院中的樹下曬曬太陽,手里捧著一本似乎永遠也翻不完的《三國演義》。覺得渴了,他便端起紫砂壺抿上一口龍井。
日子平淡,卻安適悠閑——五十年如一日地過去。
忽然有一天,老人們習慣的生活被驟然打破。那是一個下午,每一幢老屋的白墻上都被涂寫上了一個個大大的“拆”字,鮮紅、刺目、未干透的油漆還在滴滴墜落,就像外公外婆心頭痛出的鮮血。
外婆與鄰里的老爺爺、老太太們,每人拎了一張小板凳到拆遷辦門口靜坐示威。
腿腳不便的外公在家中不停地寫申訴稿聲援外婆他們。
拆遷辦的人、電視臺的人,甚至連那些老人的兒女們都說他們落伍愚昧。他們給老人們講現(xiàn)代化,講城市新進程,講國家的發(fā)展與明天。
老人們卻通通紅著眼睛,眼里裝滿了痛心、委屈與憤懣。
每每拆遷辦來了人,平素和藹的外婆竟會揮起掃把,歇斯底里地喊:“誰動我的老屋我就跟誰拼命!”這招來了更多的不解與嘲諷。拆遷辦人的頻繁登門、兒女們的苦苦相逼以及輿論無形的壓力,終于讓老人們妥協(xié)了。老人們唯一的要求便是兩年后讓他們回遷。
然后,推土機來了,三下兩下老屋就被夷為了平地。二老眼里的世界,那一刻隨著老屋一起轟然坍塌。
……
兩年后,外公外婆回遷入高高聳立的新樓房。原先的浠滄巷也改名為享達商業(yè)街。
樓層的高度讓二老的腿腳不堪重負,樓下門市成日播放的搖滾樂令二老寢食難安,洶涌的人群讓外婆連買個菜都頭暈腦漲……原先的老鄰居們也被拆散得七零八落,外婆很難再找到人一起嘮嗑。
二老整天雙眉緊蹙,臉上終日愁云慘淡。外婆總是說:“呆在屋里就順不過氣來。”外公雙腿不能行,更是感嘆自己:“仿佛住進了籠子里。”
什么現(xiàn)代化,什么新規(guī)劃,二老不了解,他們只知道自己不習慣,非常不習慣。他們常常聊起原先在老屋的生活,那是他們臉上笑得最開心的時候,可聊完之后是更深的落寞。
老屋中的那些人,那些事,陪伴了二老五十多年,早已超越了習慣,融入他們的血液,可現(xiàn)在,卻被殘忍地剝離而成為散落在虛無中的記憶碎片。
而那些空洞的懷想,是否可以支撐起他們安詳、平和、愉悅的晚年?
224001江蘇省鹽城市景山中學高三(4)班
[編輯:付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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