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rèn)識了京城“古玩蟲”楊青先生。
楊先生40來歲,打15歲起入古玩行,拜師學(xué)藝,四處闖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楊先生聊起三十年的淘寶生涯,感慨萬分:“其實,古玩行這碗飯不好吃,能靠本事吃飽飯的人屈指可數(shù),這里的水太深”。他講了一件親身經(jīng)歷的事。
那還是五六年前,受朋友之托,去一位花費上百萬元、收獲頗豐的人家看東西。那位藏家剛剛病故,其家屬提出,只要付300萬元,所有東西“打包”。楊青礙于朋友的面子,前去他家驗貨。推開房門,楊青嚇了一跳,各類“古玩”堆滿了房間。待經(jīng)仔細(xì)查看,楊青樂了,是氣急生樂,從上世紀(jì)80年代起的二三十年間,幾乎各個時期以新改舊的大瞎活,這里應(yīng)有盡有。這位藏家還留下幾十本“國寶檔案”,屋里每件東西都有詳細(xì)記錄,包括購買時間、地點以及考證評語。楊青說,滿屋子最有價值的東西,就屬這堆“國寶檔案”,因為它是真的。
楊青對媒體經(jīng)常宣傳撿漏的故事極為反感,識別古玩的真假不能僅憑幾本圖錄就能搞清楚,更不能碰運氣。有些人也四處拜師,但找的師傅就是外行,只能跟著走入歧途。他懇切地說,如果你對古玩不是很懂,兜里有600塊錢,就拿出400塊請老婆孩子吃龍蝦,這總比買瞎活強多了。
搞收藏的人,很少不想撿漏的,可我的鄰居王今棟老師,偏偏不撿漏。
年過八旬的王老師,上世紀(jì)60年代從中央美院畢業(yè)后分配到河南省博物館,多次參加考古發(fā)掘工作,是文物鑒定的權(quán)威專家,享受國務(wù)院特殊貢獻(xiàn)津貼。上世紀(jì)90年代,王老師退休后回到北京,正趕上中國藝術(shù)品市場復(fù)蘇。按理說,這是他撿漏發(fā)財?shù)奶熨n良機,可他卻從未動心。
有件事情對我觸動很大。2005年,王老師去黃山旅游,在一家飯店用餐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在銷售的瓷器貨架上,有一件眼熟的三足筆洗。他取下用手絹擦去油污,立即斷定,這是件罕見的汝窯瓷器珍品。這件文房重器,卻長期被當(dāng)作煤油燈使用,沾滿厚厚的污漬。王老師十分心痛。他本可以不動聲色、花很少的價錢買下來,但他卻找來店主,講明此物非比尋常。那位店主不屑地問,能值多少錢?王老師反問,你的飯店值多少錢?100萬,店主放大音量。王老師語氣堅定地說,它比你的飯店值錢多了。店主半信半疑,只是把這件筆洗由貨架低處往上挪了兩層。
事隔一年,王老師應(yīng)朋友之邀重游黃山,再次來到這家飯店,發(fā)現(xiàn)那件筆洗不見了。店主見到王老師,頓時眉開眼笑,神秘地說,筆洗在保險柜里呢。經(jīng)他解釋才知道,王老師上次離開沒多久,北京某國家級博物館的幾位專家來此用餐。店主聞訊,想起那件筆洗,就請專家們掌眼,并說有位行家估價100萬元。幾位專家看后沉默片刻,悄聲問,100萬賣嗎?最后加到300萬元,店主才真的相信得到寶物了。
問起不撿漏的原因,王老師平淡地說,我不想占人家便宜,于心不安;也不想倒賣東西,耽誤正事。王老師退休后,已撰寫出版了100多萬字關(guān)于美術(shù)研究的著作,并經(jīng)常無償為藏家鑒定。
我認(rèn)為,像王今棟老師這樣有學(xué)問、無私心的人才算專家,值得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