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瀝
往中山古鎮(zhèn)南行約15公里,可以看見一處巨大的峽谷帶。大峽谷位于林溪當中,溪水、瀑布、石灘、懸崖、奇山異石相互交融,渾然天成。峽谷兩岸林木蔥蘢,野花飄香,奇峰異石千姿百態(tài),如同一幅巨大的山水畫卷并排懸掛在千韌絕壁之上,使秀美絕倫的自然奇觀融進了仙師畫工的水墨丹青之中,可謂步步有景,處處有畫。
再向西行,穿過懸崖峭壁,傳說中的石天井桃花源像靜靜包裹在蚌殼中的珍珠一樣,悄然無聲地展示著它的美麗。石天井位于古鎮(zhèn)西南部,一直藏在群山峻嶺之中,兩面如被刀削過一樣垂直的巖石,向東延伸成兩座石墻,把中間的部分圍成了一個天井,而天井中間有數(shù)百畝平坦開闊的土地,巨大的山體托起了一片人間仙境。
從上個世紀50年代起,中山古鎮(zhèn)便開始上演了一場無聲的愛情老電影。
那個時候,20歲的農(nóng)村青年劉國江,愛上了比他大10歲的寡婦徐朝清?;蛘哂盟脑捳f,他從6歲開始,第一眼看見16歲的她,他便惦念了一輩子。
徐朝清的丈夫死于一場災(zāi)難,婆家說她克夫,她便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獨自生活。劉國江一直默默幫她,挑水、砍柴,如此往復四年,他們終于走到一起。但在那個時候,這樣的愛情是被人另眼相看的,劉國江至今回憶起來,都覺得流言蜚語像一把利刃一樣,讓他們苦不堪言。為了躲避世人的眼光,他們攜手私奔至中山古鎮(zhèn)的一處山坡。這里山清水秀,寧靜安樂,他們仿佛生活在世外桃源,從此不問世事,自給自足,過著樸素的生活。
劉國江表達愛意的方式簡單而質(zhì)樸:一開始沒有房屋,他們住在山洞里,他就用泥糊成墻壁,燒成瓦片,他們后來住的三間房屋,僅是屋頂上的瓦片就燒制了兩年;為了讓她能回家和娘家人見上一面,他從上山那年起,每到農(nóng)閑時,拿著鐵榔頭帶著幾個煮熟的洋芋一早出門,在懸崖峭壁上鑿路。路又陡又滑,他每天從早到晚的干活,一年最多也只能鑿出一百多級臺階。整整50年過去,他一手一手鑿出了6000多級的階梯,每一級的臺階都不會長出青苔,因為每天都會被他用手搽過,這樣一來就不會滑……這6000多級的石階被人們稱為“愛情天梯”。
“我心疼,可他總是說,路修好了,我出山就方便了。其實,我一輩子也沒出過幾次山。”摸摸老伴手上的老繭,徐朝清流著眼淚對前來探望的外人說。 傳說中生死不渝的愛情在這個古老小鎮(zhèn)得到了見證,而那6000多級階梯,就是劉國江一刀刀鑿成的愛的刻度。
電影里所有的劇本和臺詞,都經(jīng)過了精挑細琢,用來賺取人們的片刻感動。但這出真實的愛情影片,沒有任何觀眾,一演就是50年。
2001年的中秋,一支探險的隊伍來到中山古鎮(zhèn),意外登上了這6000級石階,發(fā)現(xiàn)了深山中的兩位老人,這個愛情故事由此被人們所知。無數(shù)人被這個故事感動得淚流滿面,來到這里爬上“愛情天梯”造訪這對老人。
2005年的情人節(jié),某一個電視臺制作了一場情人節(jié)特別晚會,邀請了這對老人。因為擔心妻子的身體,劉國江一個人去了,當天的錄制現(xiàn)場,當主持人講述了他們的愛情故事,全場觀眾都陷入了沉默當中。劉國江被請到臺上,一句話都說不出,想了半天,只說了句:“我想回家?!?/p>
只因為從他們上山這一天開始,劉國江便答應(yīng)妻子,絕不會留她一個人在山上過夜,獨自面對黑漆漆大山帶來的孤單和恐懼。
有記者好奇地問他們,是怎么讓五十多年的婚姻仍然鮮活如新的時候,劉國江沉默了一陣,淡淡的說了一句:“大道理我們不懂,我們就憑良心,用真心而已?!?/p>
一直到2007年,劉國江突然病逝,這對夫妻從此天人永隔。在此之前,兩個人曾經(jīng)討論了很長時間關(guān)于死別的問題,兩個人都想走在對方前面,用他們的話來說:“如果我先走,我就不會那么痛苦?!弊詈髣f:“先走的那個,就葬在這里;剩下的那個,該怎么過就怎么過?!?/p>
他去世那天,一手握著開鑿天梯的鐵銑,另一只手緊緊握著徐朝清的手。他合上雙眼之后,子女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父親和母親的雙手掰開。
“初一早起噻去望郎/我郎得病睡牙床/衣兜兜米去望郎/左手牽郎郎不應(yīng)/右手牽郎郎不嘗/我又問郎想哪樣吃/郎答應(yīng):百般美味都不想/只想握手到天亮/初二說噻去望郎……”這首《十七望郎》是兩人最喜歡的山歌,以前兩人住在山上的時候,每天的娛樂活動便是徐朝清給劉國江唱歌聽,即使徐朝清牙齒掉光,歌聲已經(jīng)走調(diào),劉國江仍然聽得津津有味。如今一人已經(jīng)遠去,只留下徐朝清一人獨唱。
愛人已逝,但烙印仍在,跨越了半個世紀的天梯,如今維持原樣,并修建防護欄。劉國江和徐朝清居住了半個世紀的小屋就是愛情博物館,也將保持原樣。博物館里,將陳列著見證這對絕世戀人的所有物品,包括劉國江用過的打鑿“愛情天梯”的鋼釬、鐵錘、用了半個世紀的煤油燈、發(fā)黃的毛主席語錄、媒體關(guān)于“愛情天梯”的報道。
劉國江被安葬在愛情天梯旁邊,徐朝清下山和子女住在一起,她每天都凝視著這座曾經(jīng)居住了50多年的大山,等待著和他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