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江南

宋歐陽修有云：覆載無巨細，善惡皆生成。

唐李頎又有云：善惡死生齊一貫，只應斗酒任蒼蒼。

古往今來，這善惡二字，便是勸人入世經(jīng)典。更有佛家真言，善惡有報，因果相循。列位看官，此番我要講的，便正是個以惡循惡，以善成善的凡世故事——

第一回

除夕夜攜手共團圓

折招搖冷眼看留情

話說河北滄州，有戶程姓人家，此家有女喚作芙蓉，打小俏麗可人，伶牙俐齒，是個活潑刁鉆的主兒，讓人又愛又惱。此女年至三八，單身離家北上，至北京某企業(yè)工作。越明年，除夕日，她倒?jié)M臉甜蜜攜了個穿著時髦的哥兒返家團圓。

你道這哥兒姓甚名誰，乃何方神圣？那芙蓉告知父母，哥兒姓高名暢，乃她新交男友，其父居京城某機要單位首座，其母慣常留洋過海，其亦不在話下，有公司一家，員工數(shù)百，資產(chǎn)不下千萬。喜得個程氏夫婦，對他又是敬茶送水，又是噓寒問暖，倒不似人家登門造訪，而是自個有求于他。

一轉(zhuǎn)眼，芙蓉與高暢過完春節(jié)，兜帶父母的無數(shù)打點，于某日夜間返京。這二人好得如膠似漆，早于二環(huán)某處租下套房同居。當晚歸得宿處，洗浴安排，膩作一處，按下不表。

表這芙蓉，頗愛結(jié)朋識友，其絡繹來往者中，有個姓裴名浣衣的女友。這裴浣衣也于某企業(yè)工作，性情恬淡，善解人意，又出落得月貌花容，凡與她結(jié)識者，竟無不把她津津夸獎。

一日，周末假期，芙蓉與一幫女友在外閑逛，不意途中巧遇高暢。這芙蓉人前?？淇诟邥成砑?，只恨無緣攜他一顯，此番得了現(xiàn)成，豈有不炫耀之理？便對高暢毫不放松，將他與各人詳細介紹。

也是不巧，偏這幫女友中，這日便有裴浣衣。這浣衣并不生事，輕言細語，含蓄低頭，未有絲毫輕狂之態(tài)。倒是那哥兒高暢，被女友挾持之際，正脫不得身時，一眼見了裴浣衣，不由得春風滿面，五官生動，舌間更如綻蓮花，逗得眾人捧腹不止。

當下正至晌午，高暢欲與浣衣多有相處，便大手一揮，請眾人于某酒樓用膳。其間又不避忌，時將話題轉(zhuǎn)于浣衣。浣衣不卑不亢，自然應對。芙蓉不呆不傻，豈有不明他用心之理？遂將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第二回

察顏色混子獻妙計

失蹤跡晴天遭霹靂

話說程芙蓉本意在女友前出場風頭，不想半路殺出個裴浣衣，反落得個灰頭土臉。自此，對浣衣分外戒備，不與她并高暢相見。偏那高暢嘴大，幾次三番提起浣衣。芙蓉欲駁斥，又怕高暢不快，憑白丟了好難釣來的金龜婿，對浣衣便不免更多恨意。

也是合著有事。這芙蓉在京城有個表親，姓湯名靖，是個無惡不作的混子。仗著與芙蓉沾親帶故，又曉她攀了高枝，常來她處走動。芙蓉自忖在京城無有依靠，待他不冷不熱，常與他些零碎鈔票。

一日，湯靖又來芙蓉處。芙蓉正因浣衣煩躁，待他愈發(fā)冷落。這湯靖最會察顏觀色，道：“我的好表妹，可是有甚煩心事兒？要有甚事兒，定要說與表哥知。表哥赴湯蹈火，也定為你祛愁解憂?！避饺匾娝f得情切，又無排遣之處，遂將一干事情道出。湯靖大笑道：“我謂何事，原是這等小事。你表哥動根手指，管教那姓裴的不在妹夫前來去?！避饺氐溃骸澳銋s有何主意？”湯靖附嘴于她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她初眉頭緊皺，繼而沉吟笑道：“自家人終是自家人，表哥若為我移了這絆腳石，日后我嫁與高暢，自有你更多好處。”湯靖手舞足蹈。

不幾日，程芙蓉方出工作企業(yè)，便有警察過來道：“你可是程芙蓉？可知裴浣衣去了哪里？”這芙蓉初謂大功告成，嘴上敷衍，心下暗喜。直至警察告她，那浣衣自前日便失了蹤跡，企業(yè)住處俱無，問遍熟悉之人，不得分毫消息。她方心跳如鼓，知此與湯靖必有干系。

警察去后，芙蓉便撥了湯靖電話。湯靖卻大笑道：“我的好表妹，表哥可為你除了心頭大患，那姓裴的以后絕不會再惹你生氣。”芙蓉急道：“你將她如何了？”湯靖又對她嘰嘰咕咕一通，只聽得她腦內(nèi)一聲霹靂，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去。

第三回

夜寂寂潑皮行險事

昏沉沉弱女遇凌辱

列位看官，你道湯靖前番對芙蓉說了何話，此番又對她說了何話，緣何她兩次反應卻有偌大區(qū)別？

原來，湯靖前番對她道，他去找?guī)讉€兄弟，尋著裴浣衣，于她臉上動點手腳，壞了她的美貌，高暢無非涎她美色，自此當不將她放于眼里。這主意雖極陰損，卻在芙蓉接納范圍內(nèi)。不想，湯靖此番告她：他找了兄弟，夜里于某僻靜處，當頭一棒擊暈了浣衣。正欲動手，一個作過人口生意的兄弟卻道：“這妞兒長得美妙，不如去那天高皇帝遠的偏村僻野處，將她找戶人家賣了，此事既無風險，又可賺些錢花，如何？”眾人都是無法無天的潑皮，聽見有錢花，齊聲叫好。遂將浣衣綁了，丟進汽車尾箱，駕了一日一夜車，賣與了河南某地的一戶人家。

話說芙蓉聞得此言，半天手腳冰涼，不知如何方好。后轉(zhuǎn)念一想：若將此事告警察，自己乃罪魁禍首，難逃法辦，且高暢知悉此事，定與她分手。這樣下來，她便佯作無事，回了她與高暢恩愛之處。

過幾日，警察又向她問了一回情況，她還裝作無辜。知浣衣失蹤后，那高暢好好惋惜幾回，終不了了之，按下不表。

表那裴浣衣，被湯靖率人擊一棒后，便昏迷不醒。待她悠悠醒轉(zhuǎn)，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被縛，口被物堵，置身一間黑濕狹窄的斗室里?？蓱z她一個五花大綁的弱女子，這邊廂尚未清白緣由，那邊廂一個三十來歲的黑壯漢子，已赤身朝她獰笑而來。那漢子亦不管她如何掙扎，又如何抵死，便將她一番凌辱。

下來幾日，這浣衣日夜被縛斗室，那漢子每日與她兩頓粗飯，過幾日便辱她一次。浣衣不堪其辱，用頭撞墻幾次，卻幾次無果，反被那漢子管得嚴實。又不知過去幾日，這浣衣便冷了尋死的念頭，也不再抗那漢子，假作被他馴服，聲勢俱斂，只待時機成熟，設法逃出。

轉(zhuǎn)眼月余，那漢子見浣衣愈發(fā)溫順，遂懈了戒備之心，不再縛她手腳，卻仍將她鎖死斗室。如此又過月余，漢子索性放她去了室外，她亦不大意，低眉順目，日常活動來去，都在漢子視線內(nèi)。

越下月，浣衣終與漢子熟悉，方知漢子姓葉名來寶，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光棍，因娶妻無著，遂窮盡積蓄買了她。這來寶所居之地，乃河南某地一個偏僻村子，村人皆拮據(jù)，因此買妻之風日盛，且上下齊心，據(jù)傳一個被買之妻脫走，村人前后追堵，將其擄回，為殺雞儆猴，竟將其斷了雙腳。

第四回

巧邂逅眉眼傳真言

夜奔走虎口脫困境

話說浣衣與來寶相熟后，仍念念不忘逃走，雖情知形勢危險，還留心村中人際地形，以備將來之用。

也是合著她命不該絕。一日，她與來寶自地里勞作回來，半路突遇一個青年。此青年皮膚白皙，背手漫步，卻與村人大有不同。她自來寶嘴中探話，方知此人姓何名彬，乃是此地聞名人物，十多歲時考入縣城中學，后入某地大學，現(xiàn)于河南某處工作，因戀家鄉(xiāng)風景人情，閑時常來走動。浣衣聞得此言，不免多看了那何彬兩眼，眼內(nèi)亦難免呈哀怨之色。

那何彬正于野間漫步，突覺有人看來，抬頭望去，竟是個美貌柔弱的女子，身邊卻籠著村里粗人來寶。再看那女子目光，似有無數(shù)欲訴難訴之語。這何彬是個鎮(zhèn)定之人，雖知有異，卻不言語，繼續(xù)閑走。

天黑時，何彬返回家中，說起偶遇女子一事，他父母吞吞吐吐，只言此乃來寶妻子，其他俱不相告。何彬雖常年在外，卻隱約聞村人買妻之說，見父母如此，便埋頭吃飯，收拾睡下。只是睡著之前，腦里滿是那女子的眼。

次日，這何彬至了來寶家前。恰逢來寶正埋頭劈柴，浣衣正漿洗衣服，他便一壁與來寶閑聊，一壁拿眼望著浣衣。浣衣自他眼中，瞧出相詢之意，遂亦用眼答話，向他流露求救之意。

自來寶處返來，何彬冥思苦想，不得救那浣衣之法。偏他父母此時在旁閑聊，言過幾日村中有人添子請客。他便腦內(nèi)一轉(zhuǎn)，得了一個主意。

不多日，那添子村民大擺筵席，遍請村人賀喜。喜筵上，何彬瞅空挨著來寶坐下，頻頻向他敬酒。那來寶喜酒，手起杯落，杯杯見底。待席散時，他早醉得云里霧里，寸步難行。何彬不顧主家好意，一定扶他回去。

至他家中，方知他有提防，請了隔壁大娘陪浣衣。何彬便遞了眼色，浣衣會意，接過來寶，一壁對他溫言說話，一壁替他擦洗寬衣。隔壁大娘見她如此，又有何彬勸她與己各自回家安歇，便也樂得如此。

再說何彬，返家后瞞過父母，假意睡下。待得他們睡熟，便躡手躡足，至了來寶家窗下，輕發(fā)叩聲。那浣衣見來寶鼾聲大作，正睡得酣暢淋漓，遂悄悄兒起了身，輕輕兒開了后門，始于何彬身后，撥足飛奔。

也不知奔了多久，那浣衣只覺過了一片野地，又過一片野地。待何彬喊停時，她已渾身乏力，兩腳生疼。定睛瞧去，卻已至了一條公路。何彬也累得氣喘如牛，額頭汗滴如豆，卻仍不敢大意，自兜中掏出手機，讓浣衣報警。警察讓她覓個安穩(wěn)之處，便來營救。

第五回

再生惡芙蓉坐監(jiān)苦

終成善浣衣喜慶婚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表那程芙蓉，自浣衣被拐后，與高暢很是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湯靖仍來她處走動，前后又受她幾次鈔票。

一日，這芙蓉與高暢外出活動。此活動當真美女如云，看得個高暢魂不附體，眼睛發(fā)直。芙蓉一不留神，那高暢便搭上一個美女，與她說笑不止。末了，二人互換電話，難分難舍，芙蓉心頭大妒。

過幾日，芙蓉突有事情，自單位返住處。不想，她才開廳門，便見臥房之門洞開，入內(nèi)，見那美女同高暢正于床上顛鸞倒鳳。芙蓉心頭大慟，三步兩步過去，抓住那美女，便在她身上又撕又扯。美女也不示弱，與她扭作一處。高暢在旁手忙腳亂，好說歹說，那美女才拂袖而去。倒把個芙蓉扔在原地，不知對高暢如何是好?？摁[一場后，被高暢連哄帶騙，方才收場。

次日，芙蓉便召了湯靖，定要他曉以那美女顏色，一來報她一箭之仇，二來除她心頭大患，湯靖答應不迭。芙蓉怕他重蹈覆轍，道：“千萬點到即止，不要傷她性命，也不將她販賣，只要將她臉上破相，以后無顏見人就行?！睖腹c頭。

過兩日，湯靖作妥一切工作，便于夜里叫了兄弟，伏在那美女住處附近。待那美女現(xiàn)身，一干人即圍將過去，扯手的扯手，壓腳的壓腳。湯靖使把鋒利短刀，直朝美女臉上劃去，美女掙扎不止，眾人手忙腳亂。忙亂之中，湯靖一刀下去，美女一扭身子，只見那把利刀，不偏不倚，滑過美女喉管，頓時一股鮮血，向外汩汩噴出。眾人又慌又懼，竟都撒腿開跑，丟下那美女，身體抽搐不止，臥于一泊鮮血中。

越半小時，方有路人經(jīng)過，火速報警。警察趕來，那美女已氣息俱無。警察開展偵查，但卻收獲甚微，按下不表。

表那何彬與浣衣，報警不久即有警察趕來，何彬親見浣衣上車，方才偷返家中睡下。次日，警察驅(qū)車至來寶家中，來寶把持不得，一一交待自何處何人手中買來浣衣。警察順藤摸瓜，湯靖水落石出。那湯靖將前因后果，并錯手殺美女之事，統(tǒng)統(tǒng)告與警察。警察捕了芙蓉，不日以使人犯罪殺人之名，判她十年徒刑。湯靖販賣人口，殺人犯罪，亦判若干年徒刑。

浣衣得解救后，重返京城工作。念及何彬解救之情，與他常有聯(lián)系。一來二往，二人竟因難生情，情分漸厚，次年隆重辦了婚禮。

就此，一個惡念生發(fā)的諸多枝節(jié)，便得了如斯結(jié)果，坐監(jiān)的坐監(jiān)，慶婚的慶婚。這可真是：

繁蕊粘條簇茜塵，喧音浮聲遍城闉。

風瞬云息逞善惡，水落石見循果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