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振林
鄭直這幾天頭頂總飄著塊烏云一樣,一直愁眉苦臉。
他在毛巾廠上班,自己每月的工資照樣沒少一分,但是工資是眉毛物價是頭發(fā),頭發(fā)像野草樣瘋長眉毛總是紋絲不動。老婆娟子的小吃攤前幾天讓城管給收了,正想法托人去將攤車要回來。收入少多了,他不得不叮囑娟子每天買菜時得細(xì)細(xì)問問價,要不,就每天下午去買菜,也許還能撿到那不用掏錢的青菜,或許還有活蹦亂跳的幾條小泥鰍。
兒子小天說,學(xué)校又得交補(bǔ)課費了,每人每月三百元。不然,就得坐教室最后一排去。
鄉(xiāng)下的父親來電話說,母親的高血壓病又犯得厲害,說不定得住院了。
生活就是副重?fù)?dān),重重地壓在鄭直并不高大的身軀上。
但不走運的鄭直偏偏幸運了一回,他撿到了一個錢包。
就在昨天下班回家的時候,他步行經(jīng)過民主路口,一個錢包張著大口對著前行的鄭直。路過的人一個又一個,像沒看見一樣。鄭直撿起了它。他還在那兒站了站,喊了幾聲:“誰的錢包?誰的錢包?”可是,除了幾個人像看外星人一樣,或者像看騙子一樣,看了他幾眼,沒有誰理會他。
他將錢包放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回到了家。
娟子剛從菜場回來,正在擇菜。青菜的黃葉不多,見了鄭直,娟子很高興地打招呼:“回來了,一會就吃飯了?!眱鹤有√煺诰劬珪褡鲎鳂I(yè)。
鄭直沒有接上娟子的話,卻將娟子拉進(jìn)房間,神秘地拿出了那個錢包:“娟子你看,我剛才撿到一個錢包?!闭f著就打開了錢包。他一張一張地數(shù)著百元鈔票,娟子也一張一張地隨著數(shù)著。
有十八張百元的,還有幾張十元和一元的。一共是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還有,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
娟子興奮不已:“我們家的鄭直啊,也有這樣的好機(jī)會,這下好了,小天的錢明天就能交上了……”
鄭直也激動,心想,銀行卡上的錢不可能取得出,但那一千八百多元錢已是不少了。這下也能為母親買點好一些的高血壓的藥了。還有,這些天,家中的生活也能改善改善了。
“可是,這錢,我們能用嗎?”鄭直在口中呢喃著,聲音很小。但老婆娟子還是聽到了。娟子一向都是聽鄭直的話的。她也就想:這錢,我們能用嗎?
夫妻兩個就都不做聲了。
娟子看那張身份證,身份證上的人名和地址寫得清清楚楚:李大林……長江路98號。
好一會,還是鄭直先說:“明天,我們將錢還給人家吧?!?/p>
第二天,鄭直得上中班,中午十二點接班,那得在十二點之前將錢包歸還給李大林。李大林不知道長江路在哪兒,就問了問鄰居,鄰居想了想說:“應(yīng)該在城東工業(yè)園那兒吧。我們這是城西,得打車去才好,坐公共汽車得兩個多小時哩?!?/p>
鄭直起了個大早,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就上了公汽。他當(dāng)然不會去打車,那得一百多元哩。公汽上的人照樣很多,鄭直將李大林的錢包揣在懷中,緊緊地捂著。他轉(zhuǎn)了三次車,才到了長江路。他下了車。
長江路98號,他一路走著,數(shù)著門牌號。這條路上大多是大公司大工廠,比他住的城西那一塊氣派多了。鄭直也顧不上看東看西,他只想著一心將錢包迅速歸還后再去接班。
終于到了98號,是一家大公司,瑞生生物科技。門口有兩個保安站崗,鄭直走過去,保安就叫道:“做什么啊?”鄭直就說:“我找李大林。”
保安仔細(xì)看了他幾眼,說:“你找他做什么?”
“我撿到了他的錢包,想還給他?!编嵵闭f。
聽了這話,保安拿出了登記本,讓鄭直登記,說:“他在辦公大樓八樓,你去找吧?!?/p>
好不容易到了辦公大樓八樓,鄭直又讓人攔住了:“請問你來這兒,有事嗎?”是一位漂亮的女秘書。
“我想找一下李大林?!编嵵闭f。
“你和他有預(yù)約嗎?”女秘書又問。
“是這樣的,我昨天撿到了李大林的錢包,今天想來還給他?!编嵵庇终f。
“那請你也等一等,前邊已經(jīng)有三個人預(yù)約了?!迸貢f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直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是九點二十,要是半小時后還不能往回趕的話,上班就得遲到了。他就又想到找一找那女秘書,讓她給說一說,可是哪里還有她的人影?
九點四十五分,女秘書探出了美麗的腦袋:“李總說讓你進(jìn)來。”
鄭直看了看辦公室的標(biāo)牌,是“董事長辦公室”幾個字。他走進(jìn)去,一個男子正在撥打著電話。辦公室里富麗堂皇的裝潢,鄭直只在電視劇上見過。
“我要找李大林。”鄭直對著不停地打著電話的男子說。
男子這才停下來,說:“我就是李大林。”
“是這樣,李大林,我昨天在民主路口撿到了你的錢包,里面有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現(xiàn)在,我歸還給你?!编嵵闭f。鄭直其實早已將身份證上的照片樣子記住了,看來這個李大林是沒有錯的。
“好的,好的。”男子說。
“里面有一千八百四十三元錢,一張身份證,兩張銀行卡。請你清點一下?!编嵵庇终f。
“那……你放在辦公桌上吧?!蹦凶诱f著,用手指了指他不遠(yuǎn)處的一張桌子。一個電話打進(jìn)來,男子又拿起了電話。
放下錢包,鄭直大踏步邁出了董事長辦公室。
他在長江路口等公汽。這時候回去,上班應(yīng)該不會遲到。
他望了望天,沒有一絲風(fēng)。天邊不遠(yuǎn)處的一大塊烏云,好像就要壓向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