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里
眾風起伏,一場柔軟的狂飆,自春天傾斜而下
我看見一片藍色的海,翻卷著牛羊的云朵
繽紛的蹄印,像是郵寄給未知領(lǐng)空的一枚印戳
那里的陽光,是神靈認證的一個鄰國
那里,是我仰望的一個出口
一個孱弱的世界,被大風扶住,被良知扶住
我們并肩而行,伸出毛茸茸的觸角
肺葉上的海,沉淀在更大的喘息里
它拋錨,起航,一路上我們?nèi)谌敫蟮娜焙?/p>
那里,擺放著落日的寧靜和墓穴
眾風圍城,這是只有一個士兵的戰(zhàn)役
一排,幾乎是一排的子彈和咆哮
一堵墻一樣,為我上演春光里的善與惡
那些沙粒,替我滾動為海的浪花
我們共同,走在黑暗的刀刃上
眾風,那是大自然的一個多么美麗的借口
它柔軟里的堅硬,狂熱里的冷寂
無法給予一個生命的妥協(xié)
無法安撫一個回來的真相
——而我在,證明風的骨頭還在
風的血液還在春天里,流淌
這春天,已經(jīng)舒卷在大風里.猶如朝覲者的目光
且在草的根部,還原一個失去的
綠色舌苔,自大地深處言說
兩翼生風
大風起兮。在草群的良知里蘇醒
這是一個眾神起身的時刻
他們微笑,頷首,為我早已修葺
那個冷寂的國度,那里有我眾多的火花
自血液的源頭飛濺,一個父親的
一個女兒的,一份生與死的交替
我們從未厭倦這美麗的生命
甚至,我們從未厭倦自煙葉起身的恍惚
它的耳畔,停放著一個光明的理由
那里一個搖擺的時代,結(jié)束于風
開始于一場更大的風
我在兩個端點之間,沿著曲線的煙霧
沿著一次精神的動蕩,將不安深埋于
青草之下,泥土之下
——深處的顫栗,波浪一樣咬緊我的發(fā)梢
我在無度的黑暗里學會愛,學會馥郁的行走
那些攙扶我的樹木,饑渴的眼神
波動著海洋的無限真知
即使風夜夜拷問,也無法從我的心里
得知下一個未曾泯滅的
風之惑
青草之風
風吹散,那些逝去的亡靈。他們圍攏起
青草之城,那里面閃爍著鮮嫩的火苗
是誰溫暖的目光,還在支撐那砍伐之后的零度之愛
是誰,窺見了復活的全部秘密
風吹散,那些誕生的哭泣。他們把道路縫補
像落日之于黃昏,像曙光之于黎明
我在兩個墨綠色的海洋里
草原和峽谷,生命和死亡
兩個春天的酒杯里,陽光的紅葡萄酒
月光的白葡萄酒
青草之風里,一片片綠葉的風以瀑布
以思想者的各種幻像,為我呈現(xiàn)
沙粒富裕的水鄉(xiāng)澤國,我們從未消失
我在這里,接受一次神的加冕
接受一切風的審判,那些生冷的供詞
成為風之上的干柴,成為命運的烈火
風吹散的,風依然在緩慢聚攏
那錯失,把天地之氣安放在無數(shù)的光明里
把一顆顆露珠里的真理
一遍遍驗證,我在眾神的起身時刻
短暫地笑了
墨綠色的海洋
墨綠色的,那才是海洋的顏色
它們的枝丫將弧度的波浪拋向高處
人群里,這是一封罕見的情書
用青海的海,用一些植物群落的眼睛
用春天的天,用大地上的風
為你翻卷出,一粒沙塵樸素的眷戀
這樣的書簡,帶來整個西夏王朝的晴朗
將我傳遞給你的節(jié)日和國度
我們擁有綠色的指紋,叩開一扇叫做時光的門
你在門里愛著,不肯走出欲望的海
卻為我剪裁出,一個綠色的月亮
琥珀盈盈,兩岸潮聲
墨綠色的海洋,我們的目光深居其里
我們的榮光深居其里,奢華不過如此
你是這樣的一個王。明清,黯淡
你是這樣的一個圣。清凈,無畏
整個春天斟滿了,整個大地斟滿了
我們開始長相憶吧,開始一寸寸度過光影
度過永恒的落日
古渡口
黃河邊,那個卸下馱子的光陰者,卸下一點點身影
和那古老渡口無法移動的蒼涼
天空降低,一朵烏云接住了他的孤苦和熱淚
大地抬高,那些干渴的往事
卻一幕幕,被淹沒了
古渡口,一只塵世的眼睛,他目送背叛者
接納回歸者。擊掌為盟,結(jié)繩記憶
這是始于一次心的潮汐,他剛從浪花的國度
疲憊為一截道德的繩索。他腳下的黃河顫栗著
為他拋錨,為他起航,為他引領(lǐng)一個
不為人知的秘密時代
長久的哭泣,埋首于天地之間
他陌生的眼淚,陌生得有些讓人心酸
一副羸弱的身體,破損的骨骼,銹跡斑斑的
血液河床。靈魂在救贖中
徹底地回家了——
那是草木生靈們編織的黃河的搖籃
古渡口,盛滿了月光的酒杯
在為還魂者,斟滿甜蜜的夢境
春天來了,我不忍用筆戳破那渡口的薄暮
一任青草瘋長,泥土掩埋
萬小雪:1971年出生,甘肅天水人。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詩歌作品發(fā)表于《詩刊》《飛天》《詩選刊》《星星詩刊》《綠風》等刊物。2005年獲《飛天》十年文學獎。出版詩集《藍雪》《帶翅膀的雨》《一個人的河流》。2011年參加詩刊社第27屆青春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