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秀欣

亡靈節(jié)是拉美地區(qū)傳統(tǒng)節(jié)日，人們用鮮花和食品及其他物品為死者裝飾墓地，在死者墓前奏響音樂……

家境貧寒的青年學生斯科特背著吉他走進了公墓，為亡靈演奏。他是來賣藝的，為了了卻一個心愿，他急需要一筆錢。

看著正為逝去的親人裝飾墓地而匆匆忙碌著的人們，斯科特心里很興奮。第一支曲子，他選擇了一家裝飾得頗為華麗，墓前家族人口較多的墓地。

悠揚的問候曲，帶著思念和祝福的音符，從斯科特那靈巧的手指中飛了出來。墓前忙碌的幾個人停止了手中的活兒，轉身見是斯科特在彈奏，便向他笑了笑，并沒有制止。斯科特心里一陣高興，這就表示人家對他的賣藝默許了，一定會付給他酬勞的。于是，他開始正式彈奏起來。彈著彈著，他發(fā)現(xiàn)人們的目光紛紛瞅向他的身后，他有些不解，下意識地順著人們的目光轉身看去，不由地吃了一驚。

他的身后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女，正隨著他彈出的曲調，踩著節(jié)奏，扭腰甩臂，歡快地跳舞呢！少女長得很漂亮，體態(tài)勻稱，大大的眼睛，透著一種特有的靈氣。優(yōu)美的身姿，嫻熟的舞步，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斯科特心里頓時不悅，可他不能停下來。因為在墓前彈奏，有個規(guī)矩，不管出什么事，都不能中途停下來，否則那是對亡靈的最大不敬。終于，一曲彈罷，隨著曲終音停，少女也停住了腳步，站直了身子，有些微微地氣喘。

“孩子，彈得不錯！”墓前的一個中年男人邊贊許著邊從衣袋里往外掏錢。

“舞跳得更好！應該給她多些錢?！币粋€看上去十二三歲的男孩，跑到中年男子面前仰頭說道。

中年男子笑著拍了拍男孩的肩，問斯科特：“你們兩個不是一起的？”

斯科特忙點頭說：“是的，我不認識她?！?/p>

中年男子疑惑的目光從斯科特臉上轉到少女臉上。少女的表情有些尷尬，眼神里卻流露出渴望的神情，低聲說道：“我很需要錢?！?/p>

“是這樣?！敝心昴凶勇砸华q豫，將手中的錢分成了兩份，分別遞到了斯科特和少女手中。

斯科特看得出，少女的錢明顯地比自己的還要多，心里不由地一陣惱火，接過錢，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轉身就走。少女也不吭聲，只是遠遠地跟著斯科特。斯科特明白，只要他的吉他一響，她還會跑過來跳舞。

正如斯科特所料，無論他走到哪座墓前，只要他開始彈奏，少女就會飛快地跑過來，隨著音樂跳起舞來。這樣，主人就得付兩個人的錢。而斯科特拿到的往往比少女拿的要少。他生氣地告訴少女不要跟著他，可不管斯科特怎么吼，少女也不說話，舞還是照跳不誤。他越想越來氣，攆又攆不走，氣極了，他靈機一動，一個壞主意涌上心頭。

斯科特再彈奏時，選擇的都是節(jié)奏快的曲子，這樣，少女踩節(jié)奏跳舞就得快速移動腳步，全身上下扭動的頻率也大大增加。一曲下來，少女就大汗淋淋，氣喘吁吁?？粗倥木綉B(tài)，斯科特心里暗自得意：“哼，趕不走你，我累死你！”

就這樣，斯科特游走于各個墓地，他彈奏了一天，少女跟著跳了一天。斯科特不得不佩服這女孩，簡直是賺錢不要命了。眼瞅著斜陽落山了，斯科特決定，再彈最后一支曲子。看著累得走路都有點搖晃的少女，斯科特從心底泛起一種快意。手隨心動，彈出的竟是一首節(jié)奏近似霹靂的曲子，那音符如暴雨一般傾瀉而出。再看這少女，甩頭踢腳，舞臂扭腰，幾乎接近于瘋狂了。斯科特彈多快，少女就跳多快，而且抬腿落腳，全都在節(jié)奏上。漸漸地，看得斯科特都入了迷，心里不由地叫起好來。

終于，曲終音落，斯科特以一個優(yōu)雅的姿勢收了吉他。那少女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雙手抱著左腳踝，臉色漲紅，眉頭緊皺，滿臉都是一種痛苦的表情，顯得是那樣的無助。

出于紳士風度，斯科特走到少女身邊，問道：“你怎么了？”

少女無力地指了指自己的左腳踝，帶著哭音說：“我的腳扭傷了，疼死我了……”

斯科特一驚，忙彎腰看去，只見少女的整個左腿都腫了起來，腳踝處，烏青泛紫，更是腫得嚇人。見狀，斯科特驚訝地問：“你扭傷腳后，為什么還要堅持跳？”

豆大的汗珠從少女額頭上滾落。“好堅強的女孩！”斯科特心里贊道。看著少女的慘狀，斯科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了，他開始有些自責，不就是為了幾個錢嗎？何必把人家弄成這樣！想到這，他語氣溫和地說：“你稍等，我去叫車來，送你去醫(yī)院?！闭f著，轉身就走，可還沒等邁步，少女一把抓住他的褲腳，哀求道：“我不要去醫(yī)院，求你背我去一個地方，不遠的，一會就到，我可以付你錢，我必須去那里！”

看著少女急切的目光，斯科特心里充滿了不解，但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她，于是點了點頭。

少女伏在斯科特的背上，指點著腳下的路，拐過幾片墓地，在一座比較新的墓前，少女突然叫道：“到了，就是這兒，快把我放下。”斯科特放下少女，轉頭去看墓碑上的名字：“恩格菲”。一見這個名字，斯科特不由地大吃一驚，脫口問道：“她是你什么人？”

少女眼里含淚，一臉悲傷地說：“媽媽，她是我媽媽……”說著，她將衣袋里的錢全部掏了出來，捧到斯科特面前說：“我的腳無法走路，想求你幫我買些鮮花和飾品，我要完成媽媽的一個心愿?！?/p>

“你媽媽的心愿？什么心愿？能否告訴我嗎？”斯科特的語氣有些激動。

少女的眼里流露著哀傷，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對斯科特講了起來。

少女名叫布奧蒂諾，今年十七歲。在她三歲時就沒了父親，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布奧蒂諾從小喜歡跳舞，想念藝術學校。而母親卻堅決反對她學跳舞，非讓她學醫(yī)當醫(yī)生，說醫(yī)生這種職業(yè)體面。為這事，一年前，她和母親鬧得很不愉快，一氣之下，她偷偷地離開了家，在一家私人舞蹈學校免費學跳舞，學校管吃管住，代價是她負責打掃整個學校的衛(wèi)生。前些日子，媽媽生前一個最要好的朋友薩恩終于找到了她，并帶來了一個噩耗，三個月前，她媽媽因車禍不幸去世了。臨終前，她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句話，讓薩恩在亡靈節(jié)這天，在自己的墓前，交給布奧蒂諾，上面有她的一個心愿。于是薩恩和她約好，亡靈節(jié)第一天，她乘坐的車會在太陽落山時趕到墓地，她會將寫有母親遺言的信交給她，讓她來完成母親的心愿……

“那你知道她的心愿是什么嗎？”斯科特打斷布奧蒂諾的話，急切地問道。布奧蒂諾慘然一笑，說：“不用看信，我也能猜到，媽媽這一生，特別講究表面的東西，生怕別人蔑視她。我猜媽媽最后的心愿一定是讓我在亡靈節(jié)這天，將她的墓地裝飾得豪華、漂亮，以顯她的尊貴。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我沒有錢，可我必須完成她的心愿，所以……” 布奧蒂諾有些泣不成聲了。

“所以，你就拼命地跳舞。”斯科特彎下腰，撫摸著布奧蒂諾那腫脹的腿，語氣內(nèi)疚地說，“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完成母親的心愿！”

布奧蒂諾感激地點點頭，突然，她眼一亮，朝著不遠處的小路一指，興奮地說：“你瞧，她來了，薩恩來了！”

順著她指點的方向，斯科特看見一個女人正朝這邊走來。

薩恩將一個紙袋遞到了布奧蒂諾的手中。接過紙袋，布奧蒂諾先貼在臉上吻了吻，然后顫抖著手打開。只看了一眼，她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上面究竟寫的是什么？讓布奧蒂諾如此悲傷。

斯科特好奇地拿過了信紙，頓時目瞪口呆，只見上面寫著：“女兒，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亡靈節(jié)，你能在我墓前為我跳一支舞。” 斯科特呆呆地立在那兒，不知說什么好了，就聽布奧蒂諾捶著自己的腿哭訴道：“媽媽，沒想到您對女兒的心愿竟是如此簡單，可現(xiàn)在，這么簡單的心愿我都無法滿足您……”

斯科特的眼淚不由地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此時，他心里充滿了懊悔和自責，他一把將布奧蒂諾攬在懷中，哽咽著說：“你知道嗎？你媽媽是我的救命恩人。當時在街上，我恰好走在她身邊，那輛失控的車朝著我們沖過來時，是她推了我一把……為了報恩，我決心在亡靈節(jié)為她裝飾一個漂亮的墓地。我來賣藝賺錢，為的就是完成我這個心愿。可沒想到竟害得你連她最后一個心愿都無法滿足……”

“媽媽、媽媽，好媽媽——”兩個年輕人在墓前，一聲接一聲地呼喚著。

（責編/鄧亦敏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