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齒少

“哎，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笔鏁陨和蝗粋冗^頭來，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

黃亞泉不知舒曉珊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只好照她說的去做。

“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是?！笔鏁陨汉車烂C地回答?！澳阍賳栁沂遣皇窍矚g你?！?/p>

“你是不是喜歡我？”

“傻瓜，我剛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

黃亞泉看著舒曉珊小人得志傻乎乎的樣子，微笑著不言不語。

舒曉珊，我多么希望你說是。即使是玩笑也好。

…………

……舒曉珊……

8月份的上海，連風都是粘稠的。

正處青春叛逆期的我因為倔犟地選擇離開父母的襁褓，堅持來到這所遠離父母的學校，所以將父母得罪不輕，就連開學也是我只身前往。

當我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擠進狹窄的公交車之后，剛松了一口氣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吸引了全車人怪異的目光。那些眼神不啻于把自己當做了一個外星人。

本著“兩眼不視窗內(nèi)事，一心只看過路車”的淡定心情，我裝做剛剛那個把行李搬了幾個來回，公交車上上下下幾次還差點摔跤的女孩不是自己，一臉鎮(zhèn)靜地看著外面。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墒?，我居然在公交車前面的鏡子里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背后坐著一個男孩。因為座位前面放著一包行李的緣故，男孩彎曲著雙腿。天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襯衫，憤怒的小鳥印花給這身休閑的裝扮陡增幾分歡快的元素。明亮的雙眼之間自然隆起的鼻梁，帥氣英俊的臉上由嘴角自然揚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我心里犯起了花癡。當我盯著他額頭上被陽光反射的那些晶瑩泛光的汗珠出神時，正碰上他迎來的目光，清澈如干凈的陽光。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難道他看上我了？想要電話號碼？想到這些我渾身猶如觸電般麻麻的，快要酥軟了。

正在春意蕩漾，我突然想起自己剛剛上車時笨拙的動作，就像吃飯吃到正開心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只“小強”一般，心中剛剛醞釀出來的甜蜜感瞬間支離破碎。

我突然感覺公交車的空調(diào)口出的風比葛朗臺還吝嗇。腦海里，熱騰騰的一片，而后背卻不知是已經(jīng)汗?jié)竦木壒蔬€是其他什么原因，涼颼颼的。

如果，公交車的窗戶可以再清晰一些，那么我一定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紅透了的臉。

原本可以成為一場美麗的邂逅，可被自己小丑般的出場夭折在了第一步。

反正以后再也見不到了，我這樣安慰自己。車一到站，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匆匆下車。落荒而逃。

……黃亞泉……

兩天的舟車勞頓后，終于到了。一上公交車，滿車的汗臭與各種不知名的香水味道交織在一起，散發(fā)著獨特的刺鼻氣味。身心疲憊的我在這特殊的催眠狀態(tài)下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不知公交車走了又停反反復復了多少次，只感覺身上越來越熱。

“哎喲！”我被這聲音驚醒。抬起沉重的頭，看了一眼聲音的發(fā)源地—— 一個女孩正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拖上車?？赡芤驗樘颐Γ徊恍⌒乃ち艘货?。

我看了看車上的時間，那紅色的時間就像這公交車一樣，緩慢的如蝸牛爬行。而現(xiàn)在又睡意全無。看來自己只能在無聊中度過這一段漫長時光了。

不知是因為女孩大大咧咧還是因為看到了她行李包那個露出的錄取通知書是跟自己同校的緣故，我一下子被她吸引了。雖然從我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唯美的側面，但是我已經(jīng)對這個百無聊賴的旅途穿插而來的小風景心滿意足。

苗條的身材在淺粉紅色衣服的裝扮下顯得更加婀娜多姿，雖看不清正面，想必也是一幅動人的面孔。

正享受這可餐的秀色給我?guī)淼臎鲆鈺r，突然發(fā)現(xiàn)她衣服后有一個裂開的口子——不偏不倚，紅色的內(nèi)衣背帶暴露無遺。

我趕緊偏過頭，卻在公交車前面的鏡子上碰到她正迎來的目光。那一張標志的臉蛋沒有辜負我的猜想——明眸皓齒，嬌小可人。我想開口告訴她衣服后的裂口，可是剛張開嘴巴卻又害怕這張漂亮臉蛋的顏面會在眾人的眼光中無處可存。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還是待會兒下車的時候告訴她為好。

可是用什么樣的語氣和方式順便告訴她，你很可愛呢？這種有些不安還心動的感覺究竟是什么呢？

一見鐘情？我被自己嚇了一跳。是因為可愛，還是漂亮的臉蛋？

一路走走停停，公交車終于發(fā)出了一聲刺耳的急剎車，仿佛為這段短暫的路程終于告一段落而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我正準備上前助她一臂之力，順便搭個訕認識一下的時候，她居然矯健地一反上車時笨拙的身形，像只可愛的小白兔竄下了車。

……舒曉珊……

縱然是還有好幾天才開學，可是學校門口的學生已經(jīng)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操場上瘋長了一個暑假的雜草在新生的不斷努力下成功完成了自己的減肥目標（雖然只是豎著減）。

將行李拖拉著堅持到宿舍樓下，好久沒有做苦力的我已經(jīng)精疲力竭。找了個沒人的樹陰開始不顧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赏蝗幌氲絼倓傇诠卉嚨囊苿觽髅缴峡吹缴虾＝裉斓目諝赓|(zhì)量為輕度污染時，我趕緊閉上了嘴巴。

本以為我會是第一個到宿舍的，沒想到當我用書包熱情地撞開宿舍門時，躺在床上玩手機的女孩被我嚇得差點驚叫起來。

“你好，”我歉意地打著招呼?！拔医惺鏁陨?，本校新生。很高興認識你。”

對面的女孩，看得我都有些嫉妒。白皙的瓜子臉，細長的雙眼像極了狐貍的眼睛，恐怕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魔力吧。此刻被我驚嚇得一手拿著手機，一手五指分開，輕捂著嘴巴。

“哦，”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澳愫?，我叫文雪梅。也是新生。剛來不久。”

然后時間像被定格，兩人保持著各自的動作一動不動。

剛堆積的熱量在我停止運動的剎那迅速地集結。汗水像自來水一樣不停地滴落。“天??！熱死了！”我不顧形象地將身子貼近空調(diào)。此刻，恨不得有一個冰柜可以讓我鉆進去。

“你身后怎么啦？”文雪梅很奇怪地指著我的背后問道。

被文雪梅一提醒，突然感覺后背還真有些不對勁。脫下上衣一看，背后的居然裂開了一個很長的口子——不偏不倚，紅色的內(nèi)衣背帶暴露無遺。

……文雪梅……

我看著剛剛還風風火火的舒曉珊突然間冷靜下來。臉怵然通紅。

我怎么也不會想到，就在不久前，舒曉珊上公交車摔了一跤，就連衣服后裂開了口子也渾然不知。而重要的是，這個口子里面的內(nèi)容，被一個帥氣的男生盯著看了那么久，而舒曉珊還鎮(zhèn)定自如得像個沒事人。

這一切都是舒曉珊后來在我喋喋不休地追問下才告訴我的。按照舒曉珊后來解釋的話說，當時把自己18年的臉都丟盡了。

經(jīng)過文雪梅的不斷努力，終于把舒曉珊暫時打扮成了一個標準型的淑女。

這是文雪梅的建議，文雪梅的解釋說要順應社會形勢的發(fā)展。要想生存，必須改革。而且經(jīng)過兩人的徹夜探討，她倆終于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共識：要想在班級這個大集體中鶴立雞群，必須掩藏真實本性，拋出迷霧彈，誘敵深入。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將帥哥戰(zhàn)敗在石榴裙下、一網(wǎng)打盡的宏偉目標。

墻上蒙娜麗莎的壁畫看著這兩個儼然一副將班級當情場的女孩微笑著，不言不語。

《悟空傳》里說“命中注定”只是神仙哄騙凡人的伎倆。因為很多事情是神仙也無法解釋的。

可是，我們后來的相遇呢？如果不是命中注定，那么誰來告訴我原因。

……舒曉珊……

那天下午，我迷戀地看著黃亞泉埋頭看書的動作傻傻地出神。

“哎，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蔽遗隽伺鳇S亞泉，突然心血來潮地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黃亞泉看著我一臉正經(jīng)的樣子，卻不知我作何打算。

“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是。”我很嚴肅地回答。“你再問我是不是喜歡你?！?/p>

“你是不是喜歡我？”

“傻瓜，我剛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

黃亞泉一下子安靜下來，若有所思。看著一聲不吭的他，我的肚子突然一陣陣劇痛，額頭都滲出了汗。

“怎么了？”黃亞泉關心地問道。

“可能由于飲食不規(guī)律引起了胃部的強烈抗議。”我痛得說話都在咬牙切齒。

“這就是你剛剛戲弄我的報應?！秉S亞泉一邊開玩笑一邊飛速地扶著我去了校醫(yī)院。

看著豆大的汗珠在他緊張的臉上不停地滑落，我心里既感激又心疼。

黃亞泉一手端著開水，一手拿著鎮(zhèn)痛藥來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試著開水的溫度。

“為什么這么關心我？”我喝了口溫度合適的水，情不自禁地問。

“因為你是我同桌嘛，古語‘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足以證明我們之間的關系有多么重要。何況你要是出了什么問題，誰來做我的開心果啊？”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與我的問題有半毛錢關系嗎？

黃亞泉此刻正因詞不達意憋得滿臉通紅。望著傻乎乎的他，我好想傻乎乎地說一句——

黃亞泉，我喜歡你。

……黃亞泉……

“哎，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笔鏁陨耗涿畹嘏隽伺鑫遥荒樥?jīng)的樣子。

“你是不是喜歡我？”

“不是?！笔鏁陨赫f?！澳阍賳栁沂遣皇窍矚g你?！?/p>

“你是不是喜歡我？”

“傻瓜，我剛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

我看著舒曉珊小人得志傻乎乎的樣子，微笑著不言不語。

舒曉珊，我多么希望你說是，即使是玩笑也好。

當舒曉珊的臉由幸災樂禍的微笑轉(zhuǎn)變?yōu)橥纯嗟呐で鷷r，那戲劇性的變化一下子讓我揪心不已，突然有一股想抱著她的沖動。

“這就是你剛剛戲弄我的報應?！蔽乙贿呎f話掩飾自己的緊張，一邊扶著她到了校醫(yī)院。

還好，只是因為飲食不規(guī)律引起的疼痛。當舒曉珊吃下鎮(zhèn)痛藥，臉色開始慢慢恢復過來時，我才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盯著舒曉珊看了好久。

舒曉珊，為什么你百看不厭。一沖動，左手便緩緩地向舒曉珊的右手靠攏。

“為什么這么關心我？”

舒曉珊突然問我，我以為她發(fā)現(xiàn)了我的舉動。一時間，手足無措，緊張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隨口搪塞過去。

我喜歡你。

舒曉珊，我該如何向你說。

薩克雷說，年輕女子的愛情就像杰克的豆桿一樣，一夜之間便可參天入云。

也許，從那一刻起，舒曉珊和黃亞泉的豆桿早已瘋長。只是隔著鏡子，能看到的只是自己。

黃亞泉的存在就像潤滑劑一樣，讓時間的齒輪轉(zhuǎn)得飛快，轉(zhuǎn)眼間，期末將至。

元旦那天，天氣冷得呵氣成冰。文雪梅跑到了隔壁和另外一個女孩眉飛色舞地聊天。舒曉珊懶得出門，靜靜地躺在床上看書。隱隱約約地，舒曉珊貌似聽見了她們在話語間討論著與黃亞泉有關的事情。正準備竊取一些信息，卻突然聽見黃亞泉在宿舍樓里喊文雪梅的名字。

舒曉珊只聽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門前掠過，不一會兒便沒了聲音。

站在窗外，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舒曉珊鼻子有些酸酸的，差點哭了出來，賭氣地將書摔在床上，胡思亂想起來。

或許，她們只是一起出去有事呢？舒曉珊只能用這個猜想來安慰自己，這樣可以讓心里好受一些。

舒曉珊的媽媽發(fā)來短信問她過得怎么樣，舒曉珊說還好。

“要是學校里面不好，你想開了，就跟家里說一聲。我們幫你辦轉(zhuǎn)學手續(xù)?！?/p>

剛看完媽媽發(fā)來的最后一條消息，舒曉珊便聽說文雪梅摔跤住院的消息。想也沒想，舒曉珊飛也似的奔向醫(yī)院。

……舒曉珊……

我提著水果籃還沒到病房門口，便聽到了文雪梅和黃亞泉熟悉的聲音。不知當時自己抱著什么樣的居心，一直躲在門口，看著兩人聊得情投意合，時不時發(fā)出開心的笑聲。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雖聽不清說的是什么，但那個甜蜜開心的場面足以讓我揪心，就像在百貨商場里，隔著玻璃窗眼睜睜地看著里面自己喜歡的那個獨一無二的東西被別人據(jù)為己有，心里面有說不清楚的難受。

“你艷福不淺嘛！”“黃亞泉蠻帥的?！薄郧拔难┟吩谖颐媲靶跣踹哆兜哪敲炊嗯c黃亞泉有關的話，在此刻都變得順其自然起來。我這個大大咧咧，做事風風火火的女孩跟文雪梅這個漂亮而且溫柔的女孩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想著自己一直把黃亞泉對我的關心當做喜歡我的暗示，是多么可笑。她們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p>

黃亞泉，我算什么。只是過客嗎？

莫名其妙的，心底涌出的酸酸的情感堵著鼻孔，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媽媽，幫我轉(zhuǎn)學吧，我想通了?！眳^(qū)區(qū)幾個字在手機上打了很久，狠了狠心，按下了發(fā)送鍵。

……黃亞泉……

找到文雪梅，開門見山的，便向她問及關于舒曉珊的一切。作為要好的朋友和舍友，沒有誰可以比文雪梅更了解舒曉珊的事情。

我們一直聊著，直到文雪梅因為地滑一不小心額頭撞上了校園的防護欄。

急急忙忙將文雪梅送到醫(yī)院。幸好只是皮外傷，文雪梅半躺在床上，一邊掛著點滴一邊繪聲繪色地繼續(xù)訴說著舒曉珊的一切。

比如舒曉珊有不吃早餐的習慣、有看書的愛好、喜歡胡思亂想、犯花癡等等。就連開學那天衣服后裂開的口子，文雪梅也將舒曉珊最后的僵硬表情描述得淋漓盡致。

時不時地，我們被舒曉珊的可愛逗得開懷大笑。

“你喜歡舒曉珊怎么不自己跟她說？”文雪梅突然問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喜歡一個人卻不急著告訴她，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舒曉珊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夢，夏日里一個燦爛的泡沫，若有絲毫的侵犯，便灰飛煙滅，杳無蹤跡。

“舒曉珊成績那么好，還是等我們都考上大學吧，我不想因此耽誤了她的學業(yè)?！蔽议L吁一口氣，“希望你也能幫我保密?？梢詥?？”

看著文雪梅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放下心來。

是我的，終究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不來。舒曉珊，愛的轉(zhuǎn)角。你會等我嗎？

帶著些許的傷痛，賭氣似的換了號碼，轉(zhuǎn)了學校。舒曉珊想象不出黃亞泉開學以后看著身旁空著的座位時是什么樣的表情。

是喜是悲，舒曉珊不得而知。

兩年以后，舒曉珊突然在大學的學校論壇上看到一篇名為《我喜歡的，像舒曉珊》的文章時，很是詫異，點擊進去便在文章里看到了自己的那段高一時光。

趁著發(fā)帖人還在，舒曉珊趕緊發(fā)了一條信息過去。

“你是……”

等待回復的過程中，舒曉珊看著窗外。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編輯/丁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