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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馬

        2012-04-29 04:42:12吳文君
        小說林 2012年4期
        關鍵詞:雅娜林麗格桑

        雅 娜

        那天,因為收拾行李,我到單位比平時晚了十幾分鐘。

        門開著,林麗正在打電話,一邊說一邊笑。不知道是不是跟大民說我去則扎寨的事。

        我裝作沒聽見。

        林麗十一月來的,現(xiàn)在才二月。我很后悔一個晚上坐在被窩里看著電視突然告訴大民辦公室新來了個漂亮的同事。他正坐在床上翻報紙。為了領行情,他訂了很多報紙。我其實想說林麗這個人非常懶。她自己說的,她有三十幾條褲子,每天換著穿。我說,大民,你肯定不相信她的褲子一年洗一次,她還說褲子洗多了就走樣了。我替她算了算,每條褲子一年穿十天。大民沒說十天洗一次褲子臟不臟。

        我過生日大民說請幾個同事,一塊兒聚聚。我開始不想叫林麗,但是臨到下班,一邊關窗,一邊聽見自己在問林麗晚上有沒有空,就像我在央求她。我以為她不一定肯,因為她老是什么都瞧不上的樣子。結果她一口答應了。

        那真是我最不開心的一個晚上,看著大民殷勤地叫她嘗這個嘗那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全身都在放著光。

        你上午還來上班?林麗打完電話,回頭跟我說。

        大民中午送我去機場,我說。反正傍晚我就在則扎寨了。這讓我有一種飛出去的感覺。我把抽屜底下的兩個日記本放到包里。

        出了機場,又搭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巴,車停在一條新建的街口。我總不大相信自己已經在則扎寨了。

        正如旅游手冊上介紹的,則扎寨有不少私下招攬游客的小旅店。我在賣紀念品的鋪子之間轉了轉,選定了吉央的媽媽。我喜歡到了某個年紀還氣色紅潤、精干果斷的女人。

        談妥住宿費和伙食費,吉央從凳子上站起來,說她帶我去。

        我也喜歡這個一臉喜氣洋洋的年輕女子。

        則扎寨的人仍沿襲傳統(tǒng)住在石砌的碉樓里,不過不再在底層圈養(yǎng)牲口?,F(xiàn)在他們都知道賺游客的錢。吉央家除了銀器店還開著制作木雕的作坊。吉央領著我繞過作坊。房間在二樓,窗子對著山谷,山谷之間若隱若現(xiàn)的正是孔雀海。

        摸著木頭做的隔扇,我有些抑制不住心里的驚喜,說我就要這間了。

        吉央笑著看著我,似乎在提醒我就不再看看別的了?

        我這才想到是應該先看看房間的陳設的,掃了一眼鋪得平平整整的床鋪,放雜物的木柜,角落里盛著水的臉盆。

        吉央告訴我開晚飯的時間,踩著樓梯下去了。

        我鎖上門,甩掉又濕又悶的鞋子躺到床上,對著窗外暮色中的孔雀海,給大民打了個電話。他正準備下班,問我路上怎么樣。我說挺順利的,就是有一陣飛機顛簸得很厲害。

        吃飯了?他的聲音很模糊,我說正準備去吃。

        多吃點,別舍不得錢,他說。在機場他也是這么說的,別舍不得錢。然后把車開走了。

        我叫他放心,掛了電話。也許他已經接到林麗了,這是遲早的。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我想象他興奮地替林麗打開車門。他知道很多吃飯的好地方,有的是花樣讓林麗高興,欲擒故縱一番,然后撲到一起。這有什么呢?很多人不都在這么干。不過明一點暗一點。我又躺了會兒,起來就著盆里的水洗了臉,感覺肚子空蕩蕩的,抓著扶手下了樓。

        樓下響著吉央媽媽說話的聲音。

        我來的很是時候,吉央的姐姐結婚后第一次回娘家,來了許多客。

        吉央的媽媽親自去羊圈挑了最大的一只羊,用一根繩子勒死。我聽見了羊死前的嗚咽。肉在爐架上烤著,油滋滋地滴下來。我穿著吉央的舊團花藏袍,烤著火,恍如夢中。有人說我像吉央媽媽的另一個女兒。笑聲中,一個人割了一塊肉遞到我手里。我實在不喜歡那種不加佐料的吃法,拿了一會兒,悄悄放下了。

        這個人驚奇地問我怎么不吃。我想起原先邊上是個駝背老人,不知他什么時候坐過來的,臉長長的很俊秀。看穿著,像是吉央家的房客,很高興可以說點什么了,不用老看著別人的臉傻笑。

        他有些羞澀地說他叫格桑,是吉央家的鄰居,眼睛看著我。

        真看不出來,我有點尷尬地說?,F(xiàn)在不少藏族人漢化了。也不奇怪。

        他問我叫什么,依然目不轉睛望著我。

        我想了想,說我叫雅娜。這是我正看的書里的人名。我是這么想的,反正過兩天就走了,我叫毛小紅還是叫黃小玉對他來說有什么區(qū)別呢?

        看上去他相信了,問我剛才看什么,看那么久。

        看什么?日暮的山谷和流水嗎?誰面對這樣一片風景都會入迷??蔀槭裁此@么看著我?細長的眼睛深處竟有著無限的情意。

        我們尚不相識,哪來的情意?我轉頭不再看他。

        第二天我在則扎寨的各個海子間轉了一整天,回到旅店,迎面又是那雙眼睛。

        他高興地和我打招呼,問我去哪里了,說附近有個巖洞有很多漂亮的巖畫,還有個寨子明天是趕集的日子,他可以給我當向導,他當了好幾年向導了,我想去的地方都可以帶我去。

        他忽而說的這么流暢,這才是他,一個導游。我告訴他我不喜歡出去有人跟著,而且我擔心付不起錢。

        不貴,他舉著手說一個地點只要五十塊,那些地方我自己絕對找不到。

        我答應去的話找他。第二天早上,想到早晨的孔雀海,沒吃早飯就出了門,逛到中午才回來。

        吃過飯,我拿了本書,上了吉央家屋頂?shù)钠脚_。攤曬的菜白森森青綠綠的,有股清香。

        我翻開書。帶這本書為了打發(fā)路上的無聊。幾次拿出來都看不進去。這會兒在吉央家的平臺上也還是看不進去。我看著四周,感覺自己超出塵世似的,干脆合上書。

        一陣咯吱聲,睜開眼睛,又是那張長長的俊秀的臉,看見我,羞澀地朝我舉了舉手,問我這么好的天怎么不出去?

        我忽而發(fā)現(xiàn)本質上我也是個好色的人。他實在太英俊了。都說米脂的婆姨康巴的漢,他就是康巴漢吧。世界上最優(yōu)質的人種。有些女人來這里,就為了跟他們同居,帶一個孩子回去。

        我笑著看著他,想起答應請他當向導的事。我對買東西興趣不大,問他巖洞遠不遠,吃晚飯前能不能趕回來,正說著,就聽見吉央的媽媽嗓門很大的在樓下吵嚷起來。

        我和格桑趴到圍欄邊上望下看。吉央最小的弟弟噔噔地跑上來,揪了根菜莖塞到嘴里,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下去。

        聽了一會兒,我才明白和吉央的媽媽吵起來的是兩個幫工。吉央家的柴油機壞了,吉央的媽媽認為修一修還能用,兩個幫工盡是找著理由拖延著,幾天了,還不肯把它抬出去修。

        吉央的媽媽生起氣來。辮子被風吹松散了,白發(fā)亂蓬蓬地飄著,額上刀刻般的皺紋讓我不相信她有什么錯。

        我問格桑有辦法嗎。

        格桑猶豫了一下,下樓和吉央的媽媽嘰咕著,吉央的媽媽臉還是板著,格桑仰臉朝我一笑,牙齒和眼睛發(fā)著光。我知道他們說成了。一會兒,一輛沒頂蓋的汽車開了進來。格桑跳下來,和兩個幫工一起把柴油機裝上車。揩著手,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山巴寨。

        我看著漆得花里胡哨的“敞篷車”。

        去吧,他認真地勸說我,不看看就走很可惜的。

        我又問了幾句遠不遠啊之類的話,拿起書往樓下走?;氐椒块g里,把書往枕頭邊一放,找出鏡子和口紅,慢慢地涂著。

        我很后悔沒帶粉底液來,不到兩天,這里的太陽已經把我曬黑了。我一邊涂一邊又有點好笑。

        這是干什么呢?難道你以為他不是為了從你這兒賺走五十塊錢?

        我已經三十五了。結婚也有三年了。大民有個八歲的兒子,是他前妻生的,平時住在他父母那兒,他并不在乎我要不要生一個他的孩子?,F(xiàn)在我的臉色沒以前好了,乳房沒以前結實了,大腿冒出來很多疙瘩,難道我跟他帶過的別的游客有什么不同?

        院子里,格桑發(fā)動了車子。

        “敞篷車”在土路上開得跌跌撞撞。格桑說這是輛“新車”,上個月剛改裝好就接了筆生意——每天早上把兩個美國大學生和一堆吃的喝的送過去,天黑前接回來,接送了十一天。

        你看,這個,他們送給我的。

        他拋給我一個銀殼的迷你播放器。我按了按鈕,歌聲傳出來。我聽了一會兒,關了按鈕,問他,你會吹笛子?剛才看你拿著笛子。

        你說這個,他拔下笛子給我。這笛子比我以前見過的短,顏色烏紫發(fā)亮。

        我父親說這個叫皮可洛。

        皮可洛?

        他騰出手吹起來。

        那聲音和我以前聽過的不太一樣,它其實不太好聽,但又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我看著窗外,聽著,不知道在為什么高興,也不知道先前在為什么不高興。我的生活一直缺乏讓我高興的事。我想到放著一盆水芋的辦公桌。還有林麗和主任。他們總像一伙的,而我不管多努力,還是像他們這一伙之外的。我也想到大民殷勤地叫林麗吃菜,想到林麗渾身發(fā)亮的樣子。等我回去他會開車來機場接我,他說過他愛的是我,我應該理解,請漂亮女人吃個飯,獻個小殷勤,是他的本性。這會兒,如果我告訴他我跟一個叫格桑的英俊的藏族小伙子坐在一輛車里準備去山巴寨趕集他會說什么?叫我管好手機錢包,逛完早點回旅館睡覺。他不會擔心我跟這個康巴漢有什么。我也許會跟他睡覺,卻沒膽量懷上這個男人的孩子,即使我已經有了一點心動的感覺。在我們對視的時候,似乎已經有過點什么。

        車子停在掛著干藤的石墻邊。

        到了,格桑開了車門。

        一個伙計嘻嘻哈哈說著話走出來,和格桑一起把柴油機抬了進去。

        院子里冒著熱滋滋的羊糞味,修理工廠很幽暗也很簡陋,伙計頗費手腳地把機器拆開,搗鼓一陣草草裝起,好像醫(yī)生觀察一個打開的肚子又把它縫起來,說起碼等五六天,把柴油機拖了進去。暗乎乎的屋子里全是壞了的機器,得等配件到貨,才能動手修。

        格桑把修理單子折了幾下,裝進衣袋,拍掉身上的灰塵,做了個走的手勢。

        路上,格桑又吹起“皮可洛”。這個曲子是他父親在世時經常吹的。紅馬。

        我望著前面,想象著一匹瘦馬在晨風中跑,細瘦的馬蹄踏在地上,卻是堅實的。

        你有過這種感覺嗎?我問他,你到了一個地方,你明明沒來過,卻覺得熟悉,好像來過,看見過?

        格桑不解地看著我,很多人都這樣啊,來則扎的人大都會覺得他們來過。這里的山是圣山,這里的水是神水,這里就像天堂,我們都是從天堂里來的,所以喜歡這里。有的人來了就不走了。下一世,他們就是這里的人。

        那么這感覺不是我一個人有的。

        街兩邊的攤子一眼望不見底,格桑走在我前面,一步一步晃悠在賣蟲草、鹿茸、麝香的攤子旁,時不時呼嘯一聲,跟熟人打個招呼。藥材味兒夾雜著牛羊的膻氣鉆入鼻孔。這就是這里的味道。我也不走了,下一世,就是這里的人。

        我買了一個放香粉的銀壺,一塊淡紫色的羊毛披肩。

        這種紫叫格桑紫!我回頭大叫,卻不見格桑。

        前面有個賣糖的小攤。透明的糖像一塊塊玻璃插在草秸上。這不是小時候吃的那種糖嗎?我買了糖,吮著,一直走到底。集市開始散了,街上到處是收攤的和搶著做成最后一筆買賣的人,轟起的灰塵草屑沾著人的頭發(fā)和鞋襪。

        我看到格桑,拼命朝他招手,他跑了過來。

        格桑,這兒也有唐溪人啊。他們在這兒賣糖。一對夫妻,很老了的一對夫妻。

        唐溪是哪里?格桑整齊的牙齒在太陽里閃著金光,晚風吹過來,他好像搖晃起來。

        是我出生的地方,那里產枇杷,你知道嗎?枇杷很傻,冬天就開始開花,反正要到夏天果子才熟,為什么不春天開花?受一冬凍。我會把它的皮剝成一朵蓮花。我一口氣說著,把這兩個字寫在手機里拿給格桑看。

        那里產絲綢嗎?格桑問。

        絲綢?當然也產絲綢,我說。想到很久沒回去了,我有了想哭的感覺。為什么呢?我不愿回出生的地方,也不愿留在現(xiàn)在生活的地方。我不走了,下一世,就是這里的人了嗎?找一個格桑這樣的丈夫?心思里只有丈夫,孩子,馬,牛,羊。

        我想到馬,真的過來了一匹馬,是一輛馬車。馬頭和車軸上扎的紅綢喜氣洋洋地飄著。兩個年輕女孩坐在上面,悠閑地說著話。馬漂亮的鬃毛也在風里飄著,過去了,脖子上的鈴鐺還在叮叮當當響著。一個念頭躥上來,我叫道,不行,我要坐那輛車!

        格??粗?,他們還要去別的寨子的。

        我說我不在意多逛一個寨子。

        可是,我把你帶過來的,應該把你帶回去的啊。格桑說。他真像個孩子,我看著他,很想抱著他的脖子,久久地吻他的頭發(fā)??墒?,這個時候還不行。還不行。

        就這樣吧。我拿了五十塊錢,往他手上一放,朝馬車奔過去,說,這是今天的。就這樣。明天見!

        格 桑

        我來不及想這里面的變化,看著她笨手笨腳爬上車,坐好,沖我擺了擺手,只好也沖她擺了擺手。好吧,小心點啊!明天見!

        那時我還沒想到她和米雅一樣走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見她。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十九歲時我已經經歷過一次這樣的事。米雅。雅娜。她們挺像。米雅的下巴更尖一點兒。她們的頭發(fā)都是又細又軟,眼睛都很大、很亮。她們都認為自己很有想法。米雅要的就是一個孩子。一個和我一樣的孩子。用她的話來說,沒被污染的純潔優(yōu)質的小孩。雅娜呢?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淡紫色的小點。她干嗎非要走呢?看她剛才那么高興。她們這種單身客經常會冒出點奇怪的念頭。她明天真會要我?guī)タ磶r畫嗎?她們都差不多,往往前一分鐘還這么想后一分鐘已經改變主意了。但是她和別的游客還是不一樣。究竟不一樣在哪,我也不知道。不是每一雙看著你的眼睛都會跟你發(fā)生點什么。

        我又去了比爾酒館。稍后,一個我認識的進來了。我們喝著酒談著天。我告訴他今天賺了五十塊錢。我還說了雅娜。她非要坐馬車,我說。

        這些人都這樣。他舔著嘴唇上的啤酒沫說,這些人在家里門都懶得出,卻不怕遠地跑到這兒來。不是嗎?這家伙搖著頭,沒舔干凈的啤酒沫沾在嘴上,好像又長了一張嘴,一張白嘴。我知道他說的這些人不單是女人,還是男人。每到這時,他就快說話了。勒索,騙局,誰上了誰的當,誰騙了誰,他有一肚子這樣的事。

        不過我不希望他這么說雅娜。

        她很像米雅。我說。

        這里的人都知道我和米雅的事。游客有興趣和本地人談天,一定會從他們嘴里聽到我的故事。我們在一起過了十八個月,她身材苗條,胸部飽滿,干起活來一點不省力氣。我喜歡她教我認字讀書,干完一天活晚上渾身松軟地攤在床上,說她生活的南方,那些過去的事,像一塊絲綢,她老家產的絲綢。她總是說,格桑,你不會知道那些絲綢有多軟,摸在手上有多光滑。我想不出。再軟再光滑的絲綢也比不上她的背吧。有一天晚上,她告訴我她要回家了,我問她,要我跟你一起去嗎?她說不要。她給我做了足夠吃三天的飯,把給我新織好的毛衣平攤在床上。搭上去縣城的汽車前,她抱著我的脖子,久久吻著我的頭發(fā)。車開了,她隔著車窗把孩子的頭托起來,讓我看他圓滾滾的小臉。我等了她三年,猜她不會來了,娶了同一個寨子的梅朵。梅朵跟米雅一樣,干起活來不省力氣,像頭牛一樣,誰知道她會死在生孩子上。我沒有再娶,一個人過有什么不好?

        我很久不想這些事了,端起酒杯默不作聲喝了一口。

        巷口修車的上午被抓走了,你知道吧?果然他開始說了。我的興致提了起來。我知道,我說,就是戴棒球帽那個吧?

        嗨!他在老家做了案的……逃出來七年了,誰看得出!

        我們坐到雅娜的五十塊錢被消磨了大半才走。

        借著酒勁,我興興沖沖地開著車,我喜歡這樣,邊開車邊看月亮星星,天上所有的星星都是天神的住所。吉央家的屋子黑乎乎的。我想到她,那個女人,雅娜,她溜達夠了回來了吧。睡了吧。剛才,她走之前,眼睛那么看著我,她想告訴我什么呢?我回到家,躺下去了,還在想這個,我也想米雅光滑的背,這兩樣東西攪得我很久沒有睡著。

        雅娜夜里沒回來的事,我中午回到寨子里才知道。吉央的媽媽叫住我,問我昨天把雅娜帶哪去了,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

        她還能去哪里?會不會早上出門溜達去了?我問吉央的媽媽,把昨天的經過一遍兩遍講了七八遍。每一遍最后,我都說,是她自己要坐馬車回來的。

        吉央說我們太大驚小怪了。沒準,她就是在哪兒被迷住了。玩夠了就回來了。但是等她交的房錢過了期限,我們并沒有看到她。很多天過去了,誰也不相信她還會回來了。她去了別的寨子,我們找到那個馬車夫,他這么說的,半道上,她說要下去,叫他不用等,他就自已走了,她覺得那兒更好,干嗎非要回來呢?則扎寨又不是她的家。

        她留在吉央家的除了枕頭邊的那本書,還有一塊干透的毛巾,一條繡著粉紅薔薇花的裙子。

        吉央的媽媽把這幾樣東西裝進布袋,收了起來。她要是還想要就找我來拿,我不能老讓這屋子這么空著。這個倔強的老婆子干脆利落地說。

        吉央家不久就有了新房客。那對四十來歲的雙胞胎總是一同進一同出。她們什么地方都要去,一到就拿出照相機,你給我拍我給你拍。我也帶她們去了巖洞,但是她們好像對那些巖畫毫無興趣,站在巖畫前嘻嘻哈哈笑著,不知拍了多少張照,而后一陣風似的走了。

        我知道那兒有個山洞,幾年前也有游客迷路掉進去,反正掉進去的人活著也跟死了一樣。沒有人有本事把人從那兒撈上來。我不相信雅娜有那么倒霉。米雅以前喜歡說,這世界是很公道的,需要好人也需要壞人,必須得有人充當壞人,他們有時會得到很多東西,但是往往死得很慘,比如,被汽車軋死是一種,掉到這個洞里慢慢餓死也是一種。我不相信雅娜是這種人。我小心地朝洞里張望,喊著有人嗎?有人嗎?洞底回答我的不是我自己的回聲,就是水從巖石上滾落的滴答聲。看來她不在那兒。

        一早起來,掙游客的錢。但是回到家里,卻總是坐立不安。直到我又去了那個山洞,在那個山洞附近找來找去。有時候,我的袍子被野蒺藜的刺刮下來一大塊兒,我的臉也撞得青紫了,落魄地走下山來,吉央的媽媽,這倔老婆子諷刺我,你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好好掙你的錢吧。

        有一天,這倔老婆子站在院子里問我柴油機修好了沒有,我猛然想起她家的柴油機還在修理鋪里擱著。我說我這就去,到了修理鋪才發(fā)現(xiàn)單子不見了?;氐郊依锓玫壮煲矝]找到。我記得把它放在那天穿過的袍子里。一次次把手伸進袍子的口袋,里面總是空著。我只能回到修理鋪,說了好多好話,他們就是不讓我拿回來,說,憑單子拿機器是鋪里的規(guī)矩,否則,下次有個人拿著單子找我要,我拿什么給他?

        那以后,那老婆子一看見我,就催促我快點把她的柴油機給弄回來。

        我告訴吉央我的苦惱,好啦好啦,吉央嘴里吐出來的話跟那老婆子一模一樣,你有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是你帶她去的。那又怎么啦?好好掙你的錢吧。別這么呆頭呆腦了,她拍拍我的頭,你干嗎老想著她?

        我看著吉央。我干嗎老想著她呢?就因為她像米雅?不是,不是。我想起她的眼睛。不是所有的眼睛都會告訴你什么。她想告訴我什么?她好像想吻我的頭發(fā),像米雅做過的那樣,抱著我的脖子,久久吻著我的頭發(fā)。

        吉央開導我說,你要想,就像那些一陣風趕過來又一陣風走掉的游客一樣,她也像一陣風似的回她自己的家了。

        是的,是的,就這么想吧:她回家了。冬天不久就來了,這種時候誰也不做活了,天剛擦黑,家家便閉了門,圍著火塘烤火,把身子吃得熱烘烘的躺進被窩里。我只怕聞到松柏香堆燃著后的氣味兒,知道那股青煙正裊裊在山野間飄浮,飄入云霄。那是有人死了。雅娜是死了,還是活著呢?

        又是一個冷清的晚上,我烤著火,看著自己的手。我的這個家,從前的熱鬧是再也不見了,先是我父親,接著是我哥哥,一個死在馬上,一個死在醫(yī)院?,F(xiàn)在,家里只剩下我和阿媽了。白天,阿媽只在屋子里誦經,夜黑盡了,才捧著一只點著火的銅缽出來。塘邊放著的舊經書,是她無意中落在火塘邊的吧。我拿起來翻開,突然一張紙掉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我撿起來,彈掉灰塵,愣住了。這不是那張修理柴油機的單子嗎?

        那晚我把單子放在膝上,在火塘邊迷迷糊糊睡著了,迷迷糊糊做起夢來,夢見自己坐在汽車里,車不停地往前開,往前開,一直在往前開,窗上結著霧氣,我只能知道我們走在一條寬闊的大街上,街兩旁房子一幢接著一幢,天藍的桔黃的屋頂積著雪,像蛋糕上的奶油,涌到啤酒杯外面來的泡沫。車子停下來,我看見了雅娜。我問她,你去哪里了?她身后的光越來越亮,我還以為是那火光自己在飄動呢,卻看到朝我走過來的阿媽。

        我很高興阿媽贊同我去唐溪,她說,你心里放不下,就去一去吧。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要去那么遠的地方,看一下地圖就知道有多遠。吉央說這太天方夜譚了,靠著這么一個夢就能找到?

        是太天方夜譚了。可不靠這個夢靠什么?反正我已經知道有唐溪這么一個地方,產枇杷,絲綢,為什么不去一去呢?這個念頭像根針似的,時不時用它尖利的那頭釘我一下。

        比爾酒館,我認識的那個什么都懂的人開導我,去,不去,就那么簡單,沒有去和不去。就這么簡單?我把“敞篷車”押給酒館老板娘,叫她好好替我管著,等我把錢還上就把它開回去。

        飛機天亮時到的。在飛機上和我一樣一個人的有很多,只有我空著一雙手沒事干。沒有誰看我,他們誰也不看。看來我不古怪,這讓我好受了很多。

        出了機場,搭上一輛大巴,車不停地往前開,往前開,一直往前開。窗上結著霧氣。和則扎寨一樣,這兒也剛下過一場雪,細碎的雪花被風吹落下來,一小片、一小片地飛舞著。我用力抹開窗上的霧氣,貼著窗子看著外面慢慢劃過一幢幢房子,和夢里一樣,也是天藍的桔黃的屋頂,屋頂積著雪。

        車停在一條新建的街口。我下了車,走得很快。沿街的窗戶關著,一條狗跑過來,嗅著我的腳,一個女人把它叫走了。我往前走著,兩個手里提著菜的人,嘀咕著從我身邊走過。一個戴皮帽的老頭迎面走來,留下幾聲蟲子似的哼哼。一個在街沿上擺了幾棵青菜的老太婆膽怯地問我要不要青菜。墻上貼著布告。這就是雅娜落生的地方。米雅呢,米雅會在哪里呢?帶著我的兒子?

        只剩最后幾個天藍的桔黃的屋頂了,已經到了這條路的盡頭,我有點膽怯,卻管不住我的腳,它一大步一大步,磕磕絆絆朝前跨著,直到眼前忽然一亮,我走到一個游樂場里來了。真想不到這里有這么大一個游樂場,有這么多不怕冷的孩子,穿著五顏六色的棉衣,赤著的手,手心凍得通紅,爭著在滑梯上爬上去滑下來。我就像掉進一個麻雀窩,耳朵里全是孩子嘰哩呱拉的叫聲。

        太陽慢慢地大起來。哪里都是通紅的,金黃的。雪薄的地方開始化了,滴滴答答地滴著水滴。我覺得熱。好像冬天擠掉春天,夏天突然來了。我脫掉最外面的衣服,還是熱。繞過一個蹺蹺板,我又脫掉一件,把它們扎在腰間。

        不能再往前了,我的心突突地跳著,閉了閉眼睛,又睜開了。緊靠著墻的盡頭,在夢中雅娜出現(xiàn)的地方只有一匹木馬,一個小姑娘坐在木馬上面。

        是個很小的小姑娘,漆黑的頭發(fā),漆黑的眼睛,看著我笑著。

        就像看到了雅娜,也看到了米雅。雖然,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她們了。我的喉嚨就像被什么東西哽住了,抖動得厲害。所以我就那樣垂著手,看著她。過了很久,我往前走了一步,輕輕地說了聲“你早!”

        作者簡介:吳文君,浙江海寧人。浙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首屆作家研究生班學員,魯迅文學院第十七屆中青年作家班學員。近年陸續(xù)在《北京文學》、《大家》、《收獲》、《上海文學》、《中國作家》、《鐘山》、《山花》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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