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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危機(一)

        2012-04-29 00:44:03朱宏梅
        金山 2012年4期
        關(guān)鍵詞:兒子

        朱宏梅

        兒子的前程和自己的身體究竟哪個重要?晨晨沉著腦袋不說話。心里卻在跺腳:我怎么辦?怎么辦?!

        第一章

        1

        兒子章天三次??家凰?,晨晨急得火燒眉毛。同事楊暢說可以托老孫想想辦法,中國特色之一就是走“后門”嘛。

        楊暢的醫(yī)務室就在晨晨的圖書館隔壁,同在人民銀行16層,午休時,兩人總是在一起,晨晨常常到她那兒去。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

        “哪個老孫?”晨晨問。

        “你不是在我家見過嗎?”楊暢睨了她一眼。

        晨晨詫異道:“那個包工頭?”

        楊暢戳了下晨晨的腦門:“人家可是重點大學的基建處長,手眼通天的……”

        按照楊暢的意思,先請老孫吃飯,把把脈。

        今天禮拜天,正好大家有空,他們就到了太湖邊的古村——明月灣。

        村口有一棵碩大的銀杏樹。銀杏不稀奇,稀奇的是,古樹身邊長了一棵小銀杏。晨晨停下了腳步。

        “這叫公孫樹——”

        一回頭,老孫沖她笑。晨晨連連點頭:“還真是這樣?!?/p>

        “快點!”走了幾丈遠的楊暢喊道,晨晨跑了過去。

        本該是城里人熙來攘往的踏青高峰,這里卻靜謐得有些古怪。沒有貓狗,甚至沒有麻雀飛過,小路上只有他們四個人,腳步咚咚的,似有嗡嗡回聲。這里的人都在做什么?下田去了?周圍都是樹,好像沒什么田啊。晨晨心里奇怪。

        村子很小,只有一條窄窄的青石板小路,從村頭到村尾,兩邊是連綿的高墻深院,就像一串糖葫蘆。按照晨晨的想法,農(nóng)村不是這個樣子的,倒像城里有身份的人家。明月灣在西山,太湖邊的東西山可是赫赫有名的花果山,碧螺春更是全國聞名。看這些房子就知道有多富庶了。

        駕駛員是個年輕小伙子,看起來對這里熟門熟路,他領(lǐng)頭走到一個有臺階的石庫門,走了進去。

        像很多水鄉(xiāng)人家一樣,這家的水門汀地坪上擺著很多盆景,右首是一排古色古香的落地長窗,窗后就是客廳了。

        慵懶的陽光在窗欞上一晃,像是伸懶腰或是打哈欠。晨晨有些恍惚。

        主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子,30多歲年紀,素面素衣,笑吟吟迎出來,來啦……

        女主人拿出茶杯來,晨晨不放心,親自挽起袖子,加了洗潔精,重洗一遍。老孫說了,鄉(xiāng)下人不懂衛(wèi)生,我們要把關(guān)。晨晨可不敢讓他拉肚子——拉掉的可是兒子的前途。

        客廳就是飯廳,青磚地,有50多平米,幾件明式紅木家具,墻角摞著幾個很大的竹匾。女人說,那是用來曬桂花的,到了八月,我們這里家家都做糖桂花。

        牐牫砍空瀉粞畛┧們?nèi)胱?,親自沏茶。八仙桌,四個人,正好一人一邊。

        晨晨見楊暢笑嘻嘻湊到老孫跟前嘀嘀咕咕,便有些疑心,悄悄按了按細羊毛套裝口袋里的2000塊錢。心想,應該夠了吧。

        不多會兒,菜全了:奶香白魚、活熗太湖白蝦、醬爆螺螄、紅燒塘鯉魚、薺菜銀魚羹、咸菜蚌肉、馬蘭頭……

        老孫嘴巴不停,邊吃邊天文地理雞毛蒜皮地胡吹,始終沒提章天上學的事。

        晨晨越來越著急,伸出腳去在楊暢的腳趾上碾了一下。楊暢吃痛,小聲笑罵,你倒是性急。轉(zhuǎn)頭對老孫道:嗨,要不要參觀一下?這個屋子好有味道的。老孫笑道,好啊。楊暢對晨晨說,你領(lǐng)他去吧。嘿嘿,我懶。

        晨晨說:等下啊,我問問主人方不方便。

        女主人蹲在河邊正在挖土雞的內(nèi)臟。聽見晨晨問話,女人回頭一笑:你們隨便好了。

        隨便?自己的家給人隨便參觀?農(nóng)村人和城里人的觀念就是不一樣。晨晨看了她一眼。

        2

        宅子很大,這間那間的,轉(zhuǎn)得晨晨頭都暈了。

        “孩子的事您看怎么辦?”這句話在她的肚子里像轉(zhuǎn)經(jīng)筒似的,但沒勇氣說出來。

        他們進了一間屋子,墻上掛著的一幅畫引起了她的注意,題款上寫著“王司徒佯醉獻貂蟬”。看起來像是國畫,這是三國故事。她知道。畫面上王允的奸詐、貂蟬的嬌羞、呂布的驚艷刻畫得淋漓盡致,鄉(xiāng)下人家還有這個?忽然聽到身后有關(guān)門的咿呀聲,晨晨詫異地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老孫插了門,朝她嬉皮笑臉。

        晨晨心里大叫不好,脹紅了臉想逃出去,卻被迎面過來的孫禿子拽進了懷里。

        “孫處長,你……你想做啥?”晨晨掙扎著,汗珠子從腦門上滲出來,爬到通紅的面頰上。

        這是個近六十的矮胖子,五官局促在肉嘟嘟的臉中央,耳上一縷油膩膩的長發(fā)橫過來蓋住了光禿禿的腦門,肚子像倒扣的鐵鍋,晨晨一陣惡心。

        “做啥?嘿嘿嘿嘿……”孫禿子涎笑著,噴著酒氣的嘴拱上了晨晨的臉。

        “你混蛋!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晨晨驚懼地掙扎,全然忘記了兒子的前程。

        “臉?臉是個什么東西?就一次,一次,我給你兒子弄個名額,以后咱們兩不相欠。沒人知道,這交易你也不吃什么虧嘛?!睂O禿子氣喘吁吁地說。

        “我給你錢?!背砍客V箳暝?,正色道。

        “哈!錢?我要錢?我的錢夠你三輩子花的了……我不喜歡霸王硬上弓,你看著辦吧?!睂O禿子放開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兒子的前程和自己的身體究竟哪個重要?晨晨沉著腦袋不說話。心里卻在跺腳:我怎么辦?怎么辦?!

        孫禿子顯然看出了她的斗爭和搖擺,抄起晨晨,往紅木雕花床去。

        “我喊人啦!”晨晨到底面子撐不住,甩著兩只腳急道。

        “喊吧。”孫禿子把晨晨往床上一扔。

        該死!她喊不出聲來。她不敢。傳出去臉往哪兒放?!再說,她還有求于他啊。一個有求于別人的人先已輸了。

        淚水從晨晨緊閉的雙眼里溢出……

        孫禿子提上褲子嘻嘻一笑:“嘖嘖!你丈夫真是個笨蛋,多久沒滿足了?”

        “滾!”晨晨的嗓音有些喑啞。

        “別這樣,我說話算數(shù)?!睂O伸出手來拍晨晨的肩。

        晨晨一閃身。

        孫禿子嘿嘿干笑兩聲,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晨晨簌簌發(fā)抖的手找出餐巾紙,胡亂抹去眼淚鼻涕,又整理好裙子,拾起地上被撕成兩半的內(nèi)褲。

        扔哪兒呢?馬桶?不行,會傳出去的;口袋呢,太小了,硬塞鼓得很難看。

        晨晨在屋子里團團轉(zhuǎn),眼淚像漲潮似的又涌了上來。她冷靜下來,忽然有了主意,把內(nèi)褲掖在胸罩里,撫平。楊暢一定奇怪她怎么不和孫一起回來,看見她這個樣子會怎么想?

        晨晨記得有個后門,便往那兒去。

        門外是塊水泥地,鄉(xiāng)下人把它叫做曬場。蘇州盛產(chǎn)水稻,一年兩季,還有麥子,這個曬場是脫粒打場用的。

        不知從哪朝哪代起,這里不種糧食了,改種花果和茶樹。

        跳過溝渠,三丈開外是一片梅林,連續(xù)幾個寒潮,花兒剛剛開足,后面是桃樹,再后面就是大片桂花樹了,剛才女主人說了,他們做糖桂花賣的。

        二月的風清馨醉人,但還是多少帶著點兒寒意,她下意識地雙臂相扣,抱緊了自己。隔著衣服,她能感覺到藏匿在胸罩里的內(nèi)褲。

        兒子的事是晨晨的心病,她原想讓丈夫章青走走路子,畢竟他是大學的副教授,總有熟人的。可他死活不肯,說兒子的分數(shù)實在低,關(guān)公提豆腐人硬貨不硬,沒法跟人張這個口。

        他沒法我就有法了?看看!我今兒用的是什么法子!他呀,從來都是只顧自己,家里油瓶倒了也是不扶的——要是忙出個名堂來倒也罷了,可是四十五歲的人了,說是作家,不過是在雜志上發(fā)表了兩個小說,加入市作協(xié)也還是同學幫的忙。

        教授也好作家也好,只是名氣好聽??擅麣忭斒裁从茫窟@年頭除了親爹親媽錢是最好的。要是有錢,兒子天天還考什么,完全可以留學去啊,行里好多中層干部的孩子,美國的美國,英國的英國。晨晨一邊想,一邊又落下淚來。

        這樁斷命事體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她完全可以不請這個客,完全可以在城里請,在城里想要占她便宜可不是容易的事,起碼沒有床,至少她可以從容面對。再說了,不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嗎?誰見過哪家的孩子沒本事餓死了?

        今天為什么要穿這身杏黃色掐腰套裝,為什么長得那么豐滿?為什么要化妝?晨晨的心思被這個突發(fā)事件攪亂了。

        上這個妝,她本不情愿,像荒年賣兒賣女那樣的不得已,那樣的窮途末路。她知道那個老孫是個什么東西,那天她在楊暢家就知道了——他竟然緊握著她的手不放,手指還在她手心里撓了兩下。為此,她猶豫好久,上妝卸妝折騰好幾回,把臉皮都快弄破了。可潛意識里,她是希望取悅于他的。還不都是為了不爭氣的兒子。

        想不到,他竟是這樣的過分!

        晨晨忽然想起孫禿子的話——為什么說我的身體是愿意的呢?我沒愿意啊,他怎么會有這個印象呢?是怎么感覺到的呢?怎么知道丈夫很久沒有滿足自己了呢?這里頭似乎藏著什么東西,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里,咽口水都痛,卻又看不見。真是撞鬼了!

        聽說每個女人潛意識里都渴望強奸。天!不是吧?嘖,也是啊,他拿兇器了嗎?打暈我了嗎?沒有!如果我堅持到底,那畜生是不會得逞的……啊呀,到底是怕兒子上不了大學還是自己有什么不對勁?。?/p>

        怎么覺得一種久違了的東西回來了呢?快感?對!快感,還有高潮。該死的高潮!我為什么要有高潮?!

        晨晨覺得自己的腦袋要炸了。她用力搖了搖頭,落水狗似的。晨晨瞇著腫脹的眼睛朝遠處望去,天空沒有云,湛藍湛藍的,到遠處卻變成了灰色。幾只小鳥在樹林里嘰嘰喳喳忙個不停,忽然又被什么東西驚起,撲楞楞地向遠處飛去,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剎那間,人不如鳥的感慨漫上晨晨的心頭,她沮喪地垂下了頭。

        “喂,干嗎?逃席???”楊暢的聲音尖得刺耳。

        晨晨嚇一跳,沒敢回頭。她悄悄捋了捋胸口里藏著的內(nèi)褲,竭力把聲音裝得自然些:“我喝多了,吹吹風……你看,那里一片油菜,估計快開花了……”

        “等你呢,快點!”

        晨晨垂著頭跟在楊暢后面,偷偷摁了下脹痛發(fā)燙的眼睛。

        “沒出息,才喝一點點……事情解決了吧?”楊暢笑著湊到她跟前,她趕緊轉(zhuǎn)開了頭。妝沒有了,眼睛腫得像桃子,不知道楊暢是真沒看出來還是裝作沒看見。

        老孫瞟了一眼進來的晨晨,把杯子里的殘酒倒進嘴里。捋了捋搭在頂上的幾根頭發(fā),他說:“我還有事,差不多了吧?走!”

        進了城,晨晨叫司機停車說是要買菜帶回去,楊暢笑道,真是模范妻子。晨晨跳下車,頭也沒回。

        她徑直去了商店,買了條內(nèi)褲,跑進公廁換上,掏出胸罩里的內(nèi)褲扔下了水槽。

        晨晨看著那條三角褲被水流沖走,心里想,就當沒發(fā)生好了……

        3

        章天夾起一塊青菜往嘴里送,噗的一聲吐在了桌子上:“爸,你燒的這叫什么菜?。坑贮S又咸,喂豬都不吃!”

        “天天,別瞎說。男人怎么能這么嬌氣呢?”

        “媽媽今天不是休息嗎,人呢?”

        “不知道。她沒說。”

        天天筷子一扔,我不吃了。

        章青拉長臉說,愛吃不吃。餓是你自己的事啊。

        牐 晨晨開門進來。

        天天拉長了聲音埋怨:“媽——你怎么回事?到哪兒去也不說一聲,不管我們啦?”

        “媽媽今天忙事情去了,你們就湊合一頓吧。”晨晨有氣無力地回答了兒子一句。

        “湊合什么呀,我爸做的飯根本就不能吃!早知道我外面吃去了,人家做了大半天功課吃這種垃圾?!?/p>

        “喂,小子,過分了啊,什么垃圾垃圾的,晨晨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抓緊時間早點回來啊,不知道一家人都等著吃飯嗎?”章青說。

        “我又不是你們奴隸!”晨晨一肚皮火呢,沒好氣地說。

        “什么話,這種輕微勞動也是很好的鍛煉方式啊,你的觀念不對。”章青往嘴里塞了一塊拌黃瓜,聲音含含糊糊的。

        “好啊,那么你們鍛煉好了,好事不能我一個人獨占啊。”晨晨瞄了一眼飯桌,又說,“冰箱里現(xiàn)成的火腿你們不會切點嗎?不能剝幾個皮蛋嗎?我為家里的事忙了一天,你們有誰問過我吃飯了沒有?我今天要是被壞人害了,你們是不是都得餓死?!”

        章青有點詫異,吃槍藥了,口氣這么沖?扭頭一看晨晨臉色,對兒子豎起了食指——

        天天癟了癟嘴。

        晨晨進了臥室,章青放下碗跟了進來,你怎么了?吃飯沒?

        “別來煩我!”晨晨用被子蒙上了臉。

        4

        想起那天的事晨晨就惡心,就像吞了一只蒼蠅。她要做的是,忘記蒼蠅的不潔,想它的好處——蛋白質(zhì)。這個蛋白質(zhì)就是兒子的大學入學通知書。

        這天中午,晨晨來找楊暢,她想問問姓孫的那兒有沒有消息。

        一看楊暢的臉色,晨晨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臉色這么難看啊,不舒服?”

        楊暢漠然地看看晨晨,搖搖頭。

        “女兒病了?”

        “別瞎說!”楊暢笑笑。

        晨晨說:“別笑了!笑得難看死了。到底怎么了?說??!”

        “下崗了?!?/p>

        “啊?!”晨晨大吃一驚,“我怎么不知道行里要刷人?人行還從來沒刷過人呢!”

        “——從妻子崗位上啊。”

        “……”

        晨晨說不出話。心想嚇死我了。現(xiàn)在滿天下都是下崗買斷辭退的,我可聽不得這樣的話。離婚?怎么會呢?他們一直很恩愛啊,行里的人都知道。楊暢一提她男人眉飛色舞的……可是,看她的樣子又不像在開玩笑。

        晨晨盯著楊暢看。

        楊暢端起小巧精致的白色咖啡杯,呷了一口,慢吞吞告訴晨晨:三個月前丈夫就向她攤牌了,今天早上是去辦手續(xù)的,分手時,他只說了一句話:“你沒有什么不好,她就是比你年輕一些。”

        “你死人???你的能干呢?怎么不早發(fā)現(xiàn),早制止?”晨晨呻吟道,“他怎么能這樣?”

        楊暢慘然一笑:“為什么不能這樣?你以為一張結(jié)婚證就進了保險箱?——就算是保險箱,也有被撬開的時候呢。早發(fā)現(xiàn),早制止?說得輕巧。你以為是感冒啊,吃藥打針?”

        “別同意!別讓他得逞!”晨晨突然氣急敗壞,仿佛她是當事人。

        楊暢幽幽地說:“不同意又能怎么樣?”她拉拉晨晨的袖子,示意晨晨坐下。

        呃,記得嗎,上次我和你說過,我初中時的班主任,她男人在外面搞了別的女人,她就是不肯離婚,說拖也要拖死他。結(jié)果,整整八年,八年抗戰(zhàn),最后還是離了。他倒是逍遙快活,她卻得了憂郁癥……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p>

        兩個女人對視了一會兒,楊暢忽然說,我想去整容。

        晨晨瞪大眼睛,又一次說不出話來。

        整個下午,晨晨悶悶的,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楊暢才三十二歲,男人就不要她了;我……我都四十了……

        整容?整容能整回信心嗎?

        第二章

        1

        今天是周六,楊暢動手術(shù)的日子。

        晨晨一早起來把菜買回來收拾好,關(guān)照章青中午燒給兒子吃。她沒告訴丈夫要去哪里,章青也沒問。

        牐 楊暢說,給她做手術(shù)的是韓國醫(yī)生,半個月前就約好了。她認識這個醫(yī)院的皮膚科主任聶偉民,是他介紹的。

        她們說好在醫(yī)院門口碰頭。晨晨是個急性子,約好9點她8:50就到了。倒是楊暢,扣分掐時,好像她是陪客。晨晨說,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楊暢說,那么你也做皇帝好了。晨晨說,我不做這個皇帝,你是想再嫁人吧?楊暢一笑,我嫁個屁人!我自己想好看點不行嗎?

        那個韓國男人對楊暢的臉研究了半天,好像在觀察做實驗的小白鼠,最后說:你的單眼皮很有味道,外國人都喜歡單眼皮的中國女人的,那是東方特色,你完全沒必要再吃一刀;美中不足的是,整個臉面缺一個“提綱挈領(lǐng)”,這樣吧,你可以考慮隆鼻,增加一點立體感。

        楊暢一口應承,說要最好的最先進的材料,要是出了問題我找到韓國去!醫(yī)生連連說,這是小手術(shù)沒有問題,沒有問題的。

        晨晨看著眼熱,央求醫(yī)生給她點建議。

        男人似乎看出這是個揩油的,瞄一眼說,你臉上這些問題中年婦女都常見,去除也很簡單,可以嘗試“超彩光嫩膚”?!肮庾幽勰w”第五代產(chǎn)品。它可以根據(jù)不同的皮膚病損情況,由電腦設(shè)計最適合的參數(shù),對雀斑、毛孔粗大、細小皺紋、痤瘡印等均有很好的改善作用……

        他似乎是個蹩腳演員,在漫不經(jīng)心地背臺詞。

        好是好,一聽費用,晨晨說,算了,算了,我只是問問。

        醫(yī)生的眼神說,我當然知道你是問問。

        晨晨當然想改變頹勢,容貌是女人的自信,是第二生命,她豈能不知?當年在工行儲蓄科的時候,她就聽過美容專家的課,女人的皮膚從二十五歲起就走下坡路了。要保養(yǎng)還不容易?花錢就是!

        可是錢呢?

        說起來,兩人加起來一年也有近十萬,應付日常開銷綽綽有余??蓡栴}是,孩子大了,花費逐年向上走,再說,退休后的養(yǎng)老金只夠基本生活,全靠在職時積累。生病生病,人老了,這病那病的都要生出來,醫(yī)療費是個無底洞啊,醫(yī)保不過補貼而已,大部分錢還要自己掏的。再有啊,要是家里有個人換腎怎么辦?兩個人都得重病怎么辦?這不是危言聳聽,什么都有可能。有時候生命就是用錢換來的?,F(xiàn)在是市場經(jīng)濟,什么叫市場經(jīng)濟啊,就是沒錢啥也不行。救死扶傷的前提是錢!醫(yī)院總不能虧本吧?不然醫(yī)生護士怎么活?這可是睜眼就要錢的世界。錢是人膽,就像國家,沒有糧食儲備行嗎?

        現(xiàn)實擺在那里,她不得不管住自己大手大腳的毛病。

        晨晨原本手里是有些積蓄的,聽說有內(nèi)部消息,一下子全進去了——結(jié)果股市連年下滑,賠了大半。

        章青倒沒有怪他。他這人不斤斤計較,不斤斤計較的好處是,她有掌權(quán)的幸福,壞處是,死人也不管。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手術(shù)商定在一周后。走到醫(yī)院門口時,楊暢笑道,不如晚上我叫上朋友聚聚,讓你們記住這張臉,萬一搞砸了,也好有美好的回憶。

        呸呸!烏鴉嘴!晨晨啐了楊暢一口又笑說,你那些狐朋狗友我又不認識,我去干嗎?

        不干嗎啊,玩玩唄。你老悶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小心自閉癥!

        好吧,那晚飯我就不過來吃了,得燒給兒子吃。

        隨你。

        晨晨想,這個女人真是膽大,臉面上的手術(shù)可不是玩的,她居然還有心思玩。

        ……

        牐犕矸故背砍啃牟輝諮傘

        除了上班,晨晨幾乎不和外界接觸。從信貸處長崗位上落聘好多年了,她一直沒緩過來。從前,誰不來求她??!她在枝頭高歌的時候,那是賓客盈門,耳朵里灌滿了奉承話,一旦落聘,人們就像躲瘟神似的,生怕沾了霉氣。那才叫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呢。要不是人民銀行的老行長幫忙,恐怕真的要崩潰了。

        崩潰倒是沒有,但她怕了,真的怕了。怕和人打交道。上班就悶在空無一人的圖書室里,中午到楊暢那里逛逛,下班就趕緊回家……

        現(xiàn)在猛然間要出現(xiàn)在陌生人前,好比沒化好妝的演員突然被人一把推到舞臺中央,面對黑壓壓的人群,尷尬局促可想而知。但是,她想去。

        晨晨沒心思吃飯,筷子在碗里撥來撥去,她對丈夫說:“等會我出去?!?/p>

        “嗯。”

        晨晨忍不住說:“你也不問我到哪里去?我可是很少出門啊?!?/p>

        “這是你的自由——夫妻也是要空間的,否則會缺氧?!?/p>

        缺氧?空間?什么意思?晨晨沒心思理會丈夫的話,時間不早了,得準備準備。楊暢倒是不要緊,總不能在她朋友面前丟臉啊。

        她關(guān)了房門,把衣柜開成直角,一件件撥開看——兩年都沒添過像樣的衣服了,入眼的大都是四位數(shù),比如有個地球標志的“寶姿”……可哪敢買啊。

        她愣在那兒,心里想,要是生個女兒就好了,負擔不會這么重,最起碼,這會兒可以幫她做個參謀。楊暢的女兒才九歲,就能幫媽媽挑衣服了,那是天性。

        磨蹭了近一個小時,她才走出大門。

        2

        摁響門鈴,晨晨后退了一步。她有點緊張,不知道楊暢請了誰呢,但愿不要碰見不想見的人。她安慰自己,怕什么,什么場面沒見過?

        開門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這人足足比晨晨高了一頭,不胖不瘦,上身穿一件做工考究的休閑西裝,水灰色,暗格,下面是深灰色的休閑西褲,很合身,很得體。

        他正朝她微笑——那笑是謙和的、帶著書卷氣的,嘴角上翹,露出三分之一白牙……眼里是問號。

        她一陣暈眩,心怦怦跳,竟然不敢與他對視,低了頭,看著對方擦得锃亮的黑色小方頭皮鞋,輕輕道:“哦,我找楊暢。”晨晨聽到自己的聲音又飄又抖,不由暗罵自己,你怎么回事?

        男人大大方方伸出手,笑道:“你好,聶偉民,楊暢的朋友。”哦,這就是聶偉民,楊暢嘴里的???。

        她抬起頭,也笑笑:“唐晨晨,她的同事。”

        女人總愛拿自己的丈夫或男友和別人比。這會兒晨晨就比上了——人家長得就是入眼,而且年紀輕輕就是正高級,論文得了部委級大獎,據(jù)說還要出專著。章青呢,副教授當了N年了,就是扶不了正。真是小妾的命。也是自己神經(jīng)搭錯,就想著他是大學老師,叫得響,有面子,殊不知,婚姻跟面子是完全不搭界的,講的是實惠。正高級比副高不知多拿多少錢呢。人家還在上升勢頭上,是只績優(yōu)成長股,章青是什么股?垃圾股還算不上,不過呢,也好不到哪里去。

        “請進?!甭檪ッ褫p輕碰了碰晨晨的手指,側(cè)了身子,讓她過去。

        楊暢聽見聲音,幾步蹴到門口,拉了晨晨的手,對兩個人望望,一臉壞笑:“不用我介紹了吧,啊?”

        晨晨戳了一下楊暢的腦門,毛??!晨晨回頭客氣地對聶偉民點了點頭,和楊暢有說有笑地朝里走。

        聶偉民關(guān)上門,跟了過來。

        楊暢家晨晨第一次來,她不喜歡串門,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她和楊暢每天都見面的,有什么事非要上門來說呢?

        楊暢的房子不大,但是給人一種甜蜜清爽的感覺,就像新鮮水果。朝南并排兩個臥房,主臥有個陽臺,擺了幾盆花草,有一株白皮黃楊,一叢紫竹,一棵玉樹和一塊太湖石??蛷d、餐廳合而為一,南接臥室,北連后陽臺。電器都是白色的,配上黑色的胡桃木家具,很雅致。墻上沒貼墻布,刷了白色的立邦漆,臥室和客廳的墻上掛了兩幅油畫,臥室里是幅半裸的歐洲中世紀美女,客廳是迷迷濛濛的綠野小河。翠綠的沙發(fā)配了同色窗簾,整個客廳看起來生機勃勃的。頂燈臺燈落地燈射燈,滿屋金碧輝煌。那得多少電費啊,晨晨想。

        楊暢告訴晨晨,房子是他留下的,去年買的商品房。說這話時,楊暢眼里的落寞似乎要掉出來。晨晨卻想,至少,她有這樣一套產(chǎn)權(quán)房,要是她和章青離婚,什么也撈不著——房子是婚前章青單位分的,產(chǎn)權(quán)共有。聽說現(xiàn)在可以補差,改成全產(chǎn)權(quán)。嗯,抽空辦辦,把名字換成自己的。

        3

        這些天家里特別安靜。晨晨心里有事,也不搭理丈夫和兒子,默默張羅著三餐。章青呢,常常站在窗前發(fā)愣——他曾關(guān)照晨晨,那是在工作,別打擾他。發(fā)呆是在工作?真是好笑。晨晨只當玩笑話,并不在意。

        凌晨三點,晨晨就醒了。最近老這樣,醒了就睡不著,亂七八糟的心事像蜘蛛網(wǎng)似的結(jié)在腦子里。

        孫禿子會幫忙嗎?要是不幫怎么辦?不好告他強奸的,沒證據(jù)不說,自己面子也過不去,張揚出去,從前那些看她笑話的人不都開心死了?章青啊章青,你會像楊暢的丈夫一樣對我嗎?聶偉民,他過得好不好?他的妻子一定很愛他吧?

        那天回家后,晨晨腦子里盡是聶偉民笑瞇瞇的樣子。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常常自詡閱人無數(shù),可這個男人確確實實印在她的腦子里了……命運,命運,命里怎么就沒安排個像聶偉民那樣的丈夫呢?聽說,他還是院長候選人呢。他會記得我嗎,記得又怎么樣,不記得又怎么樣?

        想到今生今世都不會和他有瓜葛,晨晨不覺黯然。

        自己一定是在渴望著什么的。據(jù)說,人內(nèi)心深處的需求和渴望會下意識表現(xiàn)出來……可是,這事不可能,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就算大家都是單身,他的社會地位、長相和年齡也和自己相去甚遠……但是,緣分這東西豈是能掐算的?他們的相見不就是緣嗎?

        她摸了摸自己發(fā)燙的臉,慶幸是在夜里。

        章青打著呼,似乎睡得很死。

        她撐起身體端詳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學教授,黑咕隆咚,長得真俗氣,像是農(nóng)民或小販。

        她嘆口氣,復又躺下。

        聶的話不多,但是蠻中聽的——不是甜言蜜語,那是輕浮,偉民可不是輕浮的人,做什么是什么。不像章青,講起來熱愛寫作可既不勤奮又無靈性,這么多年就出了一本書,還是自費的。窩在閣樓上也不知在干什么。晨晨不滿地斜了丈夫一眼。

        楊暢是怎么曉得聶的事體的呢?他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又是什么關(guān)系呢?那么熟,不像是普通朋友。楊暢可是個風流主兒,她聽說過不少她的事情,比如她是市三中的?;ㄊ裁吹?,還會跳舞——舞廳豈是好女人去的地方?不過,她對她倒是蠻好的。她什么話都跟她說——她是圖書管理員,楊暢是醫(yī)生,誰也搶不了誰的飯碗,不存在利益關(guān)系,沒有利益關(guān)系的人際關(guān)系是最安全的。實際上,很多性格不一樣、思想不一樣的人處得很好呢。可這個好,有多少真實的成分呢?

        晨晨七想八想,天就亮了。

        章青翻了個身,手搭上了晨晨的肚子,咕噥了一句什么。

        第三章

        1

        暮色中,晨晨在自行車流里往家趕。車籃里塞得滿滿的,籠頭上一左一右吊著兩只馬甲袋。這兩天她不太舒服,枕部一陣陣抽痛,本來請了假去醫(yī)院的,走到一半又改道去了菜場。

        今天是她的四十歲生日。

        晨晨從前是把生日很放在心上的,就像所有的女人。女人是重細節(jié)的,只有有滋有味的細節(jié)才有有滋有味的生活。外國人為什么節(jié)日多?還不是為了開心!

        心境是會變的。真是始料未及。前年,也就是晨晨三十八歲那年,離生日還有兩天,她特意到市中心頂級美容店去理發(fā)。年輕的理發(fā)師像找虱子似的扒拉著她的頭皮說,你有幾根白頭發(fā),要不要幫你拔掉?晨晨下意識地說,好的,拔掉吧。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當時就哭了。那個年輕人手足無措,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店主出來詢問,晨晨才說沒事沒事,跟你們不搭界的。

        從此,晨晨就怕過生日了——過什么生日呀,無非提醒自己又老了一歲,徒增傷感罷了。

        今天,無非借個由頭給兒子多弄點好吃的罷了。這孩子挑食,男孩子,又在發(fā)育頭上,不好好吃飯怎么行?

        晨晨把菜拎進廚房。燒菜一個小時的話,前期工作卻要兩個小時。

        現(xiàn)在是4點半,6點半左右可以開飯了。不知章青回不回來。他借調(diào)到文化管理部門已經(jīng)有好幾天了,幫忙籌備一個文化交流會議,內(nèi)地和港臺三方聯(lián)席。他想借機把那部小說推出去——要是成功,他的作品會在這些地區(qū)產(chǎn)生影響,再進一步,要能在國外出版發(fā)行的話啊,就熬出頭了。這本來是件高興的事,可她卻高興不起來。

        一來,章青的話是要打折扣的,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吹得花好桃好,真不知道他是為自己鼓勁還是討好自己。二來呢,說心里話,晨晨現(xiàn)在不大希望丈夫獲得“巨大”成功,他上去了,那么她呢?

        楊暢的婚變對晨晨的心情影響很大,她甚至開始不安了。

        章青是恢復高考后讀的大學,而她只是個中專生,還是文革時的,充其量也就是高小文化。文化檔次上她就跌了一路。

        從前章青揶揄她時,她可以用收入來回敬他,可是現(xiàn)在“身無長物”了……

        菜快沒熱氣了,天天才滿頭大汗地沖進來,撞得門咚咚響。

        晨晨一看兒子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說道:“你到哪里去了?曉得你娘生日也不早點回來。菜都涼了,你胃不好,待會兒又要叫痛了?!?/p>

        “打球?!?/p>

        “要高考了,你還有心思打球?”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懂不懂!”

        哪有孩子跟媽這樣說話的?晨晨生氣了,喉嚨也響了起來:“小赤佬,嘴還犟,那么一鼓作氣你懂不懂?!”

        天天橫了母親一眼,躲到房里去了。

        這孩子一定還在為高二分班的事記恨我。晨晨輕輕嘆了口氣。當時,她主張理科,理科找工作容易啊,隨便什么事得講個實際吧?章青偏偏唱反調(diào),支持天天讀文科,說孩子偏科嚴重,不管學什么,總得先考上大學吧?天天當時沒表態(tài),第二天自作主張報了文科。她趕到學校要求調(diào)整,校長說已經(jīng)定了,不便更改。結(jié)果她和校長吵了一通。后來,同學常拿這件事取笑他,說他娘是家庭婦女,是居委會大媽。這小子一口氣憋著,老跟她慪氣。

        晨晨坐在餐椅上,望著滿桌的菜發(fā)愣。

        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可不能為這點小事搞壞了情緒,影響學習。

        晨晨走過去輕輕敲門,柔聲道:“天天,是媽媽不對,不該發(fā)火,出來吃飯吧,媽做了很多好吃的?!?/p>

        牐牎胺乘懶恕!碧焯烀譜磐紛吡順隼礎(chǔ)

        晨晨問長問短,今天你們布置了多少作業(yè)啊,復習到哪兒了?累不累???天天“嗯嗯”著。差不多是她自問自答。

        這邊天天鉆進房里,那邊章青回來了。父子倆像捉迷藏。

        章青西裝革履,打著領(lǐng)帶。平常可是不修邊幅邋里邋遢,可見人總是要面子的。只是,這套價格不菲的西裝穿在他的身上沒顯出價值來。他那么黑,黑得庸俗,肩膀塌著,背也有點駝了……忽然,晨晨想起了聶偉民。

        牐牎霸趺椿乩戳??”晨晨叼?/p>

        “不是你生日嗎?”

        晨晨心一動,走上去,想幫他解領(lǐng)帶。

        章青手一擋:“去去!我自己弄?!?/p>

        好心沒好報!晨晨賭氣把菜端進廚房,也沒問丈夫吃沒吃過。

        章青見妻子走進廚房,轉(zhuǎn)身進了臥室,輕輕帶上門。

        咦,人呢?晨晨回身出來,發(fā)現(xiàn)丈夫不見了。臥室的門關(guān)著……關(guān)門做什么?晨晨心里一動,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輕推開一條縫。

        章青在打電話。

        打電話關(guān)什么門?哦,也許我聲音太大了。

        晨晨剛想拉上門走開,忽然聽見丈夫哽咽。哎,怪了,他從不這樣啊……這是在和誰說話呢?是什么事?為什么不跟我說呢?

        是啊,他越來越不肯對她說心里話了,就是一般的家常話也是能不說就不說。別的女人和丈夫吵了架就往娘家走,等著丈夫來賠罪,發(fā)個嗲就萬事大吉——可她沒有娘家,爹媽早死了,她是外婆帶大的。十年前,外婆也去世了。

        兒子也好,丈夫也好,似乎并不需要她。一個人活著不被人需要,那還有什么意思?

        想想自己一輩子就快過去了。驀地,晨晨眼里有了淚光。

        2

        晨晨從盥洗室里出來,看見章青坐在客廳里抽煙,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晨晨說:“會議準備得怎么樣了?書的事組委會同意嗎?”

        “嗯,還沒好。”

        “是會議籌備還是書?”

        “都沒?!闭虑嘤弥腹?jié)敲打著餐桌,心不在焉地說。

        “多說幾句會死人啊!問一句說半句?!币话褵o名火突然在晨晨心里燒起來。

        “吵什么?睡覺,睡覺!”

        牐牎安偶傅悖克什么覺!”

        牐犝慮嗖輝倮硭,抬腿往閣樓去了。

        晨晨家兩室兩廳。北面小房間兒子住,南面是主臥。這套房子是頂層,上面還有個閣樓,二十多平米,做了章青的書房。

        晨晨坐在床上生悶氣,越想心里越毛。章青怎么鬼鬼祟祟的,人是回來了,靈魂沒回來。電話里的那個人肯定是女的,而且關(guān)系不一般。男人在同類面前絕對是打腫臉充胖子,只有在心愛的女人跟前他們才會傾訴苦痛。他是幾時有的呢?我怎么像根木頭?——可萬一不是,豈不是自尋煩惱?

        對了,回撥!電影里不常這樣嗎?

        牐牎扒胛適恰痢戀ノ宦穡俊彼掉了個花槍。

        “打錯了。”

        是個男的。晨晨趕緊掛斷。是她丈夫?男朋友?

        這種事情一下子搞不明白的,打死也不會承認。男人只有想離婚時才會攤牌。但是,晨晨控制不住自己,一股邪火在五臟六腑里竄來竄去。

        噔噔噔,她上了閣樓。

        閣樓上那個亂啊,桌子和書架上堆滿了書,地上橫七豎八的雜志報紙,幾乎無法插足。每個煙缸都丟滿了煙蒂。窗戶緊關(guān)著,一股怪味。

        她站在樓梯口,捂住了口鼻。

        “你出來!”晨晨的聲音像悶雷。

        章青心情不好,想靜一靜,聽見妻子叫,厭煩從心里浮到了臉上。他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妻子:“你上來干什么?”

        “大作家的書房我來不得嗎?”她笑笑。

        章青冷冷道:“你別來打擾我!”

        牐牎拔沂譴蛉拍恪—知心人就不叫打擾,叫談心?!彼中π?。

        “你胡說什么。我寫東西了,你睡吧?!闭虑嗥ü梢挥昧?,轉(zhuǎn)椅轉(zhuǎn)向電腦。

        “睡覺睡覺!是不是想我睡了永遠不醒,好讓你稱心?!——你剛才在和誰打電話?為什么關(guān)門?”晨晨突然變臉。

        無理取鬧!

        章青是寫小說的,寫小說的人當然要知識面豐富,老舍說了,每個小說家都是百貨鋪,貨色越多越好。他研究過女人的更年期綜合癥。按說,妻子還沒到更年期,現(xiàn)在都受不了她了,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一個搞文學研究人的人,怎么連身邊的人都搞不定呢?嗯,心理學有個說法叫“脫敏”,意思是,越是敏感點越要刺激,也就是矯枉必須過正吧。

        章青存心想氣氣她,慢吞吞說:“先啊回答你第一個問題。你懂不懂隱私權(quán)?夫妻應該也可以有自己的隱私你懂不懂?至于第二個問題,回答——同上。”

        “隱私?是什么樣的隱私?你給我說清楚!”

        章青沒再吭氣,擺弄著電腦。

        好!算你狠。晨晨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下樓。

        晨晨不放心老公又不放心兒子,天天是不是在乖乖做功課呢?小家伙有個壞毛病,老是邊聽歌邊做作業(yè),不知說他多少回了。也是章青不好,買什么勞什子MP3,放松,放松,放什么松!高三正是沖刺的時候。拎不清!——從來就是這樣,我做壞人,他做好人。

        這孩子從小到大沒讓人省心過,擇校費、家教費就花了好幾萬。也不是什么智商問題,就是貪玩。

        晨晨從兒子的功課想到孫禿子,胸口悶極了,頭也一抽一抽地痛。

        3

        晨晨抱著頭回到大房間,看見章青扔在床上的外套。唉,這個人的生活習慣真是不好,喜歡亂扔東西,又總說不聽。她拎起衣服想要掛到衣架上去,忽然一個念頭上來,低下頭聞聞衣服領(lǐng)子,又翻出所有的口袋……沒有香水味、女人的體味,也沒有購物住宿的發(fā)票……她扔下衣服抓起床頭柜上的手機,什么信息也沒有,忽然氣餒,一屁股跌坐在床沿上。

        章青一定有問題的,沒證據(jù)只能證明他的狡猾、自己的弱智。女人弱智,遇到好男人沒什么,就怕遇人不淑。原先只覺得章青無能,現(xiàn)在看來不那么簡單。

        現(xiàn)在的社會多亂啊,哪個男人都不安分——憑什么章青例外?細想起來,從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化,還有房事……他都兩個多月沒碰自己了。忽然想起楊暢的整容,晨晨倏地站起來,沖到盥洗室。

        鏡子里面是一張憔悴干燥的臉,眼角嘴邊的皺紋清晰可辨,還有褐色素和黑眼圈。那個整形醫(yī)生說得沒錯,所有中年女人的皮膚問題她都有。

        她頹喪地用手指捋了捋掛在臉上的亂發(fā),一簇白發(fā)跳了出來,就像一道寒光。晨晨不由打了個冷戰(zhàn),捂著臉倉惶地奔進房里,淚水從指縫里汩汩而出。

        危機啊,危機!

        牐牴ぷ鞲諼輝嚼叢講睿錢越掙越少。上次同學聚會就有男同學對唐晨晨她們說,守住丈夫?qū)⑹悄銈冎心昱说闹匾殬I(yè)。

        男人越老越值錢,而女人則是相反——就像吃甘蔗,女人從根子吃起,先甜后淡,男人從梢子吃起,越吃越甜??纯凑煞虼虬缙饋淼臉幼?,晨晨膽戰(zhàn)心驚。男人的本性是喜歡新鮮刺激,十幾年來每天看一張臉早膩了,何況每況愈下。她對丈夫雖然不滿意但還是不想失去的——至少有個完整的家。這很重要。男人再不濟,也是女人的保護傘。

        以章青這樣的條件,不知有多少年輕女人搶呢。自己兇巴巴的,不是把他往別的女人懷里推嗎?道理晨晨是明白的,可是,哪個女人會容忍丈夫背叛呢?

        第四章

        1

        章青不想下樓。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他活得很壓抑。同是北師大中文系畢業(yè),有的同學已經(jīng)發(fā)表了幾百萬字,得獎的得獎,拍電視的拍電視。雖說自己出了本書,可壓在家里賣不出去。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巴望在這次文化交流會上有所突破,可還是泡湯了。當紫菊在電話里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竟控制不住,偏巧還叫老婆發(fā)現(xiàn)了。

        從前,晨晨在工行當信貸處長的時候,忙得屁顛屁顛的,看看電視就睡了,不那么煩人。近來她很煩躁。人行那個圖書館就十幾個書架,只在午休時開放,能有什么事?養(yǎng)著而已。無事生非,無事生非,都是無事惹出來的禍啊!

        章青知道自己文化底子薄,考上大學也是偶然。哪里敢懈怠?這些年總想著混出個人樣來,也算是對得起這個家了。男人不都這樣嗎?想想自己也不容易,可妻子總是不滿意,真不知道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想著想著,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波伏娃的《第二性》來,他已經(jīng)習慣在書里找答案了。

        2

        章青下樓已是凌晨兩點。小房間黑咕隆咚的,主臥還有燈光。章青不由心里一沉。

        晨晨面朝里躺著,她在等章青。

        她算是想明白了,自己處在弱勢,這個年紀的女人已經(jīng)處在弱勢了,弱勢就得有個弱勢的態(tài)度。她想和解。

        章青在自己的床位躺下,伸出手來關(guān)床頭燈。

        “喂,你總算下來了……”黑暗中飄來晨晨清晰柔和的聲音。

        章青不吱聲。

        “你明天還要去市里嗎?”

        “嗯?!?/p>

        晨晨忽然覺得自己很無助很軟弱,眼睛一陣酸澀,卻沒有眼淚。她轉(zhuǎn)過身來,輕輕攬住丈夫的腰,身子貼了上去。

        “你轉(zhuǎn)過來好嗎?”晨晨的口氣是商量的,乞求的。

        章青沒動。

        晨晨的手一寸寸滑下去。其實她不是真的想要,只是想化解隔閡。

        “睡吧,我困了。”章青拿掉妻子的手,淡淡地說。

        困?說話的聲音那么冷靜,困個屁!晨晨心里一氣,重重地翻過身去。她可是第一次主動?。?/p>

        屋里沉寂下來。夜,就像被子,蓋住了她和他,以及屋子里的一切。

        章青把手枕在腦后,眼睛看著天花板。他拒絕她倒不是在生她的氣。他在想他的小說。

        晨晨總是抱怨他不努力,她這是不懂?。∫詾閷懽志拖癯怨献幽敲慈菀??一粒一粒往嘴里扔就行了?這是一個要命的事,拼體力、拼腦力、拼精力,需要激情需要沖動需要欲望,但是激情沖動欲望畢竟都不能曠日持久下去,一旦懈怠了松弛了頹廢了,所有的一切努力都有可能前功盡棄。因此,抑郁和焦慮是常有的事。尤其他是個很認真的作家。寫作順利時,他完全浸淫在情節(jié)里;思路滯阻時,心情不好,更沒興致了。只有殺青后的幾天才有個人樣,然后呢,又擔心能不能發(fā)表、出版,然后又得準備下一個……一來二去,他的性要求越來越少,尤其最近,連晨勃都沒有了,這讓他有點害怕。好像真是有點問題了。問題的根子在于心境,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性能力——要是不正常他能生出兒子來嗎?有資料說抑郁和焦慮能導致ED,尤其中年人,看來真是這樣。章青忽然覺得對不起老婆。四十歲的女人,正是性欲旺盛的時候,很難說她的煩躁不是因為這個。自己得多擔待點,適當忽略。道理他是明白的,但是,晨晨無理取鬧時,他還是忍不住發(fā)火。誰能保證永遠理智、永遠清醒呢?

        晨晨第一個起來,買來早點,然后敲小房間的門。這是十幾年的習慣了。

        “天天,快起來吃早飯!”晨晨敲敲小房間的門。

        天天從房里沖出來,拎著褲子直奔盥洗室。

        門插著,章青在里頭。

        天天啪啪地拍著門:“快點!快點!我要遲到了!”

        章青隔著門說:“知道遲到還不早點起來,這么大個人了還要你娘叫……”

        “好好好,您慢慢拉,拉一天?!碧焯炷昧烁蜅l往嘴里一塞,沖進房里拎了書包就走。晨晨一把拽?。骸班肃?,你臉還沒洗吶?!碧焯煲凰な?,說:“學校有自來水。”

        晨晨憋了一晚上,終于熬不住,沖著里面的章青大聲說:“嫁給你真是倒霉!省重點大學要你的時候不去,說要等機會回母校!等等等!等到頭發(fā)白了,還在那個破學校!當初要是聽了我的,工資福利不說,兼職機會就是多少!就算住不上別墅,最起碼不會為個廁所和兒子爭!你個死腦筋!”

        章青提著褲子沖出來,壓著嗓門,恨恨地說:“這里住的都是我們一個單位的,你他媽不能小點聲!”

        “我偏要叫!你也怕丟臉???”晨晨挑釁地瞪著章青。

        神經(jīng)?。≌虑嗔R了聲,摔門而去。

        3

        晨晨坐在空無一人的閱覽室里,百無聊賴。章青在干嗎呢?早上自己過火了,給他打個電話吧。

        占線。再撥,占線……

        “喂,章青,你在哪里?什么時候回來?”

        對方?jīng)]說話。晨晨喂喂了幾下,斷了。

        這個死鬼!

        ……

        晨晨打來電話的時候,章青正在核對與會者名單。

        他原是沖著書的出路來的,瑣碎的會務是火腿上的草繩——帶腳系,現(xiàn)在,計劃泡湯了,他卻不能半路退出,心里有點冤枉。

        紫菊彎著腰,吃力地拖著一大捆T恤衫,她用膝蓋抵著,一步步挪過來,白皙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因為用力,臉脹得紅紅的。章青放下手里的東西去接。

        紫菊直起腰來,用力把搭在胸前的長發(fā)甩到背后,沖他感激地一笑。

        章青呆了。她真美?。∫窃谝黄鸸ぷ骶秃昧?,據(jù)說,每天凝望美女幾分鐘的男士,血壓相對較低,脈搏跳動較慢,心臟疾病也較少,平均壽命可以延長4至5年。

        他和她并不熟,也就是這兩天認識。姚紫菊是詩人,32歲,在文化稽查部門工作。

        章青打開塑料包裝袋,紫菊往里面一件一件裝T恤。這是發(fā)給代表的。

        章青小聲說:“對不起啊,昨天的電話……”

        “沒什么的……你沒事吧?”紫菊的聲音柔和甜美。

        章青搖搖頭,心像被蟲子咬了一下。沒事?——才怪!

        紫菊看他的臉色不對,岔開了話題:“你兒子還是女兒?”

        “兒子?!?/p>

        “我女兒?!弊暇招ξ卣f。

        “女兒好啊,親?!?/p>

        章青這話言不由衷。他很驕傲自己有個兒子。在他的家鄉(xiāng),女兒是被看作外人的,嫁出女兒潑出水,結(jié)了婚的女孩子既不贍養(yǎng)父母也不能分得財產(chǎn)。

        紫菊始終一副笑瞇瞇的樣子。章青看著她,像有只小手在心頭撓。自己從來沒這種感覺,他的臉微微紅了。

        紫菊絲毫沒察覺,繼續(xù)說:“老章,你下部作品打算寫什么?”

        “陳圓圓外傳。寫作計劃報上去了?!?/p>

        “哦,現(xiàn)在歷史題材的作品很熱。聽說你研究歷史是花了大力氣的,一部左傳是爛熟于心啊……對了,上次電視臺拍你書房,我恰巧看見了,藏書真多啊,你是不是本市十大藏書家之一?”

        章青聽了先是高興,忽然想到晨晨說他是“抄書匠”,陡然變色。

        唉,女人的思維是網(wǎng)狀的,明明是一個點她會擴大到一個面。引經(jīng)據(jù)典說成是抄書,進而把出息不出息聯(lián)系起來。什么叫出息?天底下有幾個女人滿意丈夫的出息?她們總愛把自家的男人與別人家的比,用缺點去比優(yōu)點:誰誰家的男人會掙錢,誰誰家的男人會做家務,誰誰家的男人會體貼老婆……怎么就沒個知足呢?你怎么知道別人家的女人就幸福呢?

        紫菊忽見章青沉默,有些不知所措,不再做聲。

        會議開了三天,討論作家作品只用了一天,其余兩天參觀名勝古跡和博物館。章青沒精打采地跟著代表團轉(zhuǎn)。那些地方早已稔熟,只是,他不想回家。

        4

        晨晨關(guān)掉抽油煙機,脫下圍裙,把菜端上餐桌,眼睛一斜,發(fā)現(xiàn)扔在椅子上的包。章青回來了。這人真是的,進門居然連個招呼也不打,當我空氣呢!

        晨晨不做聲,垂著眼睛夾菜吃飯——大老爺們的脾氣可是養(yǎng)不得。有個外國人題什么S夫人相片說:苛待你的夜鶯吧,讓他唱出最美的歌來。

        晨晨從未想過要苛待他,苛待了也沒用,他不是夜鶯,根本不會唱歌。

        這樣的狀況,從前總是晨晨憋不住先開口,可這次她不干了,她倒要看看他想怎么樣。

        半個月,誰也不理誰。

        開始,她不理他是有點玩笑的意思,見章青根本沒有理她的意思,真的生氣了。

        其實,章青也不是故意不理她,只是覺得無話可說。她不說話,樂得耳根清靜。挺好。

        要不是天天拿回來近兩年的高校招生目錄,兩個人會僵持下去。

        第五章

        1

        晨晨窩在沙發(fā)里,手里拿了支鉛筆,趴在茶幾上,研究高校招生目錄,然后把兒子和老公叫過來。

        晨晨手里的筆在那疊紙上“啪啪”敲了兩下,慎重地說:“我的意見是先選學科,再選學校。我覺得英語專業(yè)……”

        “反對!我不喜歡英語?!碧焯焱蝗徽f。

        “坐下,坐下,你干什么?”晨晨扯了扯兒子的衣服,天天打掉母親的手,在父親身邊坐了下來。

        “英語就業(yè)范圍寬啊……”

        “我不喜歡!要讀你去讀!”

        “你說的什么屁話!”晨晨氣得發(fā)抖。這孩子怎么這樣!

        “吵什么?天天你說,讀什么專業(yè)?”章青點了一支煙,不慍不火地說。

        晨晨皺起眉頭,揮手趕煙,章青看看她,拿了煙缸,坐到了對面。

        “和你一樣,漢語言?!?/p>

        “我不同意!除了鉆故紙堆,啊,教個書,還有什么本事!”

        “喂,你別借題發(fā)揮好不好?跟我有啥關(guān)系?”章青小聲嘟囔。

        “一老一小,都是沒出息的東西!”晨晨一摔手里的紙,站了起來。

        天天翻了母親一眼,往外走,跟著,章青拿了件外套,眼睛看著地上說:“我出去一趟?!?/p>

        她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章青在馬路上游蕩。

        雖說上報了寫作計劃,可是他根本就沒打算寫。沒心思?。∧X子里亂紛紛的。當務之急是要解決兒子上大學的問題。誰能保證理工科一定找到工作?誰又能保證兒子能考上理工科?專業(yè)選對了工作就有保障了?真是天真。現(xiàn)在學非所用的比比皆是,生存第一啊。晨晨更是不懂,職業(yè)和事業(yè)完全是兩回事,職業(yè)只是飯碗,事業(yè)是人生的目標,必定要傾注心血的。如果不是喜歡,如何堅持?但是,他無法說服晨晨。雞同鴨講,不是很蠢么?

        轉(zhuǎn)角處有個小酒吧,一個小小的拱門,兩邊的墻很有特色,遠遠望過來像是爬滿了青藤,實際上是用水泥做出來的。章青每次路過總要望一望,可是他看不見里面的風景——沒有窗,或許,窗在后面。后面,又是什么所在呢?

        拱門的上方,有一塊小小的霓虹招牌,上面有“青藤酒吧”四個字,一閃一閃的,像是美人在拋媚眼。

        章青只是在門口站了站,小姐已經(jīng)打開了門。她說先生請進。

        章青有點尷尬,咬了咬嘴唇,活了一把年紀,這種地方還沒進去過呢。

        迷幻。章青踏進來的第一感覺就是迷幻。幽光下,每個人都飄忽著迷惘不清的神色,緩慢的樂曲從一角彌散到全屋,渲染著莫名的情緒。沒有人大聲說話,年輕人在喁喁私語。

        章青要了一扎啤酒,慢慢喝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妖冶女人走過來,指指對面的座位問:“有人嗎?”章青撩起眼皮看了看她,搖搖頭。

        女人拉開藤椅坐了下來,斜睨著章青說:“那個吹薩克司的是我們老板——”

        “你們……老板?”章青疑惑地朝女人指的方向看看。

        她是服務員?不像。不會是暗娼吧?章青曾經(jīng)想寫一部有關(guān)坐臺女的小說,但是必須有生活經(jīng)驗啊,這種小說弄不好身敗名裂。章青是很在乎名聲的,雖說目前算不了公眾人物,但不等于將來不是啊。

        章青決定不理睬她,讓她自生自滅。

        他不招妓。一個知識分子能等同暴發(fā)戶嗎?

        啤酒不斷灌下去,章青的郁悶隨著飽嗝吐了出來。酒真是好東西?;丶遥?/p>

        牐犓覺得渾身燥熱,解開襯衫領(lǐng)子上的扣子,一個“波霸”走過來,撞了他一下?!耙磺薪栽谡莆罩小保肫鹦卣值膹V告詞,嘻嘻一笑。忽然覺得不對,路那么空,怎么走到我身上來了?章青急急摸了摸身上……糟了!手機錢包都沒了,一嚇,人也清醒了。一指女人,喊道:“喂!你站住……”女人扭頭看一眼,發(fā)足狂奔。章青飛快地追了上去。快要抓到時,一條黑狗突然從弄堂里竄出,嚇了章青一跳,一個急剎車,差點摔一跤。眼睜睜看蟊賊溜走,章青氣得直跺腳。

        幾個路人往這邊望了望,仍然走自己的路。

        晨晨心里貓抓似的難受,從這間屋子走到那間屋子,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半夜了,這兩人一個也不回來。天天關(guān)機,章青不接。

        腳步漸近,晨晨聽出來是章青,趕緊拉開門,說:“怎么不接電話?”

        “我……我的手機被偷了?!?/p>

        “偷了?怎么會?你喝酒了?”晨晨聞到酒味,“送給小姐了吧?!”

        “胡說!”

        “兒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怎么可能?他跟著我這個老頭子做什么?會不會在同學家里?”

        “幾個要好的都打過電話了?!?/p>

        “可能在網(wǎng)吧。走!我們分頭找。”

        為了高考,她把電視機藏了起來,可遍地的網(wǎng)吧能奈它何?

        晨晨走了幾條街,不見兒子。就要高考了,這可怎么好?!這么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這孩子,犟起來還真沒辦法——是什么青春期反抗吧?

        晨晨到家已經(jīng)凌晨三點了,章青也回來了,身后沒有天天。

        “都是你!”晨晨急火攻心:“偏要和我對著干。你沒出息就算了,還要捎上兒子……我告訴你章青,如果兒子考不上大學你要負全責!”

        章青很想忍,但沒忍?。骸澳阌谐鱿??你要是有出息就不會混到圖書室去了。現(xiàn)如今不是婦女半邊天嗎?憑什么依靠我?”

        “依靠?!哼哼!”晨晨冷笑連連,“我根本沒花你一個子兒!兒子你得養(yǎng)吧?學費得一人一半付吧?兒子要成家吧?要買房子吧?你的養(yǎng)老呢?醫(yī)療呢?你這幾個錢夠?哎,你說!”

        “你省省吧,你不累我可累了。睡覺去嘍——”章青說著往大房間走。晨晨趕在丈夫前面,手撐在門框上,像一道門栓:“兒子沒回來,你倒睡得著?”

        他扳開她的手,嘿嘿一笑,說:“他十天不回來我十天不睡???”

        天天回來了。惱怒地說:“你們干什么?樓道上就聽見你們吵了,真是丟臉!”

        “你還說,還不是為了你!”晨晨怒道。

        “為了我,為了我,幫幫忙!你們是為了自己!”

        “你把話說清楚!”

        “和你說不清楚!”天天一頭扎進自己房間。

        晨晨氣得說不出話,蹲在地上哭起來。

        章青一把將她拉起,說:“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唉,這家是越來越呆不得了。他想。

        2

        晨晨每次和章青吵完心里就特別后悔,畢竟,多多少少會影響兒子學習的。

        這天晚飯后,晨晨嚴肅地對章青說,我們好好談談,敞開了談。怎么一出一出的?章青不知道妻子想干嗎,無精打采地跟著晨晨進了房間。

        “咱倆別找別扭了……”晨晨目光很復雜,有忍辱負重的意思。

        “誰找?還不是一直你在找?”章青不以為然。

        她雙手往下一壓,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說:“我倆的事另說,兒子無論如何不能玩電腦了,我們得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在復習。如果他根本就不愿意讀書就麻煩了?!@樣吧,你找他好好談談。”晨晨頓了下,痛苦地說,“我的話他聽不進的?!?/p>

        章青凝視著她的眼睛,點點頭。談,肯定是要談。問題是能不能談起來,有沒有效果。又不是沒和他談過,每次只聽不說話,談話一結(jié)束,拍拍屁股我行我素,急了就說壓制他,侵犯人權(quán)!唉,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叛逆,一不小心,弄個離家出走就不妙了。

        他說,我得上網(wǎng)看看,這些小家伙在想什么,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嘛。

        晨晨點點頭。

        章青叼著煙,打開電腦。

        活躍在那些門戶網(wǎng)站論壇里的大都是年輕人,什么話題都有。章青帶著鄙夷的微笑追蹤所謂的80后。

        他們在讀什么?想什么?要什么?這些看“蠟筆小新”、“灌籃高手”成長起來的人不過是些淺薄的、沒有生活歷練的、愛胡思亂想的小家伙而已。

        章青聚精會神地讀那些小混蛋們寫的東西。憑良心,這些孩子也在尋找心靈的歸宿,在思考人生的意義,他們在寫,寫那些充滿頹廢彷徨甚至陰暗的東西,說什么我手寫我心,說什么生活在別處,其實他們的心早已迷失了家園。

        他下意識去拿煙,發(fā)現(xiàn)給晨晨拿走了。

        唉,好好的女孩子結(jié)了婚怎么就變得如此不堪呢?像是在冰箱里放了幾天的隔夜菜,非但沒有營養(yǎng)(或許還有毒素)連色澤和形狀都變了,那口味……嘖嘖。

        章青往電腦椅上靠過去,閉上了眼睛。

        據(jù)說,希臘人死后不發(fā)訃告,只問一句:他有過愛情嗎?我有過愛情嗎?章青問自己。

        不,沒有。他和晨晨只是一個安排,一個命運的安排。要是和紫菊結(jié)婚會怎么樣呢?起碼她善解人意,起碼她有情趣……想想吧,一人一臺電腦,各自創(chuàng)作,交換評議,多好!和她做愛也一定特別有味兒,那么水靈的女人……章青忽然覺得下身異樣。哈哈,我不是ED!章青萬分驚喜,他想哭。

        他激動地沖到樓梯口,又猛然止步。不行,她這人疑心重,并且,她一定還記著那個電話。

        章青冷靜下來。關(guān)了電腦,思索怎么跟兒子談。

        這是個戰(zhàn)役,有關(guān)家族榮譽、前途命運的戰(zhàn)役——后果是嚴重的,影響是深遠的,其意義不亞于盟軍的諾曼底登陸。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怎么掏天天的心里話呢?說換位思考,讓他理解做父母的不易、體諒父母望子成龍的心情?顯然不行。這些東西以前都說過無數(shù)次了,這小子一句話就會把自己噎回去。

        對,找他感興趣的東西,肯定有話說!

        3

        晨晨下班回來,見兒子從房里出來,趕緊遞過一盒冰激凌,說:吃吧,歇會兒。今天放學早啊?一直在做功課???晨晨明明知道兒子的散漫,還是這么說。算是提醒也算是表揚。

        嗯。天天應道。

        這小鬼,居然當我面扯謊!章青想,明明剛從外面回來,卻騙他娘。換了平時他會揭露他,可現(xiàn)在不行,得營造和諧氣氛,就像女人生孩子,有圍產(chǎn)期,現(xiàn)在呢,他和兒子是“圍談期”。為什么聯(lián)合國好多分部設(shè)在日內(nèi)瓦呢?一是中立國,二是空氣新鮮,風景怡人。在那種環(huán)境里談判,大家心平氣和,比較容易達成一致。

        他決定帶天天去一家著名的西餐館,兒子老是念叨,說同學都去過的,就他沒去過。章青不喜歡西餐,有什么好吃的?連外國人都提倡吃中餐呢。年輕人毫無原則地一味西化,非要弄個“三高”出來。據(jù)說,西餐還有什么美式和英式的吃法,真是復雜。

        “爸,人要從桌子左邊進來,不可大聲說話……”餐廳門口,兒子教育老子。

        服務生把漂亮的菜單送過來,章青和藹地說,兒子,你點吧,愛吃什么點什么。

        “今天怎么這么好?。俊碧焯煨χf。

        “這陣辛苦了,老爸慰勞你。”話一出口,章青自己就覺得別扭。

        天天咧咧嘴。想干嗎?我可沒工夫聽你那套說教。

        可是天天估計錯了,章青并沒有說教。他面帶憂愁,輕聲說:“我這陣感覺不好,對著電腦一字打不出,不知道大家的閱讀興趣是什么?爸爸想聽你說說?!?/p>

        原來這事??!天天的臉色平和起來。

        “什么思潮不思潮的我不管,我們同學都愛看王小波、韓寒的小說?!?/p>

        “你們這個年紀的讀者代表了文學發(fā)展的主流方向啊。”章青很佩服自己扯謊不動聲色的本事。

        天天綻出笑容:“王小波么,作品非常耐讀,是個真正人性化寫作、真正有思想的作家,韓寒的特點是學以致用……爸你別生氣,很多人,尤其你們中老年人對這些作家作品是不屑一顧的。這么說吧,我們更多的是尋求一種精神上的詩意與刺激?!?/p>

        牐牎熬神上的詩意與刺激?那是什么?”

        “就是尋求精神上的新鮮感?!?/p>

        牐牎笆裁椿崾鼓忝薔醯瞇孿誓兀俊

        牐牎芭涯嫻乃枷耄不平凡的感受,詩意的敘述,新秩序的建立等等?!?/p>

        什么呀,亂七八糟的!章青臉上浮起一絲嘲諷。

        天天繼續(xù)道:“很多人不接受他們的作品,大眾的惰性使他們自身就不具備解讀很內(nèi)里的東西的能力?!?/p>

        章青卻想,內(nèi)里?你們這是浮躁!跟著感覺走,跟著流行走,心里還有些叛逆,想抓住事物的本質(zhì),卻一直在事物的表面漂浮。

        “你拿咖啡杯的手不對,不可以雙手捧著,不不,你的手指不可以穿進把手……啊呀,不能用嘴吹氣……別嘬出聲音啊……”天天慌張地環(huán)顧左右,有點氣急敗壞。

        我的天!章青恨不得扔了那杯咖啡。

        “那么,你怎么看待浪漫?”章青放下咖啡看著兒子。心里想,如果晨晨知道我這么問非殺了我不可。其實年輕人很早就戀愛了,趁著兒子高興,讓他說出自己的想法也是好的。

        牐牎拔易非笠恢殖脫的浪漫……我不認為燭光晚餐、寶馬香車就是浪漫,我不認為執(zhí)著就是對的,恰恰相反,我認為這些是一個反向證明……更多時候,我構(gòu)筑夢想,又將它們破碎。我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浮游在天邊的云,我不能找到一個確定位置讓它停歇下來……”天天低著頭輕輕攪動咖啡,自言自語,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

        章青嘬了口咖啡,什么卡布基諾,那些個泡沫麻煩死了。兒子的話他并沒有聽進去多少,年輕人的思想就像春天的天氣一樣多變。不必太認真。

        必須切入正題了??蓛鹤右呀?jīng)不是半小時前章青所了解的那個頭腦簡單只知道玩的小孩子了,簡單說教不可能起作用。可是說什么呢?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顯然不妥?,F(xiàn)在是多元化的時代,正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讀書不再是提升生活質(zhì)量的唯一途徑了。雖說致富的道路千條萬條,然而章青覺得唯有做學問才是真正高尚的,有社會地位的,能耀祖光宗、流芳百世的。

        只要達到目的,不必正面出擊。章青靈機一動,想到了天天幼時的玩伴。他比天天大五歲,大專畢業(yè)后就工作了,因為學歷太低,感覺壓力特別大,現(xiàn)在正“回爐”讀本科,還準備考研,相信這個消息會對兒子有所觸動。

        天天聽了父親的話,半天不語。忽然說:我想要臺電腦。章青一愣:咦,我的話他聽進去沒有?。?/p>

        “網(wǎng)絡是常用工具啊,”天天見老爸驚愕的樣子,補了一句,“電信局有一個叫綠色上網(wǎng)業(yè)務,是專門過濾互聯(lián)網(wǎng)上不良信息的?!?/p>

        “哦,不是不是,我知道的?!闭虑嗾Z無倫次。

        他在想,晨晨會不會答應呢?

        大門虛掩著。父子倆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晨晨仔細觀察他們的臉色——兒子沒什么,章青似有喜色……嗯,看來效果不錯。礙著天天,她忍住沖口欲出的詢問,對章青使了個眼色。

        章青跟著晨晨到大房間。

        晨晨關(guān)上房門,在床沿上坐下,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不吭氣。

        章青往墻上一靠,笑道:“嘿嘿,今天收獲不錯……孩子思維活躍,有悟性,將來有出息,你不知道,這小腦袋瓜里裝的都是什么……你知道發(fā)散性思維嗎?”

        “我只問你,天天什么態(tài)度、什么狀態(tài),有沒可能考上本科?!背砍坎粷M意丈夫的遠兜遠轉(zhuǎn),人家在火里他在水里,真是一點不爽氣。

        “這個,這個,唉,你這么急,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叫我怎么說?”

        “這是很嚴肅的事,什么幽默不幽默的,扯得上嗎?”晨晨睇了他一眼。

        章青很想認認真真把自己的新發(fā)現(xiàn)告訴她。這兩代人真是太不同了——我們這輩人遇事總是顧慮別人會怎么想,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只在乎自己怎么想。個性的過度膨脹會帶來一些問題……作為父母是應該重視這種差別和避免這些問題的。可是,這又怎么跟她說呢?她什么也不懂。要是紫菊就不一樣了……罷罷,不說這些了。兒子的要求不能置之不理吧?

        怎么開口呢?

        晨晨看章青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什么事?

        “天天要買電腦。”章青想,同不同意,不關(guān)我事。反正我沒經(jīng)濟權(quán),兒子怨不到我。

        原本指望章青和兒子的談話是個轉(zhuǎn)折,天天從此努力了、上進了、和自己關(guān)系融洽了,可是章青只帶來一個問題、一個麻煩。買電腦?想起電腦晨晨氣不打一處來!沉迷網(wǎng)絡的教訓還不夠?這做爹的怎么就這么糊涂呢!

        “天天玩電腦耽擱了多少學習時間,你還好意思來跟我說買電腦,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明擺著縱容!攪局!”

        “電腦是學習工具啊,他只是瀏覽而已,你不能因為上網(wǎng)可能對孩子學習造成的影響而把整個網(wǎng)絡否定掉,講點理好不好?”章青耐著性子說。

        “誰不講理了?什么可能不可能,事實就是影響學習了。工具?嗬嗬!那么多家庭買不起‘工具就考不上大學了?什么邏輯!”

        “不行!”晨晨斷然拒絕。

        “你也不想想,他總到網(wǎng)吧去,那里環(huán)境總不如家里好吧?能不能退一步,照顧一下他的自尊,先答應他,考完后買?”

        “家里一臺夠了?!背砍空f。

        牐牎澳強剎恍校我說用就用的,靈感來了我可顧不上。”章青急了。

        “我當然知道你的靈感!我和兒子就是被你的靈感禍害的!那東西來了你可以從熱被窩里爬出來就走,等著開的家長會可以忘記,還有哎,你說,你燒糊了多少東西?你!”晨晨恨恨地說。她想起了那個電話。

        “得得,和你說不通!”章青知道,說下去已經(jīng)沒意思了。經(jīng)濟權(quán)就是控制權(quán)、話語權(quán)。唉,也不知哪個天殺的,說什么男人有錢就變壞,現(xiàn)在都成顛撲不破的真理了。

        晨晨已經(jīng)走到門口,想洗漱了睡覺,聽到這話驀地轉(zhuǎn)身,一陣冷笑:“嘿嘿,和我自然是不通,電話里的女人豈止通?紅顏知己啊,好好珍惜??!”

        又是電話里的女人!怎么老不忘記呢?章青又急又氣,暗地咬了咬牙,看著吧,有你后悔的時候!

        天天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話,沖著晨晨喊道:“你可以阻止我上網(wǎng),可你阻止不了這個時代!”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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