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光

齊大炮猛地從夢魘中醒了過來，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他發(fā)苶地睜著眼睛，稍微平靜一下，慢慢坐了起來，摸索著打開燈，看了看時間：凌晨三點多鐘。他向窗外瞄了一眼，外面黑黢黢的岑寂一片，天還沒有亮，再看看身邊熟睡的妻子，他翻出半盒煙，抽出一支點著慢慢地噴吐著煙霧。

剛才的夢著實把他嚇到了。齊大炮是他的外號，由于好賭，逢賭必輸，總愛點炮，人送綽號——大炮。剛才做夢正在和幾個人一起打牌，自己的手氣還不錯，贏了很多的錢，正當他得意地數(shù)錢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里的錢都是冥鈔，這可把齊大炮嚇了一跳，他正欲問其他三個怎么回事，仔細一看那幾個人都是青面獠牙，齊大炮嚇得魂飛魄散，奮力奔跑……直到嚇醒后他才長舒一口氣，沒想到自己日有所思便夜有所夢。

齊大炮一連氣兒抽了五根煙，小小的臥室彌漫著濃濃的煙霧，齊大炮的老婆被煙嗆醒，她氣憤地踹了齊大炮一腳說：“你又作啥妖，整天耍，耍夠了就抽，這家你快給敗光了！”

“我這不是想事呢么！”

“你也會想事，你滿腦子都是‘中發(fā)白，這家都成什么樣了，你看人家都房屋改建，都住進了新房，再看我們，三十年前就住這個房子，還要再住三十年??？你整天耍，兒子上學都沒錢，十六七就出去打工，這都二十好幾了，也找不到個媳婦，不就因為我們窮么，你不考慮我們也不考慮兒子……賭鬼，賭鬼沒好下場，早晚叫小鬼抓了去……”

齊大炮聽了媳婦這句話，好像觸到了他敏感的神經(jīng)，他的身子一激靈打了個冷戰(zhàn)，不由得又想起剛才的那個噩夢。

他穩(wěn)定一下情緒說：“不吉利的話不要說，你早點兒起來，今天是清明，我要去給我爸媽上墳，路遠，早些走?！?/p>

五點多鐘，天已經(jīng)蒙蒙亮，因為天氣還很寒冷，齊大炮吃飯時喝了半斤多酒。他把兩捆燒紙綁在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上，戴上安全帽一溜煙沖了出去。

齊大炮來到墳場的山腳。這里就算是農(nóng)村的公墓，村里人都把逝去的親人安葬在這里，因此山腳下停了不少摩托車、小轎車……齊大炮把摩托車也停到山下，抱著燒紙搖晃著身子向山上走著。齊大炮雖然愛賭，但是他還是逢年過節(jié)都來給父母上墳，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大雪封山，都沒能阻擋他祭拜父母的腳步。

一路上陸續(xù)有上墳的人往返從齊大炮身邊走過，齊大炮只顧低頭，因為早上的夢讓他有些心慌，加上半斤燒酒，他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齊大炮來到墳前，打開一捆燒紙，從身上摸索著找出打火機……燒紙著了，火苗突突亂竄，把齊大炮烤得暖烘烘的。第一捆燒紙燃燒殆盡，他正要打開第二捆，手一滑，打火機落在火堆里嘭的一聲炸響。

齊大炮無意間向墳墓掃了一眼，突然，像是火燎到屁股似的跳了起來，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連連說：“錯，錯了。”原來齊大炮給父母合葬后，沒有立碑，他也沒有錢立碑，墓上也沒有寫名字，他以為只有自己這樣特殊，沒想到后來的很多人家也和他一樣，墓上也沒有名字，加上今天自己不在狀態(tài)，所以祭拜錯了先人，送錯了冥錢。齊大炮懊惱的同時又很欣慰，好在自己還有一捆燒紙，想必自己的父母在天之靈不會怪罪的。他尋到父母的墳前，圍著墳轉(zhuǎn)了三圈，確認無誤后才打開燒紙，可是他摸遍衣兜也沒有翻出打火機或是火柴，齊大炮像泄了氣的皮球堆坐在墳前，雙手抱著頭。

他抬起頭瞄著來來往往的上墳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自己怎么辦？忽然，他看見自己燒錯的那座墳來人了，他想自己給他先人送了那么多錢，去和他借個火，也許能借。

齊大炮湊到那人身邊說：“兄弟！”

“啊，有事??？”

“兄弟，剛才我給你家……這里燒紙了，我不小心打火機掉火里燒爆了，兄弟，我不用你還紙錢……你看……我就想和你借個火……”齊大炮說。

“哦，這原來是你燒的啊，我還以為我大哥比我來的還早呢，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啊，自己家的墳還能記錯??？一看你就是個不孝之人，借火，沒門兒……”

齊大炮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只好退了回來，不住地向四周尋找著，看看有沒有熟人。正當他東張西望的時候，刮起一陣旋風，風把那個人燒紙的火星刮到枯草上，火苗一路向著齊大炮這兒奔來。大炮眼睛一亮，急忙抽出燒紙，追著枯草上的火苗，把燒紙燃著，然后用得意并帶有挑釁的語氣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你不借，我這也能點著……”

那個人顧不上和他斗嘴，連捧土帶用腳踩，好歹是把火熄滅了，拍打著手上和身上的灰塵頭也沒回地下山了。齊大炮終于像是從夢中清醒過來，他好像是斗勝的公雞，借著燒紙的火，點燃一支煙瞇著眼睛看著那個人狼狽地下山，齊大炮也暗下決心：明年清明一定給父母墳前立上一塊大理石墓碑……

齊大炮挺直了腰板，淚水卻在臉上肆意地流淌，不知因為今天是清明，還是齊大炮醒悟了什么……

（責任編輯 晉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