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國慶
富商趙二爺曾有恩于李家,久沒見面的這老哥倆一天在街面上遇見了?!岸?,您挺好的?忘不了您的好呀,今兒咱得下館子喝兩盅?!背赃^見過的趙二爺或許并不在乎一頓吃喝,連忙道:“謝啦謝啦,改天我專程到府上連拜望老爺子,你順便請我,別破費,蒸點小站新米干飯,熬鰨目魚就蠻好,比嘛都香?!?/p>
一段對白,像津味小說里的“穿越”,像電視劇中的鏡頭。想表明一點——老天津賽江南,乃魚米之鄉(xiāng),米飯、熬魚堪稱家常飯之上品,膾炙人口。香噴噴的米飯,“衛(wèi)嘴子”也俗稱為“干飯”,講究吃當年新產(chǎn)的小站稻米。一方水土蘊育一方美食,天津特產(chǎn)小站稻歷史悠久,始于宋遼年間,成名于清末。光緒時代的1875年至1894年前后,淮軍首領(lǐng)周盛傳率盛軍將士在津南一帶開墾拓植,成功培育出優(yōu)良新品小站稻,同時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的要事。盛軍屯田的結(jié)晶很快呈進宮庭御膳所用,頗為榮光。
貢品亦得百姓所享。小站稻米粒橢圓,晶瑩透明,潔白如玉,用它做飯,黏香可口,回味甘醇,別具獨特風味。
老天津居民五方聚來,尤其是南方人更習慣吃米飯。民風使然,飲食所需,膾不厭細,這也為天津人餐桌上的大米飯增添了多樣的花色口味。比如,現(xiàn)代食客青睞揚州炒飯、三鮮炒飯,殊不知老天津天瑞居的什錦炒飯或許比此更叫絕。舊時的天瑞居在哪?遼寧路上,勸業(yè)場后門。天瑞居的炒飯深得津沽魚米之利,用小站新米蒸飯,炒制時配海參、蝦仁、雞蛋、黃瓜,俏頭兒是鮮豌豆與胡蘿卜丁。說那蝦仁,大小適中,現(xiàn)用現(xiàn)剝;海參要清內(nèi)臟,熱水焯,半透明狀似琥珀。現(xiàn)吃現(xiàn)炒的什錦飯冒著熱氣端上桌,見五彩相映,油潤光亮,顆顆不粘,粒粒入味,復合的咸香、海鮮滋味足以讓食客垂涎。天瑞居什錦炒飯自成一家,可謂老天津人難以忘懷的滋味。
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天津是一座國際化的城市,西式快餐已經(jīng)出現(xiàn),并流行于租界生活。位于法租界海大道(大沽北路)的松記飯莊(西餐館)便以“快”字引人,咖哩雞飯是其招牌名吃。傳說,餐館的店主來自廣東,鋪面不大,最多只能容納20多人用餐,因為上飯快捷,客流量也不少。烹制咖哩雞飯選進口咖哩用熱油烹制,調(diào)味咖喱汁色澤金黃,香氣濃郁撲鼻,所配雞塊酥辣饞人,與晶瑩剔透的稻米飯同食,彰顯異域風味。
到新中國成立之初,天津水稻種植達到空前高峰,但隨著20世紀60年代海河上游水系攔河截流,九河下梢的天津城水量大大減少,天津稻米大幅度減產(chǎn),倍顯珍貴。
在計劃經(jīng)濟年代,天津市民平時吃的多是老秈米(機米)。當時,在飯館吃上一碗米飯大致要三四兩糧票和七八分錢。因為好米緊俏,天瑞居也被迫改成了餃子館。只有到了逢年過節(jié),老百姓才能盼來吃到一點好稻米,而且要排隊憑本購買,即便如此,新米常要留給老小病孕加營養(yǎng)補身體。那年月,好日子里蒸上一碗稻米飯大抵滿院飄香;那日子,就算吃上一碗用開水青醬湯泡的新米飯也會美滋滋的。不曾想,大米飯竟讓人望眼欲穿了。
1976年前后,小站稻種植逐漸得以恢復。進入80年代,糧食統(tǒng)購統(tǒng)銷開始松動,外埠大米,特別是唐山柏各莊大米補充進津,同樣受到食客歡迎,市民們也可用手頭剩余的糧票、玉米面、老米,或者舊衣服從串胡同的小販那里換些好大米來調(diào)劑生活。改革開放,春風化雨,稻米飯又重新回到了“衛(wèi)嘴子”的餐桌上,那叫一個香呀。
直到今天,不少孩童照舊愛吃軟糯的稻米飯,或炒或拌菜拌肉松,甚至干吃白飯也很香。天津媽媽們也愛做米飯,配上熬馬口魚、鯽頭魚或是小燉肉燴海帶,尤其是稻米飯配上青蘿卜絲肉丸子湯,蘿卜爽嫩,肉爛鮮香,湯濃色白,堪稱“衛(wèi)嘴子”家常便飯的經(jīng)典。最具津味特色的是正月二十五傳統(tǒng)填倉節(jié)的日子,天津素有“填倉填倉,干飯魚湯”的食俗,人們在這一天要吃米飯喝魚湯,如此便是富足美滿小日子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