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翔,男,回族,安徽安慶太湖縣人,1991年2月出生?,F(xiàn)就讀于湖北孝感學(xué)院09級新聞專業(yè)。09年末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星星》、《詩選刊》、《中國詩歌》等。曾參加由《星星》詩刊舉辦的“2011中國星星大學(xué)生詩歌夏令營”。
紋身師
樓上排出的污水并沒有就此
輕下去。二樓是一家旅館,有幾株吊蘭
從陽臺上伸出手,諂媚地笑著
因此,我肩膀上的花也笑得諂媚
小黑,你要竭力控制它的笑容和
綻放。小黑,你一定要讓疼痛走上線條
走上一條首尾相接的不歸路
因為此時,那些貼在墻上的龍,佛,關(guān)公
在我眼里已經(jīng)變俗了。反而屋外賣燒烤的
兜售啤酒的,打雜的,吆喝的,罵人的
在我看來,不是神靈,就是英雄
鷹之死
那些平行于大地的白云卻拒絕沉默在大地之上
門開了,眼緊閉著又猛然睜開
夕光如炫花般綻放,這才是正對青山的窗子
鷹直落于懸崖,從湖水的倒映中
我看見夕陽上升,又消失不見
后來才知道,山是倒的,人是直的
湖面一如平鏡
假如它是天空之物
我們最好是在垂直于一面鏡子的同時
忘記垂直本身
因為白云的沉默,紅了
而你即要處在大地與天際的合攏之境
只有脫去外衣,躍進(jìn)水中
從一個柔軟的出口,才能抵達(dá)白云之端
那里必有一次深淵的快感,鷹!
沉默是用來續(xù)命的,它一如白云般挑在鷹爪之上
有的,在急速下落中穿上衣服回到岸邊
有的,在懸崖之下打開入口遁入鏡的朝陽
流水線
1991年,我從一條流水線上下來
坐上了另一條
加工的程序復(fù)雜但是清晰
從效率看,它是最好的
從生產(chǎn)力看,它是最完整的
流水線旁依次站著孔子,李白,魯迅
孔子是圣人,李白是詩仙,魯迅是革命
這是需要背誦的
流水線旁依次坐落著小學(xué),初中,高中
小學(xué)要入少先隊,初中要入團(tuán),高中要關(guān)注黨
這是需要爭取的
流水線上沒有你想要的零件
一切都要預(yù)先設(shè)定完整
效率,提高。速度,提高。
我只有在被燒紅,被投入冷水時
才偷偷試想
把孔子武裝到牙齒
把紅領(lǐng)巾系在手腕上
像革命時一樣翻入校園
因此我在罰站時總是幻想著槍聲乍響
流水線沒有盡頭
只能從這一條換到另一條
也沒有人告訴過我
能背過身子
向后奔跑一次
記憶屬于抵消的那個部分
一路上只有亡靈和花開
他們的穿行是孤獨的
他們孤獨又寂靜
他們寂靜得像一個橢圓
停在開始那條線上
孔子可以讓我扯他的胡須
李白端著兩杯酒向我走來
大聲說:魯迅,你是錯的。
如果不出偶然,十年之后
我將來到這里
用兩個人的成本
投產(chǎn)一條新的流水線。
光榮
拿開——
這是我們最光榮的一面
沒有人愿意在陽光中隱匿
在黑暗中現(xiàn)形
拿開,今夜我說出的
沒有人能遮住一點黑暗
但可以用一只手,阻擋你
拿開,海邊的燈塔
假裝自由的光
那已經(jīng)出海的,迷失的
在暴風(fēng)眼中的
請記住給兒子的承諾是一串貝殼
是夜,關(guān)掉馬達(dá),抽煙,想妻兒
哭。這是我們最光榮的一面
北極星里,那爐火迢遞的光
拿開,向黑夜發(fā)射的火
在一個可笑的距離中我們笑著
紅,藍(lán),紫,綠
但永遠(yuǎn)也笑不出黑的聲音
拿開它一切都是深刻的,不用笑
也就笑了。沒有聲音的,萬物開懷
火,請你閉上諂媚的眼
這是我們最光榮的一面
還要拿開什么
甚至,我在必要的時候
會拿掉這張信紙
拿掉中文里所有的比喻,暗喻,隱喻
拿掉抒情時留下的幌子
只留下一串貝殼,在夜色中
不,不!都拿開
這是我們最后一面的光榮。
偶然之門
一片葉子落進(jìn)他的衣領(lǐng)
躁動。一個世紀(jì)沒有開的花
不會再開
什么是不能抗拒的
那是很久以前
他偶然來到小城中沉默
走過這條大街
在楓樹下停留
那百年的懸念就來了
讓他站入風(fēng)中那個恰逢偶然的位置
豎起衣領(lǐng),等待有蘭
風(fēng)將葉子吹落也曾吹來樹的種子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為了紀(jì)念苦難的父輩
將骨灰混著種子揮入風(fēng)中
將不能抗拒的風(fēng)
當(dāng)做偶然打開的門
北方
剛剛你睜開了眼卻又失了懷,光和日子的交談只
有一條線
當(dāng)鐘聲傳來楓葉的黃和枯萎,我誓要固執(zhí)地將頭
伸向北方
尋找多年未見的關(guān)懷尋找他,那不是制造炊煙的
第一個人
很多時候我分不清云開霧散,云的皺紋里長不出
故鄉(xiāng)的花
分明只有北方才能如此坦然,分明只有鳥才能稱
你為故鄉(xiāng)
那天妻子做了新娘頭戴紅花,她開始問丈夫哪里
才能回望
清晨我踏上山路楓林沒有越過山,幾年前我矮于
母親也沒有思念你
楓樹像幾年前一樣沒有長高多少,我突然驚恐地
發(fā)現(xiàn)我也沒能這樣
野孩子們正用石塊瞄準(zhǔn)一口古鐘,落在廢棄的寺
廟門后廢棄一聲響
一聲一聲敲打沒有僧人可以這樣,我的心變成了
一只飛鳥越過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