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發(fā)

在四川沐川的深山里過夜

馬邊河將四周的山影收攏進懷抱，我明顯感到了夜晚的荒涼。河水在夜色中回蕩，像是在喊一個久不回家的人。

山頂上一顆晚星馬燈一般低垂，忽隱忽現(xiàn)，恍如一個人提燈在風(fēng)中摸黑趕路。山路陡峭啊！瞬間，一盞燈就跌進深淵。

站在青竹搖曳的屋檐下，一兩聲犬吠傳來，讓我深感耳熟，這千山之中的沐川的犬吠沒有方言，跟我家鄉(xiāng)的一模一樣。

忽然，月光從山坡上漫下來，淌到我的腳邊?；剡^頭來，原來是親戚家的年輕媳婦擔(dān)心我怕黑，將25瓦的電燈牽到了門檐下。

屋子里，衛(wèi)星電視正將世界熱鬧地搬到眼前。擺龍門陣的表姑表姨們笑瞇瞇地說話，她們的臉上身上沒有一點點山里人的土氣。

我打了個哈欠，身上已抖滿竹葉的露水。

深夜，馬邊河在枕邊幽幽回響，里面包裹著我白天仰望過的一座座青山。

我將手機放在床邊，一閃亮過后，給我?guī)硪粭l山外的消息。

而深山中的夜竟沒有絲毫顫動。

光陰里

翻過七年的溝坎，你再次坐在我的面前，笑起來的時候，粉底霜也遮不住光潔的臉上，歲月留下的裂紋。

曾經(jīng)歡喜如喜鵲的你，已漸漸變得沉默，你望著我的表情，讓我想到秋天一棵落葉的樹。我隱約感到你被命運傷害過。

我沒敢去碰你的傷口，只是將話題繞到我們都喜歡的詩。

你搖搖頭說，好久沒讀詩了，心如止水?。∥覍⒛阍?jīng)寫過的一首詩逐字逐句背給你聽，你蒼白的臉上重又浮現(xiàn)當(dāng)年的紅暈。

這一瞬間，我將你從光陰的塵灰中找了回來。

你站起來推開窗子，眺望窗外黃昏的天空，幾只鳥墨點一樣在晚霞中飛。

你轉(zhuǎn)過頭來對我說，你也老了。

我嘆了口氣。是??！我們都老了，念一首詩也要停頓好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