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夏周

前情提要：苗若若在酒吧撞見方欣欣后，方欣欣一番鬧事惹怒了旁邊一個女人，沒想到方欣欣去找了警察回來，而警察是苗若若所認(rèn)識的——秦頌的發(fā)小，一瞬間她知道自己以前辛苦維系的友情極為虛假，心灰意冷從酒吧跑了出去，和所有言情小說的女主角一樣，不可避免的淋了大雨，帶病上班的苗若若撞破了小李和實習(xí)生的奸情，接下來，她還要面臨兩個男朋友的夾擊......

這一暈徹底一了百了，有目擊證人，誰也沒法說我是消極怠工了，我在夢里老想著這些理由，這幾個月我過的真的特別累，剛來的時候傻得不行，崔明總是表現(xiàn)得很關(guān)心我，噓寒問暖的，我一激動，以為她真的對我好，就和她哭訴了自己失戀的事，就因為說了一句再也不相信男人了，第二天滿辦公室的人都來和我打哈哈，臊得我不行。那天我就看到張一春坐在自己座位上，同情地遠(yuǎn)遠(yuǎn)看著我，我后來就想通了，我當(dāng)自己是誰了·憑什么我對人家推心置腹了，人家就對我真心實意了·想通了我也不怕了，只不過再也不多說話，這之后我就漸漸習(xí)慣，看到誰都笑瞇瞇的，有的人，和他們說的話都是廢話，反正能維持著正常的交際就行了，你認(rèn)真了，別人也未必聽了。

這一覺就在我的種種胡思亂想中也不知道睡去了多久，等到我醒過來，自己已經(jīng)睡在床上了，嗓子眼里發(fā)著干，身上也軟綿綿的，但已經(jīng)不痛了，被拆散開的骨架好像又拼了回去，我想這下好了，連累了馬小青，勉強坐起了身，試著喊了幾聲她。

門很快被推開，來人卻是我沒想過的人。陳志景穿著圍裙看著目瞪口呆的我，“你醒了·”然后自然而然地走到我身邊，用手背試了試我的額頭，“體溫下去了，這就好，你再躺著，別起來了，免得著涼了，又要反復(fù)?！?/p>

我心想，馬小青什么時候這么欣賞他了·都讓他登堂入室了都·他們兩個不會好了吧。

嘴巴上還客客氣氣著，“真不用麻煩你了，我現(xiàn)在都好了，你看，活蹦亂跳的，別耽誤你的工作……”

我正準(zhǔn)備下床呢，陳志景一巴掌把我按進(jìn)了被子里，氣定神閑地說：“那份工作我是做著玩的，剛好有個叔叔在那當(dāng)制片人，我以后未必要做那個……”

我下意識地聞了聞自己的肩膀，抬頭去看陳志景，正準(zhǔn)備說做主持人有什么不好的你千萬不要沖動不要以為如今海歸就值錢了咱們干一行就要愛一行要有熱情奉獻(xiàn)自己的青春，陳志景突然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才在你們廚房給你煮粥呢，用了點豬肉做青菜粥，記得以前你最喜歡喝了，你生病了，吃點粥對身體好，別和我爭了，我有分寸的，乖乖的好不好·”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想說的話都卡在喉嚨里了，人一病就特別容易動情，不知不覺的就覺得眼圈也開始發(fā)酸，幸好陳志景沒注意，往外走著，“我先給你倒杯蜂蜜水，剛剛醒，應(yīng)該很渴，喝完水了就別動了，我做好吃的了再叫你?！?/p>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后，這才快速地伸手擦掉了眼角流下的淚，陳志景什么時候?qū)W會這么關(guān)心人了，以前他大大咧咧的，記得有一次因為痛經(jīng)，我一整天都趴在了桌上，陳志景跑到我旁邊，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苗若若，你怎么了·”

我哼哼唧唧，實在不好意思說原因，紅著臉說：“就是，就是，那個啦，肚子痛，你知道吧·”

結(jié)果他張大了眼睛，“你吃壞東西了·我早就告訴你，不要隨便買路邊攤吃，你總不聽，現(xiàn)在好了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腸胃炎犯了?！蔽耶?dāng)時就想，這人怎么這么缺心眼啊，要是我還有力氣，恨不得一腳把他從樓上踹下去。你才腸胃炎，你全家都腸胃炎。

但是現(xiàn)在的陳志景，和從前真是判若兩人，我承認(rèn)我是虛榮的，特別是在生病了，痛經(jīng)了，內(nèi)心深處都希望著有人關(guān)心著我，這個人不能永遠(yuǎn)是我媽，也不能是好朋友，所以就算我嘴上一直強調(diào)好女不吃回頭草，心里還是覺得有那么一點點的感動。

我不想讓他看到，擦完眼淚剛鎮(zhèn)定自若沒一會兒，陳志景端著一杯水又走了進(jìn)來，我小聲對他說：“謝謝你。”

他愣了一愣，哈哈一笑，“你少來了，裝什么裝。”背對著我又出去了，我喝完水重新躺回了床上，拿著手機(jī)玩切水果，也不怎么用心，總是沒兩下就碰到炸彈，玩了幾盤以后，我就更加意興闌珊了，忍不住胡思亂想，剛才他說那句話是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看出來了我哭了·他可不能以為我對他舊情重燃了，其實他穿著圍裙的樣子還挺好看的，感覺特別可靠，特別適合結(jié)婚，天啦！我想到哪里去了·

我嚇得一身冷汗，不禁就坐直了上半身，剛好這時陳志景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砂鍋進(jìn)來了，看到我坐著，又是一愣，“你想干嘛·嫌今天我把你拖著到醫(yī)院掛完水，又拖你回家還不夠辛苦哇·還想再來一次·”

我的臉不知不覺就紅了，“我……我是餓了，正準(zhǔn)備去問你好沒好，這不你就進(jìn)來了，??！我拿我的電腦桌，你放到我面前就行了，小伙子，看不出來啊，做得還挺香的，好手藝！”為了掩飾我的心虛，我還哈哈干笑了兩聲，伸手從床側(cè)拉出一個明黃色電腦桌架到了我面前。

陳志景皺著眉頭，“別這么懶，萬一弄到床上去了，你想讓我?guī)湍阆磫帷ぁ?/p>

我死皮賴臉地說：“我不想下來，你不是說萬一又復(fù)發(fā)了怎么辦么，我就想在床上吃，我要是又病了，你又要送我去醫(yī)院了，那我多不好意思啊?！?/p>

他白了我一眼，“算了算了，你說什么都有理，我放這了，你別動，我給你拿一件外套披上，免得吹到風(fēng)了。”說話間就打開了我房間的衣柜，緊跟著就是一聲大吼，“苗若若，你還是個女人嗎·你這是豬窩，不是衣柜吧·”

我先一開始有點訕訕，等他發(fā)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見怪不怪地飛了一個白眼還給他，“叫這么大聲干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么你了呢！”我就不相信他在國外讀書時，衣柜整齊得就和宜家擺設(shè)一樣的。

接下來，我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看著陳志景幫我收拾衣柜，我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就好比一個男人穿著特別娘們的白紗裙，趾高氣揚地走在我的領(lǐng)土上，對我飛了一個媚眼，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還沒有他身材好——我特指的是女性特征。

陳志景一邊幫我分門別類，一邊動作麻利地在我的腳邊折疊著衣服，嘴巴里三不五時地還要念叨個兩句，“見過不少女孩子了，沒想過你這樣的，你這衣服都皺成什么樣了·天那！你把內(nèi)衣和襪子收在一起·太不象話了，太不象話了！”

貫徹到底的中心思想是圍繞著太不象話了這一句而深入發(fā)展開的各種排比句，疑問句，肯定句的發(fā)揮。

我眨巴眨巴著眼睛，問他，“陳志景，你騙我的吧，你之前在英國有的是男朋友吧·”

很快的，我就見他變臉了。

他沒好氣地從我手里奪走了那鍋粥，“你別吃了，吃再多食物都長到豬腦子里去了。”

我誓死捍衛(wèi)，“怎么了怎么了·給我的就是我的，有你這么小氣的么·我都不和你計較了你和我計較什么啊，是不是男人啊你！”

我本以為他還要繼續(xù)嗆我?guī)拙?，最少要徹底嫌棄完我的女性?yīng)該有的傳統(tǒng)美德來著，沒想到他就停住了手，順手放回了碗，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我，還越看越近，我都能看清楚他瞳孔里的我蓬頭垢面，一臉的衰樣，也能感到他溫柔的呼吸，帶著濕潤的氣息撲到了我的臉上，不知道怎么了，我下意識地覺得緊張，后背上頓時出了冷汗，驚恐地看著他，心想莫非他要親我了，天啦我是半推半就還是推開他呢，人家給我做了飯我就這么推了是不是場面上下不來·可是我要是不推，他會怎么想我啊·豈料他又停住了，之后迅速直起了身，眼神黯黯的，“我和你鬧著玩呢，你還當(dāng)真了?！闭f完話就當(dāng)沒事人似的又回到床腳去疊衣服了，特別像受了婆家欺負(fù)還任勞任怨的小媳婦。

他這么客氣，我就不好意思了，訕訕地說：“陳志景，你這么會做家務(wù)，是去英國學(xué)的嗎·”

“嗯?！?/p>

“做飯也是去英國學(xué)的嗎·”

“嗯?！?/p>

“你女朋友不做飯嗎·”

他抬起頭有點無奈地看著我，“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很在意是吧·”

“誰說的·我就是好奇問一問?！蔽易煊?，就是心跳一下加快了。

一陣沉默。以至于他收拾每一件物品時，聲音落在耳里，都格外清晰，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我裝模作樣地去看手機(jī)短信，無非是翻來覆去留著的搞笑短信，無意間卻翻到了之前秦頌給我發(fā)的短信，也不知道是手機(jī)操作有問題，還是我自己疏忽了，有那么幾條我還沒有刪掉。

短信內(nèi)容也沒有像我想象中馬景濤附體一樣的咆哮體，我仿佛看到了那么一個人，他站在我面前，顴骨瘦削，眼睛里滿是疑問，他低低問我，“苗若若，你去電視臺不要緊，我知道你要是喜歡做一件事，肯定是想努力做到最好，但你和那些社會份子不要走那么近好不好，萬一你學(xué)壞了，到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總懂的吧·”

我真沒想到秦頌會這么苦口婆心的發(fā)給我這樣的短信，那感覺就像是我爸一樣，我都做習(xí)慣擔(dān)負(fù)扮演他媽媽角色了，這么一對換，我心里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這樣一來，我也就不想再拿著手機(jī)了，陳志景就在這時問我，“那時候，我沒說就走了，請你原諒我?！?/p>

我手一哆嗦，手機(jī)就直直掉進(jìn)被窩里了，再去看他，他特別真誠的正看著我，像是迫切在等待我的回答似的，這下我不僅是心里怪怪的，更覺得心慌慌，難怪老輩人都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容易產(chǎn)生問題，這都是活生生的生活經(jīng)驗珠玉在前啊。

我連忙揮了揮手，擠出一個笑容，“那件事我不放在心上了，你看我后來不是又找了個男朋友了，要不是他被我室友撬了，說不定同學(xué)聚會的時候，我還帶他來炫耀一下什么的，唉，果然是只要鋤頭好，沒有挖不到的墻角啊……”越說我越覺得自己心虛，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他打斷了我，“那時候有人和我說，你懷孕了?！蔽冶緛磉€在滔滔不絕，掩飾自己的心虛，沒想到他一打斷我就是來了這么一句，頓時嘴巴張得可以塞進(jìn)去一整只雞蛋，他自嘲地又笑了笑，“我當(dāng)時整個人就傻了，心想怎么辦，我們就快高考了，后來我就請了病假，再后來我就去申請了留學(xué)，幸好之前我考了雅思，通知書下來得特別快，我想都不敢想，就跑了，那其實是我的責(zé)任，雖然后來我知道了，當(dāng)初那消息是假的……”

他看著我又說：“那時候我們還太小了，我對不起你，現(xiàn)在，我想我到了可以承擔(dān)自己責(zé)任的時候了，你能不能重新接受我，給我一次機(jī)會，我再也不會跑了?！?/p>

我張了張口，聽到自己小聲問了一句，“誰說我懷孕了·”

“你媽媽，對我媽媽說的，我們都認(rèn)為你媽媽不會拿這種事騙我們，那時候我們都慌了，怕你媽媽會告我強奸……”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媽還能做出這么奇葩的事出來，回想往昔，我心里一下就清楚了，她早就知道我們的事了，就想著要拆散我們，她是老師，想弄到陳志景家長的聯(lián)系方式，一點都不難。這件事太讓人匪夷所思了，但偏偏就發(fā)生在我身上，我是不是應(yīng)該哭著為自己的命感慨一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流不出任何眼淚。在聽他表述的時間里，我靜靜的理清楚所有的事，然后我問他，“所以我們并不是第三者插足是嗎·”每一個女孩子被男朋友拋棄了，第一時間想的總是別人的原因。

“嗯，不是，是我的原因?！?/p>

“你后來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了呢·”

“先一開始，是覺得沒臉見你，自己沒用，沒有擔(dān)當(dāng)，后來，就聽說你有男朋友了，過得很好……”

“那最近聯(lián)系我，又是為了什么呢·”

“巧合，我不是故意撞到那一幕的?！?/p>

“前女友呢·”

“大學(xué)畢業(yè)前，分手了?！?/p>

“為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下，“因為發(fā)現(xiàn)她選擇了別人?！?/p>

“所以現(xiàn)在來找我，因為你相信我不會背叛你嗎·”

“不是這樣的，你不要想多了?！?/p>

我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自己苦笑著，“算了，都這么多年了，我們變得很多，你看，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現(xiàn)在別提這個，大家做朋友，也挺好的。”

“我可以照顧你……我可以照顧你照顧得很好……”

“如果說今天，我是要說謝謝，”我吸了吸鼻子，“但我習(xí)慣了自己丟得亂七八糟的衣柜，我也習(xí)慣了一個人單身不受傷害的日子，陳志景你不明白嗎·不是你說照顧我，我就會愿意讓你照顧的，何況，我們現(xiàn)在都剛畢業(yè)，誰能談得上誰真的能照顧好別人·”

我們的談話陷入了一種僵持，最后他低低地說：“飯涼了，你別吃了，不然胃會疼的，我給你燒了熱水，在客廳的熱水瓶里，馬小青一會就會回來了，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彼曇衾锿赋雒黠@的失落。

其實，我一早就感到自己和秦頌之間是有了問題的，從他漸漸疏遠(yuǎn)我的最初，從他經(jīng)常神不守舍去看手機(jī)短信，沒來由地抬頭看我，眼里帶著一絲警惕，從他越來越多的在外交際，那時起，我心里就知道了，我們走不下去了。到那刻起，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回想起曾經(jīng)他說過我的點點滴滴，我會如此的懼怕我身上少了一個人，才會苦苦哀求著，我會做到你要求的一切，我會改，你不喜歡的，我都會改。

于是，我連自己是什么真實的模樣，都快不記得了。

現(xiàn)在，我適應(yīng)了安穩(wěn)的生活，也懼怕沒有原則的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后悔，后來我跑到陽臺上，看著陳志景的身影漸漸走遠(yuǎn)，黃昏下他的影子被拉得特別長，他的頭發(fā)上還泛著金光，遠(yuǎn)遠(yuǎn)看去，和十六歲時的我每次看他離開的畫面沒有什么兩樣，但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感覺到心里已經(jīng)沒有過去那么的熱情，但不知不覺間，眼淚已經(jīng)流到了下巴上，幾個月以前，我大概還講不出這樣的話出來，以前我看著學(xué)姐學(xué)長們畢業(yè)前分手，總不知道是為了什么，現(xiàn)在，我好像有一點明白了。

誰都沒辦法給誰一個肯定的未來。

第二天我果然活蹦亂跳地又去上班了，張一春先是對我噓寒問暖了半天，又拉著我和馬小青商量他的新計劃，原來是臺里的改制馬上就要進(jìn)行了，他在準(zhǔn)備他的新節(jié)目，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這次他認(rèn)真了。說了沒幾句，我也被他煽動得特別有激情，畢竟是自己親自投入，和做著墨守成規(guī)又沒收視的老節(jié)目帶給自己事業(yè)上奮斗的熱情完全不同。像我這種沒什么太多家庭背景，沒什么太好的學(xué)歷背景，沒什么太美的長相背景的姑娘，要是不好好工作，難道一輩子混吃等死·別指望男人了，六六寫小三的戲?qū)懩敲春?，自己還不是也碰到小三了·只能發(fā)發(fā)微博表示自己的大度而已，做人最重要的還是要靠自己。

暢談了一番規(guī)劃后，張一春這才對我們說：“到時候我準(zhǔn)備簽吳婷婷做主持人。”我心想，難怪吳婷婷特別有熱情地喊我們出去玩呢，原來是早有先兆，再看馬小青一臉寵辱不驚，我就知道，自己看人這點上不如她透徹。

“為什么呢·”馬小青說。

“她是我這邊的人啊，”張一春露出一抹笑容，“何況這次比賽結(jié)果已經(jīng)內(nèi)定下來了，她不會有好的獎項的，所以也等于是白搭了，還不如做主持人呢?！蔽蚁胂胍灿X得張一春說得在理，做一個地方臺的主持人有什么不好的·不少當(dāng)家花旦都是這么一步一步上去的，誰見過有幾個選美小姐最后真能成事了·人人又不是張梓琳，千年才出一個李嘉欣呢，我要是吳婷婷，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愿意，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穩(wěn)打穩(wěn)扎才是最容易上位的安定。

自從我和陳志景那天說完那番話后，我們見面的機(jī)會也不多了，和臺里也請假得比較多，三天兩頭的要趕回學(xué)校和導(dǎo)師討論論文的事，偶爾和張一春一起收集資料做新節(jié)目的準(zhǔn)備工作，時間在大學(xué)結(jié)束的這段日子里，嗖嗖嗖過得飛快，有時我和馬小青在辦公室的過道里也能碰上秦頌，每次不等他想說話，我們就匆匆走了，自從那次他密集性地轟炸過我后，也沒有再找過我，就好象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一晃之間，就到了論文答辯的日子。

這時候已經(jīng)是五月的下旬，臺里的選美也做到了尾聲，反而沒一開始那么的緊張，人人心里都有了數(shù)，就好象我們在答辯之前，也知道只要不出大的意外，自己大概會有什么樣的分?jǐn)?shù)，這世上很多事不會像自己想的那樣，不會特別好，也不會特別壞，順其自然，也不會差得厲害。

果然，我和馬小青順利答辯完，一前一后從院辦里先出來了，心里的最后一塊石頭塵埃落定，我們順著學(xué)校的每一條路四處走來走去，在這里我們呆了快四年了，一開始年幼無知青春年少，換到現(xiàn)在感慨萬千青春變成魚尾紋，每一座建筑，不同的道路，都留著當(dāng)初的回憶，只不過彼時已過，所以才剩下我們相對唏噓，后來我就和馬小青提議，“出門去買杯奶茶吧，以后可就難喝上了?！?/p>

沒錯，這天就是選美比賽的最終決賽日。時至今日，仿佛那個在辦公大樓樓下招呼著一個又一個姑娘填報名表的我，那些日子，就在昨天那么清晰，但回過頭來，時間已經(jīng)毫不留情嘩啦啦過掉一大片了。

我們回了熟悉的地方，張一春分配了任務(wù)，五點左右，我們從電視臺出發(fā)，去向省劇場所在的方向，晚上七點半開始，這里要進(jìn)行一場前后三個小時的選美總決賽。

這次臺里派出了不少人，張一春和總導(dǎo)演寒暄了幾句，就不見人了，我和馬小青一人捧著一盒盒飯，快速掃完，就被人招呼著進(jìn)后臺幫忙，里面人擠人，到處都是女人，露胸脯露胳膊露大腿的，還有人當(dāng)著我倆的面直接把外面的禮服脫了，穿著小三點在那里挑挑揀揀著自己滿意的服裝，看得我倆目瞪口呆的，這敢情是發(fā)達(dá)國家的水平啊，豐乳肥臀的，對比得我和馬小青像是從小從貧民窟長大的似的。

我和馬小青很快就被人群沖散了，我再一回頭，滿屋子里除了本土佳麗外，一個人我都不認(rèn)識了。

由于我抱著臺里的照相機(jī)，幾個女人都湊上前來，拍完一圈后，吳婷婷招呼我給她拍了幾張定妝照，親熱地拉著我的手先做到一旁的化妝臺邊聊起天，“若若姐，你那天還好吧·”

我點著頭，“能不好嗎·你那姐妹，佩服佩服?！蔽覍λ攘藗€大拇指，“今天你這打扮不錯，群眾的眼睛會是雪亮的?！?/p>

吳婷婷懶洋洋地拂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小聲對我說：“剛才我看到馮慧如往那幾個青島來的女人衣服上放別針呢，這女人真是變態(tài)。”

我大吃一驚，“她不是內(nèi)定了獎項了么，青島的人又沒得罪她，她要別別針，也要往陳嵐麗子衣服上別啊！”

吳婷婷嘆了口氣，“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女人精明得很，上次陳嵐麗子那事發(fā)生后，不知她使了什么把戲，挑唆了姓陳的，那姓陳的認(rèn)定了陷害她的人是我，唆使了她的老相好把我從前三名里踢了出去，不然你以為我那帖子怎么就發(fā)得那么巧·沒有錢，誰能做得這么專業(yè)·”

她說得有鼻子有眼，聽得我是一愣一愣的，我傻傻地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吳婷婷咬著牙，“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跟那賤人住一房間的人給我看了她和她雇的那些人的短信往來，還是趁她去洗澡時偷拍的，得虧是老天長眼?！?/p>

我們正說著話，遠(yuǎn)處的一個佳麗和陳嵐麗子吵起架來，“這件衣服之前就是你試的，這別針不是你弄的還是誰弄的·你真是用心險惡，以為把我弄傷了，就給你去掉一個對手了嗎·”

陳嵐麗子本來坐在化妝臺前指揮著化妝師按照她的要求給自己化妝，沒來由的就被人指責(zé)到了臉上，臉色頓時就不好看了，翻了那個女人一眼，“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就能做我對手了·我想搞走你，不需要用這種法子，動動你的腦子，想想你自己到底得罪了誰·OK·”

吳婷婷帶著一臉看大戲的表情，湊到我耳邊悄悄說：“姓陳的以為自己多聰明，其實也就被人當(dāng)槍使了?！?/p>

那個女人被陳嵐麗子嗆上了，氣呼呼地說：“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不就仗著賣皮肉，讓老男人來捧你，誰不知道似的·你那無碼的視頻，也不知道多少男人看過了！”

這事剛好說到陳嵐麗子最顧忌的，我發(fā)現(xiàn)人真是有意思，自己做過什么最見不得人的事，自己就最反感別人提，含沙射影都不行，何況是當(dāng)面，就好象那些整得自己爹媽都不認(rèn)識的明星們，對著鏡頭都一致否認(rèn)自己是經(jīng)過后天加工的，哭天搶地的架勢比竇娥還冤，六月都能下鵝毛大雪。

陳嵐麗子整張臉憋得通紅，忽地一下突然站起來，還剩下化妝師手里一只假睫毛都沒沾好，也顧不上了，一巴掌就招呼到那女人臉上，“你這個賤人，賤人，你也不看看你那個胸甩得，恨不得就做人家奶媽了，需要穿衣服嗎·你有什么臉來說我！”

那女人猝不及防，被陳嵐麗子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到了臉上，立刻就不依了，脫下自己的高跟鞋就往她頭上敲，動作行云流水，快如閃電，我們在場的人只覺得眼睛一花，兩個人都蓬頭垢面地拉扯在了一起，真是高手出手，不同凡響。

馮慧如這時跑進(jìn)了化妝室，假意在一旁勸著，“唉呀，別生氣呀，別動手呀，事情鬧大了就不好了，大家都消消氣！”誰聽得進(jìn)·

吳婷婷對我撇嘴，“她倒是會做好人。”想了想，差點就跳腳了，“我得趕緊出去找人，免得一會賴上我，我就完了。”她話音剛落，人就沒影了，也就幾分鐘的功夫，導(dǎo)演帶著一幫人擠了進(jìn)來，導(dǎo)演是一四十出頭的女的，長相看著特別經(jīng)受過歲月的摧殘，四十五看著和五十四差不多，笑起來比哭還難看，蔡明似的，她沒好氣地進(jìn)門就嚷嚷，“鬧什么鬧·還不是明星呢！當(dāng)自己是棵蔥了·什么玩意兒·不想在這呆的，鬧事的，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出去，少一個人不少！”

她話還沒說完呢，那外地選手一個直勾拳，專業(yè)得就好像經(jīng)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陳嵐麗子往旁邊一躲，這發(fā)天馬流星拳就落在了馮慧如的臉上，我心里倒吸一口冷氣，心想真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老天今天上班了。

那邊馮慧如捂著臉就倒了，她遠(yuǎn)房親戚我們的舞蹈老師急火火跑過來，話里還帶著哭腔，“這可怎么好啊，這可是才墊的鼻子啊，這要是打壞了可怎么辦??！你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干嗎要去管別人打架斗毆啊！”

于是……在場的所有人瞬間風(fēng)中凌亂了。這話里的點太多了，要消化一下。我還在想，她怎么不順便把眼皮給割了呢·免得每次都要浪費化妝師的時間。

打架這種事，和談戀愛性質(zhì)差不多，圖的就是個氣氛，只要當(dāng)時那感覺抽風(fēng)般地過去，之后你拍著馬也沒那種恨不得把對方送進(jìn)飯局任人百般挑剔就為抒發(fā)自己一口氣的心情，認(rèn)真回想說不定還覺得自己當(dāng)初很傻很天真。導(dǎo)演看中了這個停頓的時機(jī)，手一揮，身后跟著的幾個小伙子兩人拖一個出屋子里，走了不少人，一下顯得空蕩蕩的，我看著蹲在地上的馮慧如，問她，“你鼻子還好吧·”

她抬起頭，用一種恨不得殺掉我全家以示滅口決心的眼神冷冷看著我，嚇得我直哆嗦，半天不敢再開口，看著也沒什么事了，灰溜溜地就往劇院里走。

我走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家屬席沒那么好進(jìn)的，眼見這個點人都早已經(jīng)坐的滿滿了，正有點意興闌珊，有人喊我，“苗若若，你過來坐我這邊吧。”

我不用看都知道，這是陰魂不散的小陳同學(xué)。好久不見，看到他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心中一動。

這次我老實不客氣就照直走過去了，坐到厚重的像包了多少層燈芯絨似的椅子里，感覺自己像是村鎮(zhèn)版的法國王后享受，這才懶懶地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問他，“不同部門的啊，你怎么來了·看美女·”

陳志景嗤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你會這么酸。”

“別別，有膽就要承認(rèn)，剛才后臺有個姑娘，奶牛似的，我看著挺好，要不要回頭介紹給你·”

他偏過頭，上下打量著我，“你是怕我不記得你平胸·刻意提醒我·”

我真想自抽自己幾個耳光，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自己給自己找事么。我鎮(zhèn)定地撇了他一眼，“我是好心給你介紹，近水樓臺先得月?！?/p>

陳志景嘆了一口氣，“貌似現(xiàn)在離我最近的月就是你。”

“打住打住，不帶調(diào)戲良家婦女?！?/p>

陳志景哈哈大笑，“看看，你的罪惡本質(zhì)暴露了吧，怎么的，合著你給我一心一意就介紹不是良家婦女的·”

我發(fā)現(xiàn)他英文說得比我利索，中文竟然說得比我也利索，心中找不到平衡感，這男人還要不要人活了·氣鼓鼓地不說話。

幸好直播也快要開始了，我掃了幾眼，突然看見馬小青也在找位子，連忙招呼她過來和我們一起坐，反正三個人都不胖，擠在兩個位子里也可以。

馬小青來了，氣氛就沒那么僵硬詭異了，我問她，“小李又怎么使喚你了·”

“天知道，他就讓我站在他旁邊，幫他看看在哪個角度拍鏡頭會更好看點，我真心的想不通啊，他吃錯藥了·”

“他看上你了，想追求你！恭喜啊?！?/p>

“拉倒吧，我才不想被小丁潑硫酸，再說了，就他的品位，我肯定不入他的眼?！?/p>

陳志景在一旁說：“小青，你別和苗若若說，她剛才還想給我介紹對象呢，三句話離不了這個，雖說春天才剛剛過去，她的春天才開始?！?/p>

叫得還真親熱，我瞪了他一眼，“你是許仙嗎·叫人家小青！”

“我是許仙你就是白娘子！”

“那我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一口毒死你！”

“別吵了，”馬小青突然小聲說，“你最不想看的人也來了，今天這里可以唱群英會了?！?/p>

我一怔，緊跟著看著秦頌走到我前面——第一排最中間的座位上坐了下來，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結(jié)，頭發(fā)梳得蒼蠅都下不了腳。很快我就想明白了，他爸是名制片人，有什么地方他不能去的，何況大家都是一個圈子的，想到這里，我心跳加快了，張一春和我說過，新節(jié)目還缺適合的男主持人，不會是他吧，這小子進(jìn)大學(xué)起就熱衷于各種表現(xiàn)，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湊，偏偏我意興闌珊，能坐著就不站著，能睡著就不坐著，總是不捧場他拋頭露面的場面，戀愛一久，他就老給我找情況，今天是鄰家學(xué)妹，明天就是成熟御姐，防不勝防，鍛煉得我神經(jīng)極度麻木，看到他和哪個女人笑靨如花從我旁邊走過都能目不斜視。

我也小聲地回話，“又不是看見本拉登了，怕啥，他怎么不帶他那個連體娃娃了，打眼一看，我還真不大適應(yīng)?！?/p>

“你就別賣乖了，讓那女人看見你，又不知道要怎么鬧了?！?/p>

我有點憂傷，“這年頭懂得正確地哭的孩子有奶吃，活該我一直被拋棄?！痹?jīng)我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沒有什么不能克服的愛情，最后怎么就變成這種相處模式了·并且輕易打敗我最早的理想·一口鹽汽水噴死我得了。

我湊到馬小青耳邊，眨了眨眼睛，“我先走了，回頭張一春要是問的話，你幫我和他道歉下?！?/p>

我站起了身，陳志景疑惑地看著我，“你去哪啊·”

“上個洗手間，免得一會兒開始就來不及去了?！?/p>

“我陪你去吧。”

“不行，你走了位子被人占了怎么辦·”

“不是還有小青嗎·”

“你別跟去了，多別扭啊?！?/p>

“我突然覺得我也想去洗手間了，再說了，我又不進(jìn)女衛(wèi)，你緊張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氣，無可奈何，“你愛跟你就跟吧?！?/p>

陳志景果然老實不客氣地就跟在了我的身后，我往左，他就不會往右，我往前，他也不會往后，雙生兒似的，黏在我屁股后面，一直就這么走出劇院門。

我回頭瞪著他，“你不去洗手間了·”

“你不是也沒去嗎·”

“你一個大老爺們老跟在我后面你好意思嗎·”

“我愿意出來逛馬路，你管得著·”

“那你準(zhǔn)備往哪走·我去相反的方向，行嗎·”

陳志景皺著鼻子，路燈在他的臉上打出柔和的明黃色的光，影子也拉得特別長，他伸出一只手撓了撓自己亂蓬蓬的頭發(fā)，燈光下，手指纖長，一下一下都是在提醒我這里有我們的曾經(jīng)。

我有點累，突然覺得自己虛偽得讓自己都有點嫌棄，明明有所期待，卻在這時感到失落，開了口，“沒事我就先走了，你自便?！?/p>

陳志景突然往前走一步，我的心伴隨著這一步咚咚地快速跳了一下，下意識想往后倒退一步，他已經(jīng)上前，一把摟住了我，就這么快速親了我一口。

我有點慌了，掙了幾下，也沒掙脫。只覺得他的手也環(huán)在了我的腰間，一瞬間腦子里亂轟轟的，什么念頭都有，繼而擔(dān)心，這里人來人往的，萬一有熟人看到了，就完了，想到這一節(jié)，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終于推開了他。

這時我才感到自己有點狼狽，大口喘著氣，好像自己肺里僅存的空氣都被他剝奪干凈，臉上一陣灼熱，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自己的臉燒得通紅。

身后莫名傳來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

“我以為你看到我就嚇得躲了出去，沒想到你能當(dāng)街和男人熱吻了，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啊?！蔽翌^皮一炸，就看到秦頌從劇院大門外的一角緩緩走了出來，一臉的嚴(yán)肅，配上他的西裝和發(fā)型，再加一副黑框眼鏡的話，就是臺灣偶像劇里走出來的教導(dǎo)主任的形象，我這才回過神，貌似他的語氣，是在和我生氣·

“喂，偷窺可不太好。”陳志景淡淡地說。

秦頌文質(zhì)彬彬地說：“我想找苗若若說兩句話，就看到你們出門了，沒想到你們這么著急，反而讓我看了一出戲，這位先生，你能不能避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和若若說清楚。”

陳志景臉色微變，我知道秦頌?zāi)窃捳f得，夾著槍帶著棒，他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你要是這么想心里能舒服點，你就這么認(rèn)為吧，沒別的了吧·那我走了?！?/p>

“別，別走，若若，我發(fā)現(xiàn)還是你好，我們還是回到以前好不好·不管怎么說，我都出現(xiàn)比他早啊?！彼蟮乜粗?，聲音低了下去。

我努力張了張嘴唇，“有什么事還沒說清的嗎·我們分手都半年了，你和你相好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孩子都能生下來的，我不會因為你們兩個都是我同學(xué)，就包雙份紅包的?！?/p>

秦頌傷感地看著我，又看了陳志景一眼。

“他是我朋友，你有話就當(dāng)他的面說！”

秦頌又失神地看著我，“若若，你是因為這個男人才不理我的·他有什么好的，你就這么容易變心呢·”

反正被人倒打一耙我也見怪不怪，跟什么人學(xué)什么樣，本就是應(yīng)該的，我露出一絲譏笑，“秦頌，怎么辦呢，我就是變心了，你哪里都好，可惜他比你更好?！蔽矣檬忠恢刚驹谝慌匝b作若無其事，實際上豎耳在偷聽的陳志景，陳志景眼中滑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他又波瀾不驚地放眼去看風(fēng)景了。

秦頌?zāi)樕纤查g灰敗了下去，他喃喃地說：“我就知道，我從和你談戀愛的時候就知道，哪怕我故意和一幫子女人傳緋聞，你還是不在意，我再怎么努力，你都覺得我是個小丑，只知道嘩眾取寵是不是·你從來就沒忘記過他，你就這么欺騙我的感情，欺騙我這么多年，等到他回國了，就投到他的懷抱里了，苗若若，你真是個壞女人！”他說最后一句話簡直像是用喊的力氣，聲嘶力竭的，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我真怕他沖過來將我暴打一頓，嚇得趕緊往后退了一步。

很好啊，敢情我在他眼里，一直都是紅杏出墻的那只杏，他作為那翹首以盼的墻等待抓我的奸簡直就是一眼千年啊。

我也不埋怨自己，人都是無法回頭的，何況人后悔了，是還想挽回當(dāng)初的感情，我看著秦頌上下嘴唇一張一合，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添油加醋地說：“你說得對，我這種壞女人配不上你，你和方欣欣這種好女人在一起才能幸福，她絕對不會背著你勾三搭四的?！?/p>

我自認(rèn)為我這段話措詞沒有什么問題啊，秦頌卻漲紅了臉皮，“你什么意思·你還記著她的仇·當(dāng)初我和她在一起是有苦衷……你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我搖了搖手，“你有什么苦衷，我不想聽?！蔽绎w了一眼看大戲看得很投入的陳志景，“還不走·不是說今晚要一起去唱歌嗎·”

陳志景擺出恍然大悟的姿態(tài)，拍了一下腦袋，提高了嗓門，“你看我這記性，我們快走吧，免得別人等急了?！蔽也涞剿赃?，拉了拉他的衣袖，裝模作樣的閑聊著往外走。

“晚上的盒飯可真難吃啊，臺里是嫌我們太胖想幫我們這些大齡女青年主動減肥嗎·”

“哈哈，我可是吃過了才來的，吃的附近那家小米菜館的紅燒肘子，你的最愛。”

聲音伴隨著我們走遠(yuǎn)的腳步，我略略掃了一眼身后，秦頌已經(jīng)不站在原地里，我這才松開了自己捏著的陳志景的衣袖一角，就好象渾身上下提起的氣一下都松了，我沒好氣地對陳志景說：“好了，他走了，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彪m說剛剛因為秦頌出現(xiàn)，打斷了我想質(zhì)問他的沖動，但撕破臉皮的斗嘴也化解了我和陳志景之間的尷尬，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說出什么，保不準(zhǔn)我會問一句，你是發(fā)春了嗎·還是你餓了·現(xiàn)在難得裝個糊涂，就當(dāng)我被狗啃了。

手機(jī)在這時滴滴響起，我看了一眼短信，“他不適合你，我才適合你，你等著吧，總有一天你會看清他的真面目的。”落款人沒有寫，但語氣是秦頌。

我回了一條，“你是誰·”

整個世界終于安靜了。

“說什么·”陳志景若無其事地說。

“不關(guān)你的事?！?/p>

“做人何必拒人與千里之外呢，我很有誠意的?！彼脑掃€沒說完就看到我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開了后門，對師傅說了地址，再悠閑地對他陳志景揮手道別。

馬小青這天晚上回來得挺晚，快十二點了才把我從床上搖了起來，“苗若若，我給你買了羊肉串，起來吃吧?！?/p>

我本來都睡著了，給她這么一折騰，徹底清醒了，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不是說這么晚了吃夜宵很不健康·”

馬小青嘿了一聲，坐到我旁邊，滿臉賊笑，“這不是我花錢的，你知道今晚有個人來找我請我吃夜宵，你是絕對猜不到這人是誰?！?/p>

我最怕她賣關(guān)子了，一點講故事的能力都沒有，活該做一輩子的公務(wù)員，我不耐煩地打了個呵欠，配合著她，“是誰啊·張一春·小李·??！秦頌去找你了·”

馬小青大概沒聽出來我好好的怎么提到秦頌了，仍沉浸在興奮中，重重拍著大腿道：“今天徐佳來找我了，太不可思議了，太匪夷所思了，太斗轉(zhuǎn)星移了，太乾坤顛倒了……”

這就是從來占別人便宜的人突然對別人好了，人反而不適應(yīng)了，馬小青這胡亂說話就可見一斑，我想一想就回過神，“很正常啊，白天我們在說你考上公務(wù)員的事，她肯定聽見了，不想得罪你唄，萬一以后有什么事求上門了，好歹你還是同學(xué)呢?！?/p>

馬小青頓了頓，“我說她怎么這么客氣，還說大家以前很多誤會，畢業(yè)在即，實在難舍同屋情分，還讓我?guī)а蛉獯o你，感謝你對她一直以來的照顧?！?/p>

我訕笑著去拿她另一只手上捏著的羊肉串，含糊不清地咬著肉說話，“我這可是占你的光?！瘪R小青樂了，“你這人，還假客氣，我還以為你會哼一聲，說，這種人的東西，我才不稀罕呢?！?/p>

我連忙答話，“別啊，我可不是這種人，不吃白不吃，你可別誤解我。”馬小青意猶未盡地說：“她還和我說了很多方欣欣的事，她們的友誼這么不牢靠……”

我心里起了好奇，“莫非她告訴你方欣欣怎么和秦頌勾搭上的·未婚有孕奉子成婚·”

馬小青竟然點著頭說：“也差不多了，好象說是有一次方欣欣因為家里的事很不高興，晚上找秦頌哭訴，兩人喝多了酒，開了房，結(jié)果就出了事，方欣欣還懷了秦頌的孩子，不過她很體貼，偷偷打掉了孩子，都瞞著秦頌，讓徐佳帶著那張墮胎的單子去給秦頌看，后面的嘛，你也能想得到了……”

我靠了一聲，憤憤不平，“我和秦頌好了幾年了，都沒有過意外，方欣欣真是厲害，善于懷孕的體質(zhì)啊……”

馬小青差點又要破口大罵了，“苗若若你腦子在想什么呢·敢情你后悔你以前都沒有懷過孕啊·”

我扶著額頭，“小青啊，你說回頭我結(jié)婚了生不出孩子，是不是要去什么天倫不孕不育醫(yī)院看一看啊·”

心安理得睡到了第二天。

這之后學(xué)校是不用再去了，拿畢業(yè)證的時候照完畢業(yè)照，徹底的一了百了，第二天再去上班，已經(jīng)聽到了頭一日比賽的結(jié)果，不出意外是陳嵐麗子代表我市出去參賽光榮為地方爭光，馮慧如是亞軍陪著她一起，之前和陳嵐麗子打架的青島佳麗是季軍，真是不打不相識啊。吳婷婷只有一個最佳上鏡獎，我翻了翻主持人評獎的視頻，竟然說吳婷婷年紀(jì)太小，表演經(jīng)驗不足，因此不能進(jìn)前三名——第一次聽說選美會考慮年齡大小的，我以為都是看三圍的。這三人回頭不知要怎么奮戰(zhàn)到底你死我活的了，辦公室里人都沒怎么來，我看張一春的電腦還開著，就和馬小青一起去看我們的地方論壇，果然有人開始討論，說八卦要爆料各種隱私秘聞揣測紛紛什么都有，看得我們精神為之一振。

也就在我們興致勃勃邊看邊討論著的時候，張一春臉色蒼白地進(jìn)了門，看到我和馬小青，嘴唇哆嗦了一下，還沒發(fā)聲，崔明從他身后一把推開了他，畢恭畢敬地叫了一聲，“主任你進(jìn)?！?/p>

今天，怎么該來的不該的來的人都早來了·

主任的身影出現(xiàn)了，抬頭對我和馬小青高深莫測地看了一眼，緩緩開口，“馬小青，你昨天是不是回辦公室里了·”

馬小青不解地說：“沒有啊主任，昨天我一直和李老師在現(xiàn)場啊，怎么了·”

小丁突然在一旁插話，“昨天晚上我和李老師一直在現(xiàn)場，沒見到你啊?！?/p>

我的心越來越沉，空氣里有一絲陰謀的味道，看著幾個人臉色沉著，出聲道：“昨天李老師喊馬小青干活，不光我看到了，佳麗們也都看到了的。”

崔明冷笑著說：“苗若若，你腦子清楚一點好不好·新節(jié)目的方案泄密，你的好朋友馬小青是最大嫌疑人，不是說省臺的一個制片人前段時間都在追求她嗎·也許人家是攀了高枝了呢。別被人賣了你還幫人數(shù)錢。苗若若！”

“新節(jié)目·”我看向了張一春，“張老師，是你的新方案·”

張一春點了點頭，“一直存在我的電腦里，昨晚泄露了出去，據(jù)說省臺那邊準(zhǔn)備做一個很類似的節(jié)目啟動了。”

崔明話音一轉(zhuǎn)，“主任，這也說不好，也許小張壓根就沒做什么像樣的策劃出來，剛好出這么回事，給自己掩飾呢?！彼呛且恍?，“反正小張的策劃，我們也都是到今天才聽說了。”

她說話的時候，我的目光死死落在了小丁的身上，是她，絕對就是她，記得她剛來這邊實習(xí)的時候，就和我炫耀過，那時候我們只是在談八卦，她和我說自己的一個男友找了別的女人，她把那個女孩的QQ隨便一盜，對那上面活著的男性都表白了，結(jié)果一個學(xué)校的人但凡看到那女孩就開始譏笑她人盡可夫。那時候小丁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這種小事，對我來說沒什么，我打小就開始玩電腦了，讓那女人吃吃虧，看她敢動我男人！

這事，明顯就是串通好的，僅僅需要一個替罪羊而已。

我有點想不明白，為什么最后選的人是馬小青而不是我，主任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苗若若，這事你別問了，去樓上剪片子吧，你爸爸前兩天還問了我你現(xiàn)在工作怎么樣?！毙《〉难凵窭锪髀冻隽艘唤z不甘，我終于明白了，不是因為我幸運，而是別人有所顧忌，不知不覺的，我還占了一點背景的光。

我無力地看回了馬小青，耳邊一片安靜，馬小青緩緩說道：“既然大家都懷疑我，想必我說什么都無用，我今天就走。”這句話，我雖然料到她會說出，但乍聞之下，仍然像一記耳光打在了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到了心里。

小丁不忘記冷嘲熱諷，“捅了大簍子，拍拍屁股飛了高枝，什么責(zé)任也不用承擔(dān)，換我我也愿意啊。”

我冷冷看著她，“是嗎·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了?！?/p>

“吵什么吵·”小李突然說話了，“實習(xí)生都還沒確定留不留呢，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三道四的·”小丁看回了我，眼里是明顯的嘲諷，意思是，有本事你打我?。?/p>

馬小青干澀著聲音說：“沒什么事我先走了?！蔽夷驹诹嗽?，看著她保持著微笑和每個人打招呼，說著再見，卻不敢再說一句，眼淚滾滾從我眼眶里流了下來，門外這時來了別人，通知臺長讓幾個人去開會，里面有張一春和主任，人群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座位，我擦了一把眼淚，往外面沖了出去。

在樓下我追上了馬小青，她看著我撲哧地笑了，“苗若若，你看你像什么樣子，哭得花貓似的，回頭讓別人又好說你，不專業(yè)啊。”

“她們冤枉你，你怎么就什么都不說呢，多憋屈啊。”

“不是我，也就會是你，我寧愿是我，”她冷靜地說，摟住了我的肩膀，“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懂的?！?/p>

“這樣，我難受啊，覺得我是仗勢了，其實徐佳說得對，我就是該死的本地人?！?/p>

馬小青戳著我的腦門，“瞎說啥實話?！笨次夷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她，又是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頭就要去省廳報到。今天走，明天走，不都一樣?！?/p>

看她還想著調(diào)節(jié)氣氛，我勉強收拾好一些情緒，鎮(zhèn)定一些說：“這能一樣嗎·這事傳出去了，別人不知道的，會怎么說啊?！?/p>

馬小青輕輕拍著我說：“公道在人心。別和他們較真，真不值得，有得必有失。再說了，以后我是國家的人，不是電視臺的人，你自己真的要多保重，以后我不在了，別讓人欺負(fù)了，很多事情別看表面啊?！?/p>

我眼淚又嘩嘩的。站在陰影里，看著她漸漸走遠(yuǎn)，心里的一塊地方，好像隨著她一起走了。理想，抱負(fù)，好像都一起消失了，只剩下空虛的不安，和僵硬的身體，留在了這里。

上樓的時候我雙腳沉重，心里滿不是個滋味，出了電梯門碰到陳志景，表情也是淡淡的，說了聲hi就徑直往辦公室走，其實這時候我并不想去面對這個局面，小丁，小李，崔明，每個人在我的腦海里都活色生香地演了一出又一出的畫面，可是我連說句好話的份量都是沒有的，心里干干的，眼角卻有些發(fā)酸。

陳志景在我身后叫了我，“若若，你還好吧·臉色怎么這么蒼白·又生病了·”

我張了張嘴唇，想解釋一些什么，好讓陳志景別這么明目張膽，可是聲音好像被堵住了，眼淚卻先聲奪人，熱辣辣從眼眶里掉落下來，再也止不住，反而越加的洶涌，陳志景一把把我拉到了樓梯道外面，低聲說：“你怎么了·”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馬小青走了，她是被別人逼走的，耳東，我一點用都沒有，我連幫她繼續(xù)講好話的勇氣都沒有，我就算知道真相，也沒用，誰都只在意結(jié)果，不在意過程的，我怎么這么傻呢……”

陳志景眼神一變，“你叫我什么了！你，你……”他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柔聲說：“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我滿臉通紅，哎呀一聲，掙開他的手，低低地說：“別說這個好嗎·”

他怔了怔，又恢復(fù)了平靜，不慌不忙來問我，“剛才你說的話亂七八糟的，我沒聽明白，你再詳細(xì)和我說說，行嗎·”

我們并排坐在消防通道的臺階上，我這才一字一句地和他把前因后果都說了遍，心里的悔意才剛下去，怨氣又蹭蹭上頭，“這事明顯著就是他們聯(lián)合著了，妒嫉張一春，怕他能成事……”

“那又如何·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再怎么事后諸葛亮，也無濟(jì)于事?！?/p>

“我只恨自己幫不上什么忙，一點用都沒有，處處顯得是拖累?！?/p>

“你不是拖累，”陳志景突然說，“小青也不會覺得你是拖累，若是你想她高高興興的，就要好好的在這里呆下去，保護(hù)好自己，何況，她本來最想做的事就不是這個，早點離開，說不定對她還是件好事?！?/p>

我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講這番話來安慰我?！?/p>

陳志景淡淡地說：“我只是幫你分析問題，讓你自己看清楚，你自己細(xì)細(xì)想，我說的在理不在理?！?/p>

我呆呆坐在那，又想了想，心里稍稍覺得寬慰了些，擠出一個笑容，“多謝你?！?/p>

他輕輕拍著我的手背，“早點回去吧，出來這么些時候了，再不回去，別人又有話來說了?！?/p>

我嗯了一聲，心里慶幸他提醒了我，三步并兩步上了兩層樓返回，外面聽到屋里熱熱鬧鬧的，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我甫一推開門，就愣在了那里，那屋子正中間站著的人，除了是秦頌，還能是誰·

張一春和主任站在他身邊，幾個人聊天聊得熱火朝天，張一春一抬頭，看到了我，招呼了一聲，“若若回來了，見一下，這是我們接下來要有的新節(jié)目的主持人秦頌?！?/p>

我回過了神，心里差不多估計出來發(fā)生了什么，淡淡說道：“初次見面，多多關(guān)照?！焙髞砦覒岩蛇^，泄密這事，會不會一開始張一春就是知道的呢·所以才會做了雙重準(zhǔn)備，我離那個最初來上班的我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了，現(xiàn)在每發(fā)生一件事，我都想著，背后會有什么關(guān)系在這其中主導(dǎo)了結(jié)果了嗎·

所以，事情變化真是太快了。

先是我們從頻道所在的樓道搬了出去，重新在辦公大樓對面的一所寫字樓租了兩層，一起出來的人除了有我和張一春，還有另外一個實習(xí)生，之前和張一春也挺熟，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一并工作了，張一春又挖了兩個人，主持人目前就定下了秦頌和吳婷婷，我們簽了新節(jié)目的節(jié)目聘用合同，從這天起，就算是正式的開工了。

人手不能算少，也不算多，工作任務(wù)也明顯加重，策劃籌備的會議一輪又一輪，我這才明白，張一春早就有了準(zhǔn)備，兩手準(zhǔn)備，兩手都要硬，所以才不擔(dān)心別人背后的小動作。

私下里，我也問過張一春，為什么沒想過留馬小青，她又勤快，又能干，張一春有一絲失神，然后說：“她考上公務(wù)員了，我覺得，那里比這里好，何況，她不喜歡做這個，我看得出來?！?/p>

他回過頭又問我，“你怎么一點都不問我為什么我會要秦頌·”

我鎮(zhèn)定地說：“他有背景，若是他想去哪里了，你也不好不給別人面子?！?/p>

張一春說：“苗若若，你比以前要成熟了?！?/p>

我說：“人總是要學(xué)著長大的?！蔽覀冋f完這番話，有人敲開會議室的門，秦頌的頭伸了一半進(jìn)來，“張總，新來的責(zé)編到了。”

張一春笑著說：“那就叫進(jìn)來吧，以后跟若若多學(xué)學(xué)，她經(jīng)驗多，這第一期的策劃稿都是她沒日沒夜地趕了一周，修改多次定稿的?！?/p>

秦頌應(yīng)了一聲，打開了門，門外的女生一身的白裙，穿著一雙白色蝴蝶結(jié)的高跟鞋，蕾絲邊短襪，配上頭上的大蝴蝶結(jié)發(fā)圈，恭敬地說了一聲，“張老師好?！秉c頭哈腰的，日本人似的，這架勢，我差點都沒認(rèn)出來這人是方欣欣。

方欣欣的目光不動聲色落在了我的身上，很快又親切地說：“若若，好久不見，以后你可要多教教我，不能藏私啊?！?/p>

我嗯了一下，點了點頭，起身道：“你們談接下來的工作吧，我先出去了?！?/p>

會議室外是一排格子間的架構(gòu)，我心里有點好笑，空空一路敲著沿途灰色的桌子，沒想到大家都能湊到一起，這猿的糞還真深。

抬手看看左手的手表，指針落到了十二點上，陳志景的電話也隨即到了，“若若，下來吃飯吧?！?/p>

我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會議室門，不知道張一春會給方欣欣說些什么，門打開了，秦頌輕輕關(guān)上，看了看我，我對他微微一笑，抬腳就往外走。

我走了幾步，秦頌追在了我身后，澀澀地說：“苗若若，最近這期節(jié)目的策劃寫好了嗎·”

“昨天不是才錄了第一期嗎·”我說，“按道理來說，今天你都不用來報到的，不過你也是給張老師介紹人做事，估計張老師會先問她對策劃有什么想法吧·你要不要去問問她·”

“欣欣她其實都不懂，連最基本的剪片子她也不會，你，以后多照顧照顧她……”

我看著他，“我會盡同事的本分的，最少不能耽誤我們的進(jìn)度，你說是吧·”

我說完話，已經(jīng)走到了樓梯下，放眼望去，陳志景遠(yuǎn)遠(yuǎn)走了過來。我心里一松，也不和秦頌多廢話，就沖陳志景走了過去。

六月中旬，已是暑氣升騰，待到正午，更加能讓人頭昏腦脹，出了空調(diào)房，我已覺得自身起了一身悶汗，許是秦頌見到了陳志景，停住了腳步，陳志景若無其事和我一起去附近吃飯，走過了十字路口，這才問我，“他又為難你了·”

我笑了一聲，“多了個新同事，說來還是一個宿舍的，世界真小?！闭f了這么兩句，我們自然而然地就換了別的話題，真好，陳志景不會追問我，為什么你們還一路說著話出的門。也不會強硬要求著我，和別人都要離得遠(yuǎn)一點。只需問一聲，知道我的近況，剩下的都是完整的信任，若是我以前不明白這些的可貴，現(xiàn)在我才懂得，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這些，平等的關(guān)系才讓人更加身心愉悅。只有一件事我們都不再提了，便是為何當(dāng)年陳志景義無反顧地走了。這件事上，我們都各自心懷鬼胎，生怕再一提起，就會破壞我們現(xiàn)在難得的好關(guān)系。

看我在那里想著什么，陳志景笑著說：“想什么這么入迷了·心思別都用在工作上啦，快快想一想中午吃什么好?！?/p>

“這么熱，吃碗雞絲涼面就好了，”我隨口說，“晚上要吃散伙飯呢，想一想，時間過得真快，四年，說沒就沒了?！?/p>

下午我也就沒有再回去，張一春一早就放了我的假，陳志景送我和馬小青會了面，這才回了臺里，這小子做什么事都顯得嫻熟，來單位好像沒多久，我就在新聞里見過他像模像樣播報過幾回了，王寶寶竟然沒有說過他壞話，真不知道他怎么能保持這么好的人緣。

人才??！何必回來和祖國人民搶飯碗呢，應(yīng)該留在英倫禍害那些洋鬼子啊！想想真讓人心理不平衡。

馬小青對我的觀點嗤之以鼻，說我就是那賣瓜的王婆，生怕別人不知道這男人和自己走得近，夸口夸的眼睛都要沒了，還裝得自己沒事人似的，說完了還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小樣，再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p>

“小青，你講話風(fēng)格怎么和張一春一個德性了！你不會和他好了吧?！?/p>

公交車上，馬小青突然扭捏了起來，紅暈了大片臉頰，我微感不妙，“你這是……”

“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她聲音一下就低如蚊蠅。

“啊·”我尖叫了起來，“這，真的·”

我覺得我價值觀有點混亂。我怎么一點動靜都沒發(fā)現(xiàn)呢·馬小青看我發(fā)著呆，估計怕我生他的氣，拉了拉我的衣角，湊到了我的身邊，“就是上次，小丁弄出那事后，我們才走近的。”

那次馬小青從我們部門走了以后，沒多久我和張一春一起搬出來，后來臺里內(nèi)部有了大的調(diào)整，主任和張一春聯(lián)合重組了新的頻道，生活頻道空降了新的領(lǐng)導(dǎo)，據(jù)說節(jié)目改革也沒有什么新的花招，之后小丁卻迅速地走了——聽說她找了一個省臺的攝影大哥談戀愛，小李就這么失戀了。那個攝影大哥，還是陳嵐麗子給她介紹的，據(jù)說被泄露出去的節(jié)目在省臺的地面頻道被重新組合后，開在了每周六晚十點播，陳嵐麗子選美歸來，算是為省爭光，做了新節(jié)目的外景記者，小丁去的新節(jié)目就是去和她共事的，因為這個，吳婷婷每次和我出外景——或者討論完節(jié)目規(guī)劃后就不忘記和我冷嘲熱諷一番，當(dāng)初選美那么熱情，最后怎么樣，還不就是個外景記者的命！這樣想來，小丁泄密了張一春的策劃，不光是為了崔明和小李打擊張一春的計劃，還和另一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了，也有別人說這方案是討論會的時候陳嵐麗子拿出來的。

現(xiàn)在我和吳婷婷一起共事，沒事就八卦兩句，但我深深地覺得，她們以后一定還有更大的舞臺能相互廝殺一番。認(rèn)真想一想，落幕了的選美比賽，亞軍馮慧如看似什么都有了，最后卻什么都沒，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凡事總無法順心順意的。她什么都做好了，可惜一來沒太硬的背景，二來沒有累積出觀眾的人緣。

但這么多的紛紛擾擾里，我竟然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那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怎么突然變成了情侶！

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學(xué)校門口，我和馬小青并排出了后車門，深吸了夾雜著各種小吃、灰塵、人身上的氣味等富有學(xué)校氣息的空氣后，我低聲說：“你知道他……還有個相好的男性朋友嗎·”

馬小青的聲音有點遙遠(yuǎn)，“他說，那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這個行業(yè)，所以他才說我不適合在這行繼續(xù)發(fā)展……”

“你喜歡他·”

“我不知道……”

這話一出，我就知道馬小青完了。

心里有點懊惱，我打了一個電話給張一春，“你為什么去招惹了馬小青·”

“她和你說了·”

“我問你問題呢?！?/p>

“我怎么招惹她了，我是真喜歡她?！?/p>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真喜歡她，想和她結(jié)婚，就這個意思?！?/p>

“你……”

“我不是?！?/p>

我嘆了一口氣，“希望你真的是認(rèn)真的，不然我饒不了你?！蔽覓炝穗娫?，馬小青直直看著我，口氣有點沖，“你就這么不信任我·”

“小青，我是擔(dān)心你，怕你受傷害?！?/p>

“我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我拉著她的手，“你知道我是關(guān)心你，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馬小青好強，我打完電話看到她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這行動傷了她的心。

她語氣軟了，“若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你坦白這個，其實我也沒想到，一開始我也只當(dāng)他是一個前輩，但我沒法像你一樣當(dāng)他姐妹，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不像外面表現(xiàn)的，他有擔(dān)當(dāng)，做事有自己的打算，那天晚上你和陳志景出去約會，他來找了我，問我只要我想去做電視，這次出來不出來都不是重要的問題，反正他一早就訂好了寫字樓，我知道他對我有那么一些愧疚之情，我回絕了，之后他又來找我好幾次，我們就這么莫名其妙的好了，你懂嗎·”

我搖搖頭，“不懂。”

“在他面前，我覺得自己不需要那么的堅強了，我后來覺得自己松了一口氣，終于有人能幫我分擔(dān)了，這種分擔(dān)，是咱們閨蜜關(guān)系再好都無法做到的，你明白嗎·”

我點了點頭，半天才說：“只要你認(rèn)定了，覺得自己幸福，那就好?！钡€是無法揮去心里的那絲惆悵。

我們來學(xué)校的時間，比預(yù)定在學(xué)校旁邊的飯店吃飯的時間要早了兩個小時，談完了這個話題后兩個人都有點面面相覷，為了化解尷尬，馬小青有點討好地和我商量，“這兩個小時做什么呢·唱歌也不夠時間。去宿舍也沒多大的意思?！?/p>

我想了想，“買點吃的，去學(xué)校外面的影吧看電影去?！?/p>

電影一看就是兩個多小時，我們從回憶里抽身，匆匆往飯店趕，進(jìn)了大廳，處處人聲喧鬧，我們呆了一呆，徐佳就招呼了過來，“馬小青，你和苗若若怎么這時候才來啊，我們給你們留了位子了，快快過來。”我們又像是親密無間的伙伴一般，坐到了一起，像是從來沒有過不愉快的記憶。

我們趕回的時候也正是巧，才上了冷盤，等入席后，院領(lǐng)導(dǎo)也姍姍來遲，一番寒暄和各種緬懷歷史，正式開吃。

眼見不少人都喝高了，也不知道哪個姑娘嚎了一嗓子，我舍不得大家啊，嚇得我一哆嗦，酒也醒了一半，緊跟著就看著不少人眼淚嘩嘩的，剛喝進(jìn)的酒都化作了淚腺，病毒似的就感染了不少人，我還目瞪口呆著，徐佳就兩眼紅紅地抱住了馬小青，哽咽著說：“馬小青，這么多年，都虧你照顧了我，我心里感激你?！彼捯粢宦?，方欣欣就也摟住了我，特別深情地說：“若若，我和秦頌的事，我一直都不敢見你，我這人好面子，不敢承認(rèn)，就怕你不原諒我，若若，你原諒我了吧·”

一陣香水味火辣辣地直沖進(jìn)我鼻腔，我不禁就打了個酒嗝，連忙掩飾，“說這些干嗎啊，大家都是好姐妹，好姐妹啊，飯吃了嗎·別喝多了啊，哎·欣欣，秦頌是不是喝多了啊·你趕緊去照顧他?！?/p>

方欣欣站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我補充說明，“我男朋友一會來接我了，你還是去照顧你那位吧?！?/p>

方欣欣婉爾一笑，“你那位不錯?！蔽倚睦锓膏止荆院罂刹荒茏屗完愔揪敖佑|。她眼神溜去了不遠(yuǎn)處的秦頌，站在那里搖搖欲墜的，目光還不時往我們身上瞄，果然方欣欣也不再客氣了，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趕去了秦頌身上，我看著她走遠(yuǎn)，心里第一次認(rèn)為，她比我適合秦頌。

晚上八點不到，陳志景就給了我電話，找到飯店，我去電梯門口和他匯合了下，看了一眼還在勸著徐佳莫要哭大家以后都有聯(lián)系不是生離死別的馬小青，心想若是我也考進(jìn)了省廳，徐佳就會覺得這么多年我照顧她讓她問心有愧了，馬小青無奈地看著我，“若若，你們先走吧，老張說一會開車來接我?！?/p>

我對她投來最后一個同情的眼神，道了別就和陳志景出了門，夜風(fēng)一吹，酒意齊齊涌上大腦，我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陳志景幽幽地說：“也不知道喝了多少?！?/p>

我揮了揮手，只覺得他說話特別的大聲，皺眉道：“我也不想喝啊?！?/p>

于是，我又坐進(jìn)了他那輛破破爛爛的桑塔納，我嘲笑他，“師傅，你這是上世紀(jì)末的出租車款啊，打車費起價多少呢·”眼皮子越來越重，靠在副駕駛座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連陳志景回了我什么話都沒印象了。

待到被他推醒，已經(jīng)回了小區(qū)，車停在了樓下的花壇邊，開了車門，一股月季花的香味就撲面而來，讓我精神恢復(fù)了不少。

回想自己喝醉了，我訕訕地就有點不太好意思，陳志景扶著我，一邊上樓一邊沒頭沒腦地對我說：“剛才你說夢話了。”

“我說什么了·”

“你說，她比我適合你，她是誰呢·”

我心一驚，沒口地說：“反正不是我，也不是你?！?/p>

說話間走到門口，我哆哆嗦嗦摸出了鑰匙，試了幾次，才把門打開，陳志景在一旁看著我，等到我進(jìn)了門，才站在屋外問我，“現(xiàn)在我可以進(jìn)來了嗎·”

我回過頭看著他，站在昏黃的過道燈下，一張臉顯得朦朦朧朧的，脫口而出，“你進(jìn)來吧，我昨天做了點蛋糕，你要試試嗎·”烤箱是我和馬小青剛搬到這邊的某一天買的，一開始純粹是為了烤雞翅膀吃，最后為了配套它做進(jìn)一步的發(fā)展，我們開始烤起了蔥油餅，松餅，最后有一天，終于挑戰(zhàn)了蛋糕——如果那塊黃色的膨脹物還算的話，幸好味道還湊合。

陳志景笑了，“那我不客氣了?！彼ζ饋砜烧婧每?，我就笑不出來了，我這可是客氣客氣的啊，他怎么就當(dāng)真了呢。接下來，他自來熟地關(guān)好了門，打開了冰箱，隨手開了一罐可樂，捧著那塊被我們?nèi)跇房酆凶永锏姆叫挝锲芬苫蟮卣f：“這是你說的蛋糕·”

我惱羞成怒，“下了毒了，你不要吃?！?/p>

陳志景嘖嘖稱奇，“看這賣相，就能看得出來了。苗若若，人家都說通向男人的心是男人的胃，你這媳婦兒做得多不稱職啊?！?/p>

“誰是你媳婦兒了·把你手里的東西還給我！”

“你心里要沒我，干嗎叫我耳東，別不承認(rèn)，做人要負(fù)責(zé)任的?！?/p>

我硬著頭皮，“那是我開玩笑的，你別想太多。”

陳志景眼里流露出一絲失落。

但很快，他就走到我的身邊，將可樂罐子扔進(jìn)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眼神直直看進(jìn)我的眼睛，“你為什么不像以前那么肯承認(rèn)自己了呢，還是，他來找你，你猶豫了·不然你在怕什么呢·”

我往后退了一步，“以前是什么以前，我以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也是這個樣?！?/p>

他靠得越來越近，還沒有意識到我有一些慌亂，我正在忐忑，他已經(jīng)一把抓住我的臉，低頭親了過來，呼吸間都帶著他身上的氣息，我感到我的酒勁又上頭了，自己都感到臉上是一片火熱，連手都開始發(fā)抖。

我下意識想去推，捶了兩下，結(jié)果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眼見我連手都沒動不了半分，我扭頭想說，小青一會要回來呢，話剛開了個頭，陳志景的嘴唇又堵了過來，我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已經(jīng)扶著我回了房間，力氣大得嚇人，等我回過神，衣服已經(jīng)被他脫完了。

這下變故讓我又羞又惱，他的手已經(jīng)撫上了我的背，輕輕說了一句，“那時候我看到你一個人在角落里彈著琴，大家基本上都忘記了你，可是你還是很認(rèn)真地在做這件事，我當(dāng)時就想，這個姑娘真有意思，要是給我做媳婦兒，那就好了?！?/p>

我愣了一下，眼淚掉得卻特別干脆，心里的那塊空缺，一下就滿滿的，溫暖了起來，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了他，心里重復(fù)地想著，我是喜歡他的，他，還記得這件小事，這些年來再和他重新在一起，是我人生里最幸運的事。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