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珊
朋友、熟人或同事只要聽說我曾在新疆哈密工作過,馬上就會很自然地聯(lián)想起哈密瓜,“哈密啊,好地方哦,呵呵,那可是產(chǎn)哈密瓜的地方!”瓜以地名,地以瓜聞,的確如此,哈密早就因出產(chǎn)哈密瓜而聞名遐邇。
我對哈密的最初了解,也是從哈密瓜開始的。記得上中學(xué)時,語文課本里有一篇文章叫《哈密瓜的故鄉(xiāng)》,寫的就是關(guān)于哈密瓜的故事。文中描寫了哈密瓜名稱的由來、哈密瓜故鄉(xiāng)的爭議、哈密瓜栽培技術(shù)、哈密瓜的種類以及品嘗哈密瓜的美妙口感哈密當(dāng)?shù)厣贁?shù)民族風(fēng)土人情。這使我很早就向往那神秘的地方和那神秘的瓜。后來我毅然遠赴大西北新疆哈密當(dāng)兵,多少受了這篇文章的影響。
記得我剛參軍那會兒還是初春,離哈密瓜上市的日子還早。每當(dāng)老兵們提起吃哈密瓜,那眉飛色舞的表情,都會讓我們新兵更加對哈密瓜朝思暮想,垂涎三尺。真盼望夏天早些來臨。
我第一次嘗哈密瓜,是在入夏的一天晚飯后。連隊通知我們到食堂去領(lǐng)哈密瓜,新兵們歡呼雀躍,三蹦兩跳地就往食堂奔去——哈哈,每個人都分到了五六個哈密瓜。注目細(xì)看,那哈密瓜外表黃綠相間,中間大兩頭小,看上去像個橄欖球,瓜的皮表癩了巴幾的,橫一道紋豎一道紋,皺皺得像個烏龜殼。老兵們說,這是“炮彈瓜”,是哈密瓜的一種。這種瓜,皮越不好看越好吃!大家都忙不迭地把自己的瓜切開,一會兒就擺滿了一大桌子,黃瓤的、橙瓤的、綠瓤的,吃起來脆生生、甜絲絲的,還略帶一點甘草味,口感很爽也很特別。一時間,你吃吃我的,我嘗嘗你的,就像是在開一場盛大的哈密瓜宴。呵呵,在哈密第一次吃上了哈密瓜,終于遂了我的心愿,我樂不可支。
要想真正體驗到哈密瓜的甜蜜和美妙,那就得嘗一口被老哈密人稱為“蜜極甘”的哈密瓜。“蜜極甘”個頭沒有“炮彈瓜”大,表皮黃中帶青,光滑且色澤鮮亮,一刀劃下去,粘粘的瓜汁便順著刀刃流淌下來,那瓜瓤是翠綠色的,肉質(zhì)嫩嫩的,還沒進口就已讓人垂涎欲滴。一口咬下去,感覺柔柔的,瞬間蜜糖般的瓜汁就糊滿了你的嘴。那個甜真是沒法形容,我平生從沒吃過這么甜的瓜。
在哈密工作的那些年,我每年都會把哈密瓜吃個夠,以致到后來我都被哈密瓜甜“怕”了。
離別哈密,我回南方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吃過哈密瓜。近些年來,由于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交通的便利,哈密瓜在我們南方的水果攤和酒樓的餐桌上已司空見慣,人們在茶余飯后吃上幾片哈密瓜,已不再是什么稀罕事。我卻始終沒能再找到在哈密吃哈密瓜的那種甜蜜感。我盼望能有機會重溫當(dāng)年那些個甜蜜的舊夢!
前些年夏天,我終于得到一個去新疆的差事。重回哈密的那天晚上,我就近下榻在火車站附近的賓館,安頓停當(dāng)后,我就急不可耐地匆匆奔向街頭?;疖囌局苓吢房谏嫌性S多維族小攤販正套著毛驢小板車在兜售哈密瓜。
在哈密工作那些年,我多少也學(xué)會了一點維族方言,如“喲勒達喜”,大意是“同志”或“老鄉(xiāng)”;稱小男孩為“巴郎子”;表示“不高興”或“生氣了”,就說“肚子漲”。
我走近一個維族老人家的小板車前。老人家身邊倚著一個十來歲的“巴郎子”。小板車上擺放著大大小小一車黃燦燦的哈密瓜。
“嗨,喲勒達喜,巴郎子,你們好!”我上前跟老人家和小男孩打著招呼?!斑@瓜怎么賣???多少錢一公斤?”
在新疆計量單位是按公斤計算的,這與內(nèi)地不一樣。內(nèi)地的一斤是指一市斤,而新疆的一斤是指一公斤。
“巴郎子”伸出一個食指。
“嗯,不算貴?!蔽以谛睦锵?。一公斤十塊錢,一市斤五塊錢,我們南方市場上的哈密瓜好像也是這個價。
“有蜜極甘嗎?”我問道。
“有呢?!崩先思彝线^來一個藤筐,“這個嘛,自己地里種的呢?!?/p>
“給稱一哈(下)嘛,多少錢的呢?”我挑了一個約五市斤左右的金黃色的小哈密瓜,拿出三十元錢遞給老人家。
老人家沒有接錢。“巴郎子”沖我笑了笑,還是伸出一個手指頭。
“一公斤一塊錢?”我有點疑惑了。
老人家笑了,一字一句地告訴我說:“一個嘛,一塊錢?!?/p>
我有點吃驚:“這是蜜極甘嗎?”我心里打著嘀咕。
“放心的很呢,真…真的蜜極甘!”老人家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我們嘛,老哈密的呢,如果不甜的呢,我們嘛肚子漲!”我想跟老人家開個玩笑。
老人家習(xí)慣地拉長了音調(diào)說:“你嘛,拿回去嘗一哈(下),甜得很…很的!”
這瓜的價錢使我感到很意外。在我們南方海邊城市那兒,今天這個瓜少說也得賣二三十元?。『呛?!現(xiàn)在只要一元錢!
我興高采烈地把一元錢的“蜜極甘”抱回賓館,順著瓜兩頭的紋路用小刀把瓜拉成一片一片的月牙形,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啃了上去。哇,一股蜜糖般的瓜汁頓時溢滿了我的口,濃濃的瓜汁使我的口腔里感到黏黏的,兩只手也仿佛涂了一層薄薄的膠水。我好久沒有吃到這么甜的哈密瓜了,一塊又一塊,不一會兒,居然把那個五斤的“蜜極甘”全部吞進了肚里。舊夢重圓,我感到心滿意足??粗鴿M桌狼藉的哈密瓜皮,回想起剛才的不雅吃相,我不禁自嘲地?fù)u了搖頭。
那天夜里,我的肚子真的漲得很,但我睡得很香,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