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敏，張忠堂

（山西大同大學文史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折”的變聲構(gòu)詞及其詞義孳乳方式

秦敏，張忠堂

（山西大同大學文史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折”的變聲構(gòu)詞揭示了它的音義特點和歷史演變。在漢語史上，“折”的原始詞和滋生詞始終使用同一個漢字記錄，其讀音則一直表現(xiàn)為別義異讀?！罢邸钡淖兟晿?gòu)詞也反映了上古漢語詞義孳乳的一種方式。

變聲構(gòu)詞；原始詞；滋生詞

變聲構(gòu)詞，即轉(zhuǎn)換漢語單音詞的聲母來分擔派生出的新義，從而構(gòu)成新詞的過程。下文運用現(xiàn)代語言學方法整理了“折”的變聲構(gòu)詞，揭示了它的音義特點。

一、“折”的變聲構(gòu)詞

（一）音義概述原始詞義“折斷”，上古屬章母月部短入，中古屬章母薛韻入聲。滋生詞義“折斷了”，上古屬禪母月部短入，中古屬禪母薛韻入聲。

（二）古代字書韻書音義《玉篇》手部：士列切，斷也。又之舌切。兩讀釋義無別；《廣韻》：旨熱切，折，拗折。常列切，折，斷而猶連也，兼收原始詞音義和滋生詞音義；《集韻》共收錄四個讀音，其中祭韻收有兩個讀音：征例切，折，斷也；時制切，折，曲也。薛韻收有兩個讀音：之列切，折，斷也；食列切，折，《說文》：斷也。四個讀音涉及章、禪和船三個聲母。

（三）前人相關(guān)研究賈昌朝最先整理“折”的變聲構(gòu)詞?！度航?jīng)音辨·辨字音清濁》：折，屈也，之舌切。既屈曰折，市列切。劉鑒《經(jīng)史正音切韻指南經(jīng)史動靜字音》即本賈氏之說。今人周祖謨《四聲別義釋例》首次指出了“折”的變聲構(gòu)詞。周法高、王力、唐作藩和俞敏諸先生也先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四）原始詞音義材料

（1）鼎折足。陸德明音義（以下簡稱“音義”）：折足，之舌反，注同。（《易·鼎》）

（2）無折我樹杞。音義：無折，之舌反，傷害也，下同。（《詩·鄭風·將仲子》）

以上兩句的“折”解作“折斷”，由此義引申為“轉(zhuǎn)向”。如下：

（3）周還中規(guī)，折還中矩。音義：折還，之設(shè)反。（《禮記·玉藻》）

由“折斷”義進一步引申出“彎曲”義，如下：

（4）屈折禮樂，呴俞仁義。音義：折，之舌反，謂屈折支體為禮樂也。（《莊子·駢拇》）

由“折斷”義又引申出“判決”、“判斷”義，如下：

（5）君子以折獄致刑。音義：以折，之舌反，斷也，下及注同。（《易·豐·象》）

（6）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音義：以折，之舌反，魯讀折為制，今從古。（《論語·顏淵》）

該句的“折”，首音之舌反，兼注魯方言“制”音。由“折斷”義發(fā)生詞義構(gòu)詞，義為“樂曲的節(jié)奏”，名詞。如下：

（7）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音義：曲折，之設(shè)反。（《禮記·樂記》）

（五）滋生詞音義材料

（8）瘍醫(y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注：折瘍，踠跌者。折，之舌反。音義：瘍醫(yī)折瘍，劉本作，同時設(shè)反。（《周禮·天官·冢宰下》）

該句的“折”，鄭玄讀之舌反，是作“折斷”解；陸德明改注時設(shè)反，是作“折斷了”講。之后，由“折斷了”引申出“夭折”義。此義最初讀常列切，后來改讀旨熱切，普通話讀音為zhé。這種音變在《經(jīng)典釋文》標注的又音里已見端倪。如下：

（9）一曰兇短折，二曰疾……。音義：折，時設(shè)反，一音之舌反。（《書·洪范》）

該句里的“折”，首音時設(shè)反，兼注之舌反。據(jù)此可以推斷，至遲唐代，“夭折”義已經(jīng)有了章母的讀法。

（10）壽考曰卒，短折曰不祿。音義：短折，市設(shè)反。正義：“短折，少也?！保ā抖Y記·曲禮下》）

（六）“折”的又音分析“折”兼注又音的情況可分兩類。

其一屬地名標音，如下：

（11）柔會宋公、陳侯、蔡叔盟于折。音義：于折，之設(shè)反，又市列反。（《春秋·桓公十一年》）

此句“折”的詞源已難確考，讀作之設(shè)反，是“合時”之音；兼注又音市列反，屬自由異讀。

其二表現(xiàn)的是詞義差別。如下：

（12）尊卑垂帨。注：磬折則佩垂，授受之儀。音義：折，徐時列反，又之列反。沈云：舊音逝。（《禮記·曲禮上》）

該句的“折”，陸德明先引了徐邈的讀音時列反，兼注了又音之列反，“舊音逝”是沈重的讀法，當與上文“魯讀折為制”同音。

以上音義表明，“折”在上古已然發(fā)生變聲構(gòu)詞，上古文獻就是鐵證?！督?jīng)典釋文》輯錄的中古注家音義繼承的正是“折”的上古音義格局。中古漢語原始詞音義例證：

（13）治亂強兵，批患折難。司馬貞索隱：折，音之列反。（《史記·范睢蔡澤列傳》）

（14）幸不折來傷歲暮，若為看去亂鄉(xiāng)愁。仇兆鰲注：折，之舌切。（杜甫《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相憶見寄去聲》）

至遲到了西漢，滋生詞義“折斷了”引申出“損耗”、“折本”義。例證：

（14）用其本賈取之，毋令折錢。顏師古注：折，音上列反。（《漢書·食貨志下》）

至遲到了明代，“夭折”在口語里應(yīng)當已產(chǎn)生章母的讀法，例證：

（15）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仇兆鰲注：折，音哲。（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周德清《中原音韻》共收錄“折”的兩讀，其一歸車遮部，入聲作平聲“折”小韻，其二歸入聲，作上聲“折”小韻，反映了“折”在近代漢語的讀音。臧晉叔《元曲選·音釋》標注“折”的讀音時涇渭分明。例證如下：

（16）可久以后廣寒宮里必將丹桂折。音釋：折，音者。（《兒女團圓》第三折）

（17）但得本錢兒不折上手來便撇。音釋：折，繩遮切。（《范張雞黍》第二折）

二、“折”的詞義孳乳方式

音義顯示，“折”的詞義孳乳方式為：原始詞義表示動作，滋生詞義表示結(jié)果。這種詞義孳乳方式在上古漢語里存在一系列平行現(xiàn)象。例如“會”，原始詞義為“聚合”，如《周禮·天官·宮正》：會其什伍而教之道義。音義：會其什，如字，注同。滋生詞義為“聚合在了一起”，如《詩·大雅·大明》：殷商之旅，其會如林。音義：會，古外反。再如“著”，原始詞義為“附著”，《周禮·天官·瘍醫(yī)》注：祝當為注，讀如注病之注，聲之誤也，注謂附著藥。音義：附著，徐豬略反，滋生詞義為“附著上了”，如《左傳·宣公二年》：聽，謂常存于耳，著于心，想聞其政令。音義：著于心，直略反。又如“盡”，原始詞義為“全部用出”，《易·系辭下》：盡會通之變，而不累于吉兇者，其唯貞者乎？音義：盡會，津忍反。下同。滋生詞義為“全部用出了”，如《易·系辭上》：書不盡言，言不盡意。音義：子曰書不盡，如字，又津忍反。下同。這種平行的詞義孳乳方式對于我們研究上古漢語詞義的演變應(yīng)該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

[1]（唐）陸德明撰,黃焯匯校．經(jīng)典釋文[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清）阮元?？?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95．

[3]孫玉文．漢語變調(diào)構(gòu)詞研究[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7．

[4]孫玉文．論“朝”的變聲構(gòu)詞[J]．湛江師范學院學報,2002（4）：7－9．[5]周祖謨．問學集[M]．北京：中華書局,1966．

〔責任編輯馮喜梅〕

A Study on Derivation by Initial－change and Developing Feature in Meaning of Zhe

QIN Min，ZHANG Zhong－tang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y，Shanxi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Taking advantage of modern linguistic means，this paper carrys on a comprehensive and detailed exploration on derivation by initial－change of zhe（折），reveals its features of sound andmeaning and summarizes its historical evolution．The basic form and derived form of zhe（折）was recorded by the same character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and formed the yidu（異讀）in Old Chinese．The derivation by initial－change of zhe（折）also reflects the feature of developing inmeaning．

derivation by initial－change；basic form；derived form

H141

A

2011-10-01

山西大同大學科研項目（2008K17）

秦敏（1971－），女，山西長治人，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語法史；

張忠堂（1968－），男，山西長治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漢語音韻史。

1674-0882（2012）01-009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