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
【新聞背景】“農(nóng)二代”是指上世紀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期出生的農(nóng)民工子女。與父輩不同的是,他們雖然生在農(nóng)村,卻從未干過農(nóng)活;有的父母外出打工,兒時留守農(nóng)村的他們因為祖父母“隔代養(yǎng)”造成教育缺失,且丟失了父輩吃苦耐勞的特性;而且,成年后的他們往往不愿再回農(nóng)村,為了扎根城市,他們具有強烈的物質(zhì)欲望,但由于自身成長的特殊原因,他們又往往集體迷失于城市。
2012年4月初,廣州警方在多家夜總會掃黃時,抓捕了十余名90后男性性工作者,他們大多是 “農(nóng)二代”,其中一名小伙子“寧愿做鴨也不回農(nóng)村”的雷人說法,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反響,人們紛紛嘆息:在“官二代”、“富二代”盛行的今天,“農(nóng)二代”的路究竟在何方?
3年前,東北“農(nóng)二代”佟波,在深圳也干上了這個特殊的行業(y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竟在夜總會撞見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母親極力勸他回頭,他卻因記恨母親早年拋夫棄子,處處與她作對。誰料母親誓死阻攔他,還在他生命垂危之際,毅然離婚并捐腎救他……近日,記者經(jīng)過深入采訪,了解了這對母子之間令人感慨的恩恩怨怨——
震驚!富婆母親夜總會巧遇賣身兒子
1990年,佟波出生于深圳市南山區(qū)蛇口工業(yè)區(qū)的一間出租屋里。他的母親沈虹瑛是附近一家電子廠的打工妹,父親佟偉則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由于家貧,父母要打工賺錢,他剛滿1歲就被送回遼寧省阜新市彰武縣老家,由爺爺奶奶帶養(yǎng)。
佟波的童年幾乎沒有快樂——因為父母遠在深圳打工,長年不見,調(diào)皮的他還經(jīng)常遭到爺爺奶奶的打罵。1996年春節(jié),他好不容易盼到父母回家,可父母卻天天在家吵架。原來,沈虹瑛嫌棄佟偉毫無上進心,又賺不到錢,提出了離婚。
佟偉起初不肯離婚,但沈虹瑛心意已決,并獨自離開深圳,到廣州打工,正式和佟偉分居了。1996年底,佟偉無奈同意離婚。父母離婚,在佟波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從那以后,他很少見到母親,奶奶也經(jīng)常憤憤不平地對他說:“你媽是個壞女人,她不要你了!”
更讓佟波難過的是,父親離婚后,脾氣變得很暴躁,每次回家都沒有好臉色。2000年,父親再婚后又生下了弟弟,一家人去了沈陽打工,對佟波的關(guān)心更少了。
一直留守在農(nóng)村的佟波,特別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可這只能是奢望。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他身邊還有一群小伙伴,雖然他們的父母并未離異,卻也是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這些孩子也都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長大,缺少家庭的溫暖和父母的管束,跟“沒爹沒娘”的他同病相憐。他跟著這些小伙伴們一起逃學(xué)、迷戀網(wǎng)絡(luò)游戲,開始了叛逆的青春……
2003年春,沈虹瑛回村來看兒子。她明顯變得十分“闊氣”,不但帶給佟波一大堆新衣服和學(xué)習(xí)用品,還塞給他一個大紅包。原來,沈虹瑛26歲離婚后在廣州獨自打拼,漸漸從工廠“拉妹”、車間主管、業(yè)務(wù)員,做到了銷售經(jīng)理。2002年,32歲的她嫁給了廣州白云區(qū)一個名叫孟翔的離異老板,經(jīng)濟條件改善了許多。看到佟波吃得差、穿得爛,她十分心疼。為了“補償”兒子,她經(jīng)常把錢寄到兒子學(xué)校,讓兒子改善生活、好好讀書。
可是,佟波痛恨母親,為了報復(fù)她,他花錢如流水,不但繼續(xù)逃課上網(wǎng),還開始了早戀。2007年冬,剛上高二的他竟和女同學(xué)在外面租房同居了!佟偉得知后,氣得打電話把沈虹瑛大罵一通:“你以為用幾個臭錢就能彌補親情嗎?你這樣做只會更加害了兒子!”
于是,沈虹瑛停止了給兒子寄錢。不料,已經(jīng)習(xí)慣大手大腳花錢的佟波更恨她了。2009年夏,他放棄了高考,和幾個從小一起玩大的同學(xué)來到深圳找工作。沈虹瑛多次打電話給他,勸他回去讀書,可佟波不聽,還對她避而不見。沈虹瑛萬般無奈,只好自我安慰:兒子已成年,讓他在社會上鍛煉一下也好。
但沈虹瑛萬萬沒想到,佟波竟會做出傷風(fēng)敗俗的事情。2010年元旦之夜,沈虹瑛開車從廣州趕到深圳,與阿芳等4名昔日姐妹,在羅湖區(qū)一家夜總會的豪華包房里聚會——她們5人都是“第一代打工妹”,1989年底相識于蛇口工業(yè)區(qū)的一家電子廠。一晃20年過去了,如今的她們都十分幸運,不是自己當(dāng)老板,就是嫁了個好老公。
阿芳是姐妹們公認的大富婆,雖然離異多年,但她開了一家美容公司,資產(chǎn)上千萬。她大方地對大家宣布:“姐妹們,今晚大家盡情地玩,想唱就唱,能喝就喝,要‘靚仔有‘靚仔!不管花多少錢,我統(tǒng)統(tǒng)埋單!”
唱歌喝酒到深夜時分,阿芳又提出每人找一個“靚仔”。沈虹瑛趕緊推辭道:“你反正單身,做什么都行,我還是算了吧!”見她堅決不肯,阿芳只好作罷。隨后,阿芳叫來服務(wù)經(jīng)理,說:“給我找4個‘少爺,要最靚的!”
所謂“少爺”,是指夜總會的男服務(wù)員。顯然,“少爺”和“小姐”一樣,是個十分“曖昧”的職業(yè)。經(jīng)理自然明白阿芳的要求。不一會兒,就有4名二十多歲、高大帥氣的小伙子走進來。“哇,真的都很靚仔耶!”就在姐妹們紛紛交頭接耳時,沈虹瑛卻驚訝地久久盯住其中一個小伙子——她越細看,竟越覺得像兒子佟波!可是,她不敢確認,畢竟有兩年多沒見過面了,而且那個小伙子低著頭,打扮得很潮很酷,完全不是她記憶中兒子的樣子。
就在沈虹瑛發(fā)愣時,服務(wù)經(jīng)理笑著一一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四大天王——‘張學(xué)友、‘劉德華、‘黎明、‘郭富城?!卑⒎妓斓卮鸬溃骸拔揖瓦x我最喜歡的‘劉德華吧!你們呢?”就在這時,綽號為“黎明”的小伙子偶然抬頭,與沈虹瑛四目相對,頓時流露出驚訝的眼神。沈虹瑛終于確信,他就是自己的兒子!她心里焦急萬分,禁不住脫口而出:“芳姐,不好意思,那個‘黎明我要了!”
阿芳等人愣了一下,隨即紛紛取笑沈虹瑛之前的“假正經(jīng)”。而沈虹瑛哪還有心情說笑?她強作鎮(zhèn)定,對“黎明”說:“跟我走!”阿芳等人毫不知情,還打趣她道:“去吧去吧,開心地玩?。 ?/p>
沈虹瑛開車把佟波帶往自己入住的酒店,一路上,她憋著一肚子氣,而佟波也一言不發(fā)。一進酒店房門,她便朝兒子大發(fā)雷霆:“你怎么能干這種事情!什么‘少爺?不就是賣身嗎?”佟波卻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憤怒,反而不屑地說:“你又為什么去那種地方?你可以玩,我就不能做嗎?”
“我,我今晚只是來參加一個聚會,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沈虹瑛趕緊解釋?!按罄线h從廣州開車來到深圳聚會,只是唱唱歌?鬼才相信!你們這樣的富婆我見多了,表面上規(guī)規(guī)矩矩,其實跟那些花心男人沒什么兩樣!”佟波嗤之以鼻。
沈虹瑛氣得差點吐血。佟波冷笑一聲,甩手就走,出門前扔下一句:“我沒你這個媽,你以后也別管我的事!”
尋找迷途兒子,富婆媽媽攪翻夜總會
佟波究竟是怎么干上那行的呢?原來,他和4名同學(xué)到深圳后,很快錢就花得差不多了。在一個老鄉(xiāng)的介紹下,他們進了龍崗區(qū)布吉鎮(zhèn)的一家小工廠??墒?,這里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還得黑白班顛倒著來,而他們老家的土地都被征收發(fā)展規(guī)模化農(nóng)業(yè),他們從小沒有干過農(nóng)活,也沒吃過什么苦,哪里受得了這樣高強度的工作!沒干一個月,他們就辭工了,此后整天在網(wǎng)吧、桌球室里混日子。
一天,他們在街上瞎逛時,同學(xué)阿強看到電線桿上貼著一個招聘廣告,“星級酒店招聘男服務(wù)員”,學(xué)歷、經(jīng)驗等都不限,只需身高1.7米以上、健康帥氣,月收入上萬?!疤T人了!我們?nèi)ピ囋嚢??”阿強興奮地說。佟波說:“我聽說這種工作就是做‘鴨,跟富婆睡覺哦!”阿強卻不以為然,“這是一舉兩得!現(xiàn)在找個女朋友還得大把大把地花錢呢!”
佟波等人搖著頭說不想去,阿強卻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不一會兒,來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開著一輛雷克薩斯。一聊,竟然還是東北老鄉(xiāng)!那男子拍著胸脯說:“你們放心,賺錢太容易了!我這車30多萬,一年就賺到了!”在他的游說下,阿強毫不猶豫地去應(yīng)聘了。不到一個月,阿強就西裝革履、十分氣派地回到佟波等人住的出租屋,炫耀道:“那工作真的很爽……”
終于,2009年10月,佟波也經(jīng)不住誘惑,到了羅湖區(qū)一家夜總會“上班”。他和4個同事住在一起,每天“晝伏夜出”——傍晚7時起床,梳洗一番后,穿上筆挺的工作服——黑色的背心和褲子、白色的外套,打的去上班。佟波身高1.8米,長相清秀,這樣一打扮,誰都看不出他是個“農(nóng)二代”。
到夜總會后,他和同事們在休息間里等候。客人多的時候,經(jīng)理會替他們安排;客人少,則需要他們主動去各個房間自我“推銷”。干了兩三個月后,佟波發(fā)現(xiàn)這行競爭十分激烈,并非人人都能月收入上萬。一家夜總會,大多有四五十個年輕男子,個個都是高大俊朗,有些人經(jīng)常健身,有的人嘴巴很甜,各有各的“絕招”。運氣不好的時候,佟波一兩周才被選上一次。跟客人過一晚,一般是3000元,最低也要1500元;如果只是陪客人喝酒,就只能得到500元的小費。而且,干久了后,佟波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因為很多女人出來就是為了發(fā)泄的,酒量大,啤酒、白酒、洋酒,反復(fù)折騰,完了還得去開房,年紀輕輕的他哪能受得了呢?但比起在工廠流水線上做“苦力”,他還是覺得在這里輕松得多,因此不愿放棄這份工作……
兒子的墮落,讓沈虹瑛痛苦不已?;氐綇V州后,她天天打電話給兒子,想勸他回頭,但佟波根本不接她的電話,后來干脆停機了!
沈虹瑛心急如焚,連續(xù)到深圳那家夜總會去了兩次,以“顧客”的身份點佟波的名,但每次都找不到他。服務(wù)經(jīng)理無奈地說:“我也沒辦法,佟波現(xiàn)在不是我們這里的專職服務(wù)員了,他在幾家夜總會‘走穴……”
沈虹瑛不甘心,干脆喬裝打扮,在夜總會里一間間地“搜查”包房,希望能碰見佟波。但她這一舉動很快惹怒了工作人員:“你究竟要干什么?請你別影響客人!”“我要找佟波,她是我兒子!”“我們說過多次,他不在這里!”沈虹瑛不相信,堅持繼續(xù)找,服務(wù)經(jīng)理便讓兩個保安拖她出去。激動之下,沈虹瑛失去理智,坐在地上大哭道:“求求你們,幫我找到他吧!他才20歲,還是個孩子?。 笨墒?,保安非但不理睬她,反而蠻橫地把她拉出夜總會,扔在滂沱大雨中……
人海茫茫,沈虹瑛不知道該如何尋找兒子。何況,她三番五次往深圳跑,讓孟翔很生氣:“你兒子那么大了,就隨他去吧,你過去都沒管過,現(xiàn)在還折騰啥呀!”沈虹瑛難過地說:“他現(xiàn)在做這種事,我怎能不管啊?”為此,她經(jīng)常被孟翔責(zé)罵,說她沒有好好照顧他的兩個兒子。
2010年夏,沈虹瑛實在沒有辦法,便求助于在深圳人脈很廣的阿芳。得知這一切后,阿芳大吃一驚,說:“我以前確實去夜總會找過幾次小白臉,但從沒遇到過你兒子。不過你放心,我一定盡力幫你打聽。”
兩個多月后,阿芳終于找到了佟波,并以帶他開房為名,將他帶到了羅湖區(qū)某酒店。佟波沒想到,他一進房門就看到了母親。他頓時對阿芳發(fā)火:“你這人怎么這樣?你還懂不懂規(guī)矩!”他轉(zhuǎn)身就要走,沈虹瑛趕緊攔住他,承諾只要他懸崖勒馬,自己會負責(zé)他的一切開銷,并安排他到廣州去上班。佟波恨恨地說:“我寧愿做‘鴨,也不要你的錢!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因為你們一個個太自私造成的!”
說罷,佟波轉(zhuǎn)身要走。沈虹瑛竟拉住他的手,跪在他面前,哭道:“兒子,媽求你了!過去我拋下你不管,是我不對,可我現(xiàn)在知錯了,我是真心想幫你?。∧阋前炎约簹Я?,媽也不想活了……”佟波冷笑一聲,甩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阿芳見狀很不忍心,勸沈虹瑛道:“算了吧,別為難自己?!鄙蚝珑鴧s咬著牙,流著淚發(fā)誓:“就是死,我也要拉他回頭,否則我不配做母親!”
不久,沈虹瑛打聽到,佟波和幾個“同事”一起租住在布吉鎮(zhèn)。剛好阿芳在那邊有一套房子空著,她便索性住下來日夜尋找兒子。布吉原是深圳市郊的一個鎮(zhèn),因與羅湖區(qū)交界,距離市中心僅4公里,因此發(fā)展迅速,城中村密布,聚集了幾十萬外來人口。一天,她拿著佟波的照片到處詢問路人,一位老婆婆熱心地問:“怎么了?你兒子失蹤了?該不會是被騙去夜總會了吧?”
老婆婆說,附近住著很多年輕男孩子,白天在布吉睡覺,晚上就跑到羅湖的夜總會里“上班”?!鞍Γ以谶@里住了幾十年了,煩哪!過去,二奶多,很多香港佬往這里鉆;現(xiàn)在呢,又冒出這么多男孩子做什么‘少爺——其實就是賣身、吃軟飯!真搞不懂如今的世道……”老婆婆搖著頭嘆息著走了,沈虹瑛卻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沈虹瑛竟真的在城中村里發(fā)現(xiàn)了佟波,他正和3個小伙子有說有笑地站在路邊等的士。她趕緊跑過去,佟波見到她,卻撒腿就跑。沈虹瑛一路追趕,由于跑得太急,突然一個趔趄摔到地上,膝蓋蹭破了,鮮血直流。她一時站不起來,卻依舊朝著兒子大喊:“你回來啊!我求求你,別犟了!”
可佟波依舊不回頭。他的“同事”不忍心,上前把沈虹瑛扶了起來。聽完她的哭訴,3個小伙子也感動了,答應(yīng)幫她勸說佟波。他們還說,如果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好媽媽,肯定不會再干那種事。可是,過了好些天,佟波仍未露面,那3個小伙子也沒帶來好消息。
為了挽救兒子,2010年底,沈虹瑛又把前夫叫到深圳,并好不容易找到了兒子租住的地方。一家人“團聚”,卻是一見面就吵架——佟偉看見兒子染著黃頭發(fā)、戴著粗項鏈、故意敞開衣領(lǐng)露出一點“胸肌”,就十分來氣,掄起巴掌打過去:“你竟然干這種不要臉的事!別跟我扯工作難找,老子當(dāng)年混深圳的時候,比你不知道要苦多少倍!”
佟波忍著痛,裝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見此情形,沈虹瑛忍不住責(zé)怪佟偉:“你就是這樣教育他的嗎?難怪他不走正路……”佟偉反唇相譏:“別跟我扯犢子!你又管過他幾天?”面對爭吵不休的父母,佟波煩躁不已,脫口而出:“你們別吵了,都不是好鳥!我不要你們?nèi)魏稳斯?,我一個人生活挺好!”接著,他奪門而出……
佟偉見狀,更是心煩,對前妻說:“要管你自己去管吧,反正我已把他撫養(yǎng)成人,現(xiàn)在我也沒精力管他了!”說完,他連夜坐上了回東北的列車。沈虹瑛感到無助極了,呆在兒子的出租屋里忍不住大哭了一場……
離婚又捐腎!贖罪媽媽誓救“壞兒子”
正在沈虹瑛束手無策的時候,2011年5月的一天深夜,她突然接到深圳民警的電話,說佟波昏迷不醒,已被送到福田區(qū)人民醫(yī)院,讓她趕緊去處理相關(guān)事情。沈虹瑛嚇壞了,連夜趕到深圳,這才得知:當(dāng)晚佟波與一個中年女人到福田一家酒店入住,不知道什么原因,兩人上床后,佟波突然說頭暈,然后就不省人事了。中年女人嚇得報了警,隨后佟波被送到醫(yī)院,中年女人則被帶到派出所接受調(diào)查。同時,民警通過佟波的手機儲存號碼尋找其親人,佟偉的手機關(guān)機,他們只找到了沈虹瑛。
沈虹瑛焦急地在醫(yī)院守護了一夜。那晚,她想了很多。她意識到,兒子之所以走上這條路,自己有很大的責(zé)任,無論如何,自己決不能棄他不顧……
但沈虹瑛怎么也沒想到,第二天,佟波竟然被醫(yī)院確診為尿毒癥,而且是晚期!沈虹瑛痛哭失聲:“不可能!我兒子是這么強壯的一個小伙子,怎么會得這種病呢?”醫(yī)生卻說:“尿毒癥通常是個人生活習(xí)慣造成的,接觸了有損腎臟的化學(xué)物質(zhì)、經(jīng)常憋尿,或者長期熬夜、不注意休息、性生活頻繁等,都有可能導(dǎo)致尿毒癥?!?/p>
痛苦過后,沈虹瑛只能接受現(xiàn)實。為了方便照顧,她決定將兒子轉(zhuǎn)到廣州治療。不料,佟波倔犟地說:“我不去,死了算了,反正活著也沒什么意思!”沈虹瑛急得不得了,把兒子的父親、爺爺奶奶都叫來輪番勸說,佟波才勉強同意轉(zhuǎn)到廣州的大醫(yī)院來治療??墒?,漫長的治療和巨額的費用,讓佟家人漸漸沒了耐心,很快回了東北,只有沈虹瑛一人留下來照顧。佟波每天嘔吐、治療、透析,痛苦不堪,一個月后,他就瘦了20多斤,強壯的身體曾是他引以為豪的“生存資本”,如今卻將他徹底擊垮,他幾次想放棄,嚷著要出院自生自滅,但沈虹瑛說什么也不肯。
醫(yī)生說,要挽救佟波的生命,必須做換腎手術(shù)。幸運的是,沈虹瑛與他配型成功??墒?,沈虹瑛決定為兒子捐腎時,她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她的丈夫孟翔說:“你要捐腎,我不反對,畢竟他是你的兒子,但我不想給我的家庭留下任何隱患……”孟翔認為,妻子捐腎后,必然會影響身體健康,降低生活質(zhì)量,如果將來另一只腎也出現(xiàn)問題怎么辦?他不愿意承擔(dān)這樣的風(fēng)險。
其實,這些年來,沈虹瑛也過得很委屈——她和孟翔結(jié)婚后,原本想繼續(xù)打拼事業(yè),可孟翔要求她做全職太太,一心照顧他和前妻的兩個兒子。盡管在外人眼里,她是一個富婆,家產(chǎn)上千萬,但實際上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保姆。自從得知兒子賣身后,她就十分愧疚,后悔自己過去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zé)任,尤其如今佟波生命垂危,她更加痛心,她要贖罪,所以毫不猶豫地同意離婚了。
2011年10月,沈虹瑛和孟翔協(xié)議離婚了。雖然家里資產(chǎn)上千萬元,但大部分是孟翔的婚前財產(chǎn),她不想過多糾纏,救兒子的命要緊,因此她只要了100萬元現(xiàn)金和一套價值80多萬元的舊房子。
為了不影響兒子的情緒,沈虹瑛并未將離婚的事告訴佟波。而自從得知母親要捐腎給自己后,佟波很是震撼,加上幾個月來沈虹瑛對他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和照顧,他終于被感動了,也讀懂了母親的苦心。一天晚上,他悄悄溜出醫(yī)院,打算不辭而別,沈虹瑛發(fā)現(xiàn)后,把他追了回來,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佟波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翻騰的情緒,第一次哭著喊了一聲“媽”,“我錯了,我以前做了太多對不起您的事……我已經(jīng)花了您太多的錢,不能再要您的腎……我根本沒臉再活下去??!”兒子終于肯叫她“媽”了,沈虹瑛激動得淚流滿面:“媽有錢,你不要擔(dān)心!媽只要你好好活著……”
11月1日,沈虹瑛和佟波接受了親體腎移植手術(shù),手術(shù)很成功。術(shù)后,母子倆被安排在同一個病房里,兩人側(cè)頭相望,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那一刻,在他們的心中,除了對彼此深深的愧疚,更多的是失而復(fù)得的溫暖親情……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后續(xù)治療,2012年1月初,佟波出院,被母親接到白云區(qū)的一套舊房子里休養(yǎng)。這時,沈虹瑛才告訴兒子自己離婚的事,佟波百感交集,禁不住抱著媽媽大哭……
為了給兒子治病,沈虹瑛前后花了數(shù)十萬元。為防坐吃山空,4月,她決定用剩下的積蓄在廣州三元里開一家鞋店。店鋪開張那天,阿芳特意組織了幾個好姐妹來賀喜。她意味深長地對佟波說:“看到你現(xiàn)在這樣陽光健康,我們都很高興。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你應(yīng)該感恩??!”
佟波明顯成熟了許多,他鄭重地說:“我的兩次生命都是媽媽給的,我決不會再讓她失望了!媽媽捐腎以后,就不能再干重體力活了,我一定會努力打理店鋪,好好照顧她,給她幸福的晚年!”
佟波是不幸的,卻又是幸運的。兒時留守農(nóng)村的他,從未享受過家庭的溫暖,也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沒有城里孩子優(yōu)越的先天條件,也丟失了父輩賴以生存的吃苦耐勞的特性。因此,成年后來到城市,他便很容易迷失在燈紅酒綠之中。在北上廣深等大城市,像佟波那樣迷失的“農(nóng)二代”還有很多,誰來喚醒他們?他們的前途和未來在哪里?也許,這是整個社會需要共同思考的問題……(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作了化名處理)
編輯/朱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