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華
(1.南京大學 中國新文學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93;2.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與新聞學院 ,重慶 涪陵 408100)
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巨大轉型,媒介訊息的快速發(fā)展,物質文化與大眾消費攜手并進,世紀之交的詩歌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出多種形態(tài),詩歌的傳播和閱讀方式也悄然地發(fā)生變化。面對這種詩歌生態(tài)景況,盡管目前已有相關詩歌研究成果探索詩歌生態(tài)話語分析,體現(xiàn)出前衛(wèi)的詩歌研究理念,但仍不盡如人意,原因在于世紀之交的詩評家對此時的詩歌評論仍然處于散兵游勇狀態(tài),沒有在新的文化語境內尋找出一條管窺全豹的前沿性詩歌生態(tài)話語分析的有效途徑,更談不上把這一時期的詩歌聚焦在某種理念下條分縷析的解讀、梳理,這就使我們在多元文化主義充斥下難以了解和把握世紀之交的詩歌創(chuàng)作走向,更難以從宏觀和微觀角度體驗到詩歌內在的審美本質。或許我們通過解讀當前一些零星的詩歌批評和詩歌評論專著,會揣摩到一些詩人的文化內涵、人文精神、詩歌透視出來的時代特色以及審美意蘊。但是使我們非常失望的是,他們動不動就運用西方話語來有意或無意地解構或重構中國當下詩歌以此建立一套不中不西的雜交話語體系,使中國近20年的詩歌話語分析貿然披上了“洋語”的外衣,別扭而難堪,生硬而不著邊際,這勢必使世紀之交的前沿性詩歌話語分析患上“焦慮癥”和“恐怖癥”。在這種詩歌話語分析的魅惑和焦慮下,廈門城市大學中文系教授陳仲義近作《中國前沿詩歌聚焦》凝合了近20年來的前沿性詩歌生態(tài)創(chuàng)作態(tài)勢,在占有大量原始資料的前提下,他嫻熟地運用中國話語解讀近20年來詩歌的生態(tài)場域,企圖嘗試為中國新詩的前沿發(fā)展提供一份有效的參考。鑒于此,筆者覺得這部著作在以下幾個方面打開了中國當代新詩的新的研究話語局面。
這部著作的首要優(yōu)點在于作者認為做學術研究必須具備一種勇于探索的眼光和善于發(fā)現(xiàn)問題意識所必備的基本素質和學術理念。在筆者看來,任何一部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詩學理論著作務必體現(xiàn)出作者的個人性和全局性觀點,應挖掘出一種全新的理念價值建構體系,否則,網(wǎng)撈似的構架一些常識性的詩學理論就會失去應有的現(xiàn)實意義和運用價值?!吨袊把卦姼杈劢埂繁盅芯空邎远ǖ摹扒把匾曈?、問題意識、野性思維”探索理念,對近20年來的中國前沿詩歌生態(tài)場域做了很詳細的挖掘和梳理,從整體上管窺了當下詩歌的創(chuàng)作態(tài)勢。針對當前詩歌創(chuàng)作的前衛(wèi)意識、探索精神和偏激實驗,研究者深感詩歌批評理論的滯后,并提出一個詩歌研究者從事詩歌研究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他在后記中理性地認為:
但是,詩歌研究不能僅僅框限在狹義的寫作學上,它要涵蓋詩學的方方面面及其之間的多種關系(大到詩歌史、流派、群落、史料、社團刊物,小到細讀鑒賞、文本鉤沉、版本勘定等等),詩人可以偏食地把眼光盯在自己的詩歌發(fā)生學上,可研究者要面對詩歌的一切!
另一方面,詩歌研究本身的特殊性又對步入此道的從業(yè)者提出另外的特殊要求:不一定要裝備博大精深的“考古學”輜重,反倒需要那種基于悟性方面的、對于詩歌這一文體更具穿透力的直覺、感悟、靈性及貫通其間的活絡思維,包括深諳詩歌的感覺方式、想象方式,包括修辭技藝的具體操作手段,連同血肉、呼吸、節(jié)奏、心跳在內的一切詩歌肌理。
研究者在這里開宗明義地指出了詩歌研究的特殊性,尤其指出作為一個詩歌研究者,直覺、感悟、靈性對其解讀、研究詩歌的重要性。
筆者是帶著好奇的心態(tài)闖入這部集視野開闊并羼雜著研究者心性話語的詩學理論園地的。因為這部學術著作中能夠體現(xiàn)研究者豐富的原始史料,拋棄甚至不屑一顧西方的詩學理論,運用獨到的中國詩學話語深入到詩歌生態(tài)創(chuàng)作的骨殖,探索前沿性詩歌創(chuàng)作的理路,把握時代跳動的脈搏,沉浸于詩歌的肌理,挖掘各種詩歌動態(tài)寫作的領域。同時,研究者也將筆墨滲入到被遮蔽了的當前前沿詩學領域,提出新詩研究的前沿任務主要在于“新詩的現(xiàn)代轉型”。《中國前沿詩歌聚焦》分六章來書寫,各章節(jié)都充滿著一種問題意識和詩學眼光,深刻體現(xiàn)出研究者個人學術探索的勇氣和敏銳的藝術洞察力。研究者對詩史寫作觀念逐一闡釋、論證,布局合理,既從宏觀視野來考察和打量,又從微觀的角度進行個案研究,對每一個充滿問題意識的觀點運用翔實的詩歌史料做了充分的論述,真正做出了前沿性的探索和厘定。這不失為一部豐厚的詩學研究午餐,讓我們盡情地享受。
英國著名學者丹尼·卡瓦拉羅在論述“閱讀”這個關鍵詞時指出,要理解我們的生活和環(huán)境,就必須馬不停蹄地閱讀通過以下途徑獲得的文本,即我們所處的空間和地域、歷史情境、生活中的政治體系、心理過程、媒介及其文學與藝術制作的影像。由此推知,要理解文本(指作品),就必須對我們的生活和環(huán)境有深刻理解,否則就不可能深入文本的內部,理解文本所透視出來的訊息。詩歌研究也是如此。如果我們不了解詩歌創(chuàng)作的外部和內部環(huán)境以及我們對生活的閱讀深度,那么也很難真正讀透詩歌、理解詩歌,甚至享受詩歌帶來的美感?!吨袊把卦姼杈劢埂返牡谝徽聻樵姼枭鷳B(tài)聚焦,主要從詩歌文本和詩歌接受視野來考辨,認為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快速轉型,新世紀詩歌生態(tài)也隨之發(fā)生巨變。在研究者看來,這主要體現(xiàn)在詩歌逃向感官和逃向內心,進而是詩歌與當前的商業(yè)化、媒介文化、官方以及半官方的合謀交媾,爭取詩歌生存的空間進而打造藝術高地。新世紀之交的詩歌始終掙扎在文本、倫理、市場和技術主義的怪圈中,不斷尋求自身的突圍與出路。當前中國現(xiàn)代詩歌嬗變向縱深的領地發(fā)展,“宏大敘事”和“普遍性話語”遭到唾棄,個人化寫作和相對主義寫作盛行,二者互相激進,互相發(fā)展,開始了新一輪詩風競賽的旅程。由于個人化和相對主義自身的前沿性挺進,這就不可避免地觸及詩歌經(jīng)典,通過不斷地求新求變來拒絕詩歌經(jīng)典的壟斷,逐步占領市場的領地和高地。盡管如此,經(jīng)典總會憑借自身的優(yōu)勢,總會在某一時段取得優(yōu)勢地位,這或許會借此在堅守和變異中重鑄經(jīng)典。這種趨勢也是前沿性詩歌無法阻擋的。正因為個人化和相對主義詩寫的種種表現(xiàn),潛在地引領了20世紀90年代到新世紀詩歌創(chuàng)作走向,研究者提煉出三種詩歌寫作流向,即象喻詩寫流向、綜合詩寫流向和語感詩寫流向,進而對三種詩歌寫作流向作了理性的梳理和辨析,進一步開拓了中國現(xiàn)代詩歌的書寫空間,無疑為我們理解當前詩歌生態(tài)挖掘出了一條開闊的道路。
針對一些閱讀者甚至詩評界對世紀之交的詩歌價值的質疑和否定,以及對現(xiàn)代意義上的詩歌評判標準失范的失望,研究者從接受美學的角度,結合詩寫實踐和閱讀經(jīng)驗,試圖在傳統(tǒng)好詩的主要標準“動感”的基礎上,提出了精神層面上的“撼動”,詩性思維層面上的“跳動”,語言層面上的“驚動”,共同組成了新世紀之交的詩歌審美意義上的“四動”交響。這為我們積極參與當下詩歌解讀、品評指明了方向。與此同時,讀者的解釋參與,前沿性的詩歌文本也顯示出其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對先鋒詩歌的考察與打量,也是當前最為蠱惑人心的一道亮麗的風景,這也是論述先鋒時序聚焦的用意所在。研究者從“知識分子寫作”和“民間寫作”之間的論戰(zhàn),沉潛著上升的“中間代”,70后、80后的詩歌亮相三個維度來進行分析。他注重尋找詩歌現(xiàn)象產生的源頭,瞄準相關詩歌實例,合理地把握這一詩歌生態(tài)的大致走向。令筆者深感興趣的是,研究者在對詩歌的先鋒時序合理地進行梳理后,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摻雜的后現(xiàn)代性因子。對這先鋒話語的探索與追蹤,“缺乏勇氣與冒險精神的人,是不愿意碰觸后現(xiàn)代的。但種種詩歌的后現(xiàn)代螃蟹,是值得一吃的”[1](P76)。這也是研究者執(zhí)意深入這一領域的緣由?;诖?,研究者對大陸和臺灣后現(xiàn)代詩歌做了拉網(wǎng)式打撈,從緣起的時間和經(jīng)歷的空間、題材的類型與維度取向、語言和思維方式、生成與問題進行了考察和比較,進而用分述法對十位詩人分別“采樣”,進行必要的價值判斷,尋找到了研究問題的結論,這無疑加深了我們對跨越時空的大陸和臺灣后現(xiàn)代實驗詩歌的理解和把握。
在世紀之交,媒介資訊給我們書寫詩歌提供了自由的寫作空間和傳播捷徑,以往以紙質書寫、期刊為資訊的媒介獨霸天下的局面漸漸失去了它應有的獨特意義。網(wǎng)絡書寫瞬間成為詩歌愛好者書寫情感、天馬行空發(fā)表議論的重要渠道,這極大地刺激了網(wǎng)絡詩歌的生產力和凝聚力,激活了對網(wǎng)絡先鋒詩學的論爭和傳播,為詩歌界迎來了一場空前的話語批評試驗場。研究者在對網(wǎng)絡詩歌生態(tài)全屏掃描,網(wǎng)絡詩歌社團、運動、流派、思潮的立場之爭整體梳理的前提下,獨創(chuàng)性地提出了網(wǎng)絡詩體四大特征,即詩寫的主導精神:游戲性;網(wǎng)詩“新”美學:泛詩化;“無厘頭”風氣:詞語變造;特別技術手段:灌水。對網(wǎng)絡詩體特征的四大歸納和總結,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有著大量的例證為依據(jù)的,比如在論述網(wǎng)絡詩歌詩寫的主導精神即游戲性時,研究者舉了藍蝴蝶紫丁香的《偶與李白打架》:
馬年/猴月/蚊時/偶/和李白/在醉酒軒里/相遇/李白/會喝酒/偶也會喝/……拼呀/灌呀/你李白/沒上過網(wǎng)/偶不怕/你不知灌水/就知道/灌酒/你就/將進酒吧/偶終于知道了/你的詩/原來是灌酒/罐出來的/偶呢/偶啥都不會/就知道/一桶比一杯/灌得快/一片/狼藉之后/你輸了/決定/和偶開打/你/李白/詩人詩仙/偶/一介/網(wǎng)民呀/偶/認識/你李白/你李白/認識偶嗎/藍蝴蝶紫丁香/要打就打/誰怕誰/打不過你/偶就報110
這完全是一種游戲性的技術操作,體現(xiàn)出一種盡興、戲謔、孩子氣的撒嬌和作勢。
網(wǎng)絡詩歌的新品種全方位的呈現(xiàn),是研究者所預料到的,進而他大膽指出“聲、像、動”在網(wǎng)絡中的全方位的組合,打破傳統(tǒng)文字平面結構的死板模式,增強了詩歌的形象性和立體感,但也給網(wǎng)絡詩歌書寫帶來一種新形式的沖擊和鼓舞。面對這一新的詩歌寫作景觀,我們是否持一種樂觀態(tài)度呢?比如數(shù)字詩歌、視角詩、超文本鏈接詩、多媒體詩等在技術主義操縱下,詩歌的審美內蘊是否繼續(xù)存在?工具理性是否會擠掉詩歌的審美價值?研究者詳細地探討了這一值得思考的問題,切實地表現(xiàn)出一種擔憂。
于是,研究者為了盡快逃避讀者的疑慮和擔憂,在《中國前沿詩歌聚焦》的第四章和第五章重點論述新銳詩寫的形態(tài)聚焦和一些標志性詩人聚焦。世紀之交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由于網(wǎng)絡詩歌生態(tài)語境的變化,逐漸掀起了一股新銳詩歌寫作態(tài)勢。詩歌寫作者憑借睿智的才能,敏銳的社會觀察力,天馬行空的藝術想象,網(wǎng)絡書寫的自由空間,暗合了一股股寫作潮流,多組新銳詩寫擁聚新世紀之交的詩歌場域。于是,肉身化詩寫、荒誕詩寫、“新死亡”詩寫、神行詩寫、草根詩寫、新“敘事性”詩寫、女性情欲詩寫、生態(tài)詩寫等紛紛涌現(xiàn)在詩歌生態(tài)界域。針對每一種前沿性詩寫,研究者分別列舉了大量詩人詩作進行細致分析,整合、論述詩歌潮流的特質以及寫作傾向,對其寫作特征作出必要的梳理、發(fā)掘,也針對存在的一些不足進行必要的反思。比如研究者在論述草根詩寫時,從底層經(jīng)驗、倫理關懷的視角出發(fā),認真解讀黃土的《錯落的時代》,鄭小瓊的《打工,一個滄桑的詞》,雷平陽的《殺狗的過程》、《賣麻雀肉的人》、《我的家鄉(xiāng)也面目全非》,楊鍵詩集《暮晚》以及甘肅古馬的相關底層寫作,縱覽詩人文本,對之進行辨析、理解和補充,“多一點注視來自切身的底層經(jīng)驗、倫理關懷以及母語原聲帶的探尋”[1](P217),從而也體現(xiàn)了詩歌研究者的人性關懷并以之激起我們道德良知的醒悟。對生態(tài)詩寫,在肯定的基礎上,研究者認為“少數(shù)成熟詩人較好地把握了生態(tài)與詩的辯證關系,顯示高質量的詩歌品質,然而,許多時候,應該承認他們的寫作只是和生態(tài)有所‘暗契默合’,尚未作為主要圭臬來追求”[1](P251),可謂切中要害,道出了這一詩歌寫作的本質。
筆者以為進行詩歌生態(tài)整體研究,除了對詩歌話語生態(tài)和詩歌創(chuàng)作語境以及詩歌社團、流派籠統(tǒng)的展示外,毫無探索個體文本的價值和意義。事實上,筆者的武斷是不足為據(jù)的。研究者始終認為詩歌價值的體現(xiàn),不在于整體的展示,宏觀的敘述,而重心主要在于詩潮個案的追蹤剖析的層面上。鑒于此,研究者在第五章聚焦前沿性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些標志性詩人,從美學的角度出發(fā),凸顯于堅、翟永明、王小妮、臧棣、伊沙等詩寫特色、思想內涵以及詩寫范式,從中感受中國新世紀之交前沿詩歌特有的景致,進而體悟出對當前詩歌生態(tài)界所產生的價值和意義。在論述王小妮的詩歌時,研究者站在制高點上,從總體上打量她的詩歌創(chuàng)作歷程,認為王小妮的詩歌創(chuàng)作最為突出的兩種心理圖式是直覺與語感。在論說到語感時,研究者坦白地寫道:
語感是生命一種本真狀態(tài)。它是生命瞬間體驗與語詞傳遞,幾乎接近同步的一種同構關系,它是發(fā)出腹腔的“真聲”,而不是半途從喉中闖出“假唱”,它的原初形態(tài),天然質地,雖帶著未經(jīng)加工的成分,顯出粗鄙、簡陋,但它的真實、貼切、在場、當下體驗,與語詞天然黏合,所帶來的語境則是頗富生氣的。語感堅決祛除各種厚重的文化負載,包括各種宏大敘述,圣詞大腔,自日常凡庸的事物中,融入生命溫度。王小妮有效避開上述毛病,放松身心,順隨語感引領,進出自如,又保持著節(jié)腔和提純。從較早“我有聲地走向你/學著花的樣子笑笑/真好,我沒有朋友”到晚近“梔子花跑出賣花人的蓑衣/轉彎的路口都香了/我沒招手花就悠悠地上樓”(《重慶醉酒》),都延續(xù)這一路線,清澈而不失味道,且愈加富有成色。
筆者認為研究者的詩歌分析話語表述本身就暗含一種語感,這也是出自于研究者在充分理解詩人詩歌的基礎上,本著對詩歌的愛好(其夫人舒婷本是朦朧詩派的代表詩人之一),憑借藝術直覺,完成詩歌語言與詩學話語表述的高度融合,體現(xiàn)研究者捕捉詩里行間的藝術潛在能力。
在前幾章節(jié)重點對詩歌生態(tài)剖析的基礎上,研究者言猶未盡,最后把思緒跳落到當前新詩前沿研究的整體敘述軌道上來,進而對新詩前沿性研究的個案作業(yè)、新詩史的撰寫、兩岸后現(xiàn)代詩學的研究、解詩學的探討、新詩泛格律化傾向的隱憂都做了獨到的梳理和價值判斷。比如研究者一直認為新詩成熟的標志并不是如呂進先生認可的建立在一套完整的格律形式為準繩的基礎上,而是主要以現(xiàn)代詩審美規(guī)范的全面確立為其尺度。黃發(fā)有教授在談到中國當代文學研究的方法論思考時,很有見解地指出“一方面在大量閱讀作品的基礎上,篩選出具有經(jīng)典性的典型文本,通過個案分析與現(xiàn)象解讀的有機結合,描述出文學潮流的嬗變軌跡,讓讀者對文學發(fā)展的曲折與起伏有總體把握;另一方面,應當避免孤立地解讀的趨向,必須在文學發(fā)展的整體場域中考察不同時期文本之間的歷史關聯(lián),也應該注意到同一時期的文學文本之間的互文性,在多元、互動、共生的文學史視野中考察文本之間的內在關系”。[2]實際上,在陳著中,無論是對詩歌生態(tài)、詩潮個案、詩歌場域話語建構,還是詩歌史論上的研究,都注重把文本與前沿詩歌現(xiàn)象以及詩歌近20年的發(fā)展軌跡有機結合起來考察,注重相互間的多元與互動關系。在對詩歌史的寫作理念上,作者認為20世紀新詩歌史的撰寫有一定的難度,即使是龍明泉《中國新詩流變論》,洪子誠、劉登翰《中國當代新詩史》,程光煒《中國當代詩歌史》都存在一些想象的不足,這也是詩歌史寫作者在寫作中面對的困擾。個人化詩歌史寫作總會存在一定的難度,研究者認為“不要指望有那么一部大統(tǒng)一的詩歌史,可以涵蓋一切,定論一切,了結一切。有的,只能是具有真正意義的——個人眼光的詩歌史,從各自不同視角,不同層面,不同方法切入對象,不斷分解不斷打開的過程”[1](P389)。所以,充滿個人眼光的詩歌史寫作,也要防止一己之見,覆蓋“共名”,避免“斷分歷史地圖”、“歷史修復”的陷阱,較為理想的出路在于應該具備一種特色的理念圖式、以文本為中心以及迥異于文學史的語體風格的書寫眼光。
在筆者看來,最后一章詩歌前沿理論聚焦,書寫最為精彩的部分是對新詩前沿研究的整體性遮蔽進行挖掘和梳理,敢于批判在已有的詩歌研究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首先研究者以呂進先生在《文學評論》2002年第5期發(fā)表的《20世紀下半葉的中國新詩研究》一文為個案,對50年新詩研究的總結存在的問題和漏洞進行駁斥,認為對20世紀下半葉后20年新詩研究中最為活躍部分諸如唐曉渡《唐曉渡詩學論集》、程光煒《朦朧詩實驗詩藝術論》、陳超《生命詩學論稿》、章亞昕《生命的陀螺》、李震《中國當代西部思潮論》、陳仲義《中國朦朧詩人論》等論著無知的忽略,有意淡化“前崛起”和“后崛起”的詩歌研究隊伍,實為一種不負責任的詩歌研究“短視”。同時針對呂進先生前沿學科研究著作《中國現(xiàn)代詩學》,在“中國現(xiàn)代詩學理論體系”方面提出“六個”重要突破,研究者敏銳地意識到這六個突破恰恰是六個“滯后”,漏掉了其他更為特殊、獨到、隱秘、幽微的東西,漏掉的這些才是詩歌的真正精華。于是研究者尖銳地指出,新詩研究的前沿在于新詩的現(xiàn)代轉型,而不是分類的研究,那種中藥鋪開單似的套論,難以抵達新詩的內核和詩歌研究的藝術質地。
總之,解讀這部厚重的前沿性詩學理論,筆者感觸頗深,不但擴大了自身的詩歌研究視野,同時進一步提高了詩學理論素養(yǎng)。研究者全方位地對新世紀之交的中國前沿詩歌研究不知疲倦地深入探析,以翔實的材料、貼近詩歌的心性思考論述近20年來的詩歌生態(tài),拋棄短視和自我封閉的目光,在新詩的前沿地帶,挖掘優(yōu)質的詩學資源,孕育前沿詩歌建構的胚芽,正確辨析詩寫與詩研究,抓住前沿視域、問題意識,是這部論著的獨特之處。另外,這也為中國當代文學批評史的建構提供了有利的參照。
[1] 陳仲義.中國前沿詩歌聚焦[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
[2] 黃發(fā)有.中國當代文學研究的方法論思考[J].南京社會科學,2012(2):139-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