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婍

陳端生，這個名字不太像女孩子的，但她卻是出生在西子湖畔的了不起的女孩。那部被江南女子用吳儂軟語伴著琵琶三弦彈唱的著名評彈《再生緣》就出自陳端生之手。

陳端生的祖父是清代“桐城派”祖師方苞的得意門生，父親是舉人出身，母親也是大家閨秀。但這個顯赫的家庭人丁并不興旺，延續(xù)香火的只有兩個女孩，姐姐陳端生和妹妹陳慶生。因為沒有兒子，陳家便把女兒當(dāng)作兒子來養(yǎng)，她們接受的是開放式的教育。

陳端生的祖父在京做官，全家都跟了去，那是一家人最幸?？鞓返臅r光。因母親酷愛評彈，18歲的陳端生便著手為母親寫作。她寫得很認(rèn)真， “燈前成卷費推裁，玉漏催人慵欲睡，銀燈照影半還挨”是常有的事情。三年過去，陳端生一氣呵成《再生緣》的前16卷，一個女扮男裝反傳統(tǒng)的女狀元在她的筆下誕生了。

然而，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再生緣》還沒寫完，母親就去世了，第二年祖父也去世了。陳家只能讓女兒回老家行孝。重新回到杭州，陳端生無力再續(xù)寫《再生緣》—這部評彈本來是為母親寫的，既然母親無緣再聽，寫下去還有什么意義！“暗想昔時歡笑事，如今贏得愁生”是她當(dāng)時真實的心情寫照。

守孝三年之后，陳端生已經(jīng)是一個23歲的老姑娘了，好在嫁得還不錯。她和祖父好友的孫子范菼成了婚，范菼是世家子弟，為人風(fēng)流倜儻，與陳端生門當(dāng)戶對。在瑣碎平實的生活中，她相夫教子，像所有的普通主婦那樣過著溫馨的小日子。然而，這樣平靜的生活僅僅過了六年，就出現(xiàn)了一個大變故—她的丈夫出事了。在一次科舉考試中，范菼因為作弊受到嚴(yán)懲，被發(fā)配到新疆伊犁。在沒有快捷的交通工具和通訊設(shè)施的二百多年前，這樣的分離無異于生離死別。

生活中的陳端生并不像她筆下的女狀元那樣敢于挑戰(zhàn)命運，而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弱女子，這次打擊使她一蹶不振。29歲的她完全像變了一個人，木訥、缺乏靈性，像所有貧困婦人一樣做著粗活，不事裝扮。過去的歲月變成了回憶，但回憶既美好又痛苦，她不愿意再回憶什么。就在陳端生因為命運的捉弄而痛苦掙扎的時候，她的《再生緣》流傳到了市面上，紅遍大江南北。妹妹陳慶生鼓勵她把《再生緣》續(xù)寫下去。于是，在丈夫離家四年之后的早春二月，陳端生寂寞地拿起生疏的筆。她想慢慢尋回“拈毫弄墨舊時心”，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回當(dāng)時的心境了。

續(xù)寫變得十分艱難，這一年她停停寫寫，有幾次都要放棄，但還是堅持了下來。等到第17卷寫完，她已心力交瘁，再也無力繼續(xù)了。由此，那位女狀元能否全身而退，能否與心上人洞房花燭，都成了一個謎。此后十年，陳端生完全放棄了自己曾經(jīng)熱愛的文學(xué)。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了，一切也就沒有意義了。

然而，僅僅心死也就罷了，更大的打擊還在后面。陳端生45歲那年，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女兒得了重病，因無錢醫(yī)治而悲慘死去。陳端生的精神支柱徹底坍塌了。此時，她得到消息，苦盼十幾年的丈夫已經(jīng)在回家的途中了。她苦苦支撐到和丈夫見面的那一天，然而剛剛團(tuán)圓不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一代才女在凄風(fēng)苦雨中耗干了生命，帶著對人生的怨恨和絕望悄然離世。陳端生死后，錢塘女詩人梁德繩為《再生緣》續(xù)寫了后三卷，畫了個才子佳人大團(tuán)圓的結(jié)局。

編 輯/孫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