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昌海
近年來出版界有一種現(xiàn)象不可不察,那就是動輒上馬規(guī)模與容量頗為宏大的“文庫”、“文叢”類工程,而且往往大抵相同類型、相同性質、相同范圍的還不止一種,一些“大典”、“元典”類空泛而未見得有多少現(xiàn)實意義的出版工程仍在不斷上馬。至于各種分類的世界文學名著文庫、古典名著叢書、名人傳記叢書等就更不勝枚舉。此外,還有很多出版社為了在教輔讀物出版領域分一杯羹而跟風出版了許多課外輔導類閱讀文庫。
筆者認為,出版這些“文庫”,當然各有其相當?shù)淖饔煤蛢r值所在,起碼有一些很多年不再版的圖書因被“文庫”收入而再次得到了與讀者見面的機會,同時無論如何“文庫”的編選本身一定是遵循應有的體例,體現(xiàn)出編選者的策劃用意,在集聚經典、傳承文化、積累知識、便利讀者等方面 “文庫”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我們是不是僅僅滿足于此,而不去考慮各種“文庫”(原創(chuàng)除外)在立意、內容上的重復交叉以及因規(guī)模上的過于求全偏大而帶來的出版與購買上的經濟壓力?由于很多“文庫”、“叢書”是分期出版且拆零發(fā)行,對于讀者而言,要真的很忠誠地追隨并完整地擁有一套“叢書”或“文庫”,即使不考慮經濟上的承受能力,僅時間與精力的消耗也很可觀。
還有一個值得提出并需要引起重視的問題就是,一般而言,所有的“文庫”、“文叢”類工程一定是將所選圖書用統(tǒng)一的裝幀、統(tǒng)一的格式、統(tǒng)一的編排體例聚合在一起,其優(yōu)點當然是便于讀者在短期內形成一個完整的系列印象,而對于相當?shù)淖x者尤其是藏書者來說,“文庫”最大的缺陷就是割裂了圖書的版本傳承,拋棄或者說泯滅了原出版者曾經投入在編輯與裝幀設計上的心血,使得圖書這種原本應當豐富多彩的“每一個”變成了千篇一律的模式化產品,喪失了應有的個性。當然,我們可以說圖書作為精神產品,重在內容,內容決定形式,但美好的形式如同內在的風韻,同樣是吸引人、感染人的有效途徑和手段,為什么要輕言放棄呢?因為筆者經常在書市、舊書攤兒及孔夫子舊書網淘書,時常會買些舊版書或多年前出的書,比如中青社的《牛虻》、人民文學社出的茅盾先生的《虹》、老舍先生的《二馬》等。姑且不論書的內容,僅僅是獨特的裝幀設計,特別是那或深沉凝重、或素雅簡潔、或活潑詼諧的封面就很讓人眼前一亮,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感覺。愛書的人都知道,讀書也好,藏書也好,種類的豐富、全面固然很重要,但版本的出處,即出自哪個出版社與年代的本子、什么樣的裝幀,不僅關系到書的質量的高低,也可看出品位的高下。具有一定文化積累傳統(tǒng)的出版社包括在出版某一類書方面有專長的出版社都會格外重視圖書的裝幀設計,視之為圖書整體的一部分,比如出版史上有名的、我們經常提起的“三紅一創(chuàng)”,就有著非常個性化的、與其內容相貼切吻合的封面裝幀,使人一見難忘,近乎于起到了現(xiàn)代專利中商標的標識作用。還有中青社的《白洋淀紀事》一書,不僅封面漂亮,還有與內文相配的彩色插頁,精美之極,令人在享受孫犁美文的同時也感受到一件成功的藝術品所帶來的欣悅。
近年來,出版業(yè)的庫存一直居高不下,粗放型增長的模式也一直并未得到根本的扭轉與改觀,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有沒有想到過可以把書至少用心做得好看一點,雅致一點,不要那么俗氣、雷同,甚至有的書的封面簡直就像廣告商在吆喝甩賣一樣,完全無視圖書應有的內在品位與外在氣質。有鑒于此,筆者想對目前的各種“文庫”、“文叢”類工程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議,或許能在圖書出版業(yè)的結構完善、庫存降低方面貢獻一點微薄心力。
首先,對于一些出版大項目特別是“文庫”、“文叢”類工程的立項審批,有關部門要從嚴把關,即使予以審批也要經過專家學者的充分論證。這里不排除一些出版單位為了評獎、為了爭取出版基金等功利因素,一旦項目到手,拉大旗做虎皮者有之,濫竽充數(shù)、質量低劣者有之,虎頭蛇尾、無疾而終者有之,等等。因此,有關部門不僅對于“文庫”、“文叢”類工程項目的內容與編選原則要嚴格把關,對于出版單位的資質與信譽也要進行一定的考察,并加強項目的跟蹤監(jiān)管工作。
其次,對于“文庫”、“文叢”類工程包括一些叢書的項目審批,有關部門應當在了解現(xiàn)有出版情況的基礎上統(tǒng)籌規(guī)劃,合理布局,對于項目的立意、編選原則和范圍有一個通盤的考量,做到既能夠促進優(yōu)秀出版工程的問世,又能夠在最大程度上避免編選范圍的重復、交叉與出版立意上的雷同、缺乏創(chuàng)意,從而減少鋪張浪費,也為讀者減輕負擔。筆者仍清晰地記得,在我國上世紀80年代思想解放的大潮中由四川人民出版社推出的《走向未來叢書》曾經在出版界、思想界及讀者群中所引起的巨大反響,叢書雖然最后只出了74本,其內容與裝幀設計以今天的眼光看也不無青澀、幼稚處,但叢書中體現(xiàn)出的勃勃生氣與思想銳氣卻很值得珍視,因為其作者群基本活躍在當時中國思想界、學術界的前沿,也體現(xiàn)了當時中國思想解放最前沿的思考。此外,像三聯(lián)書店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推出的《文化、中國與世界叢書》與《現(xiàn)代西方學術文庫》從東西方思想文化比較的角度提供了一個可供人們借鑒、吸收與思考的參照體系。商務印書館迄今仍在不斷推出的《漢譯西方學術名著叢書》則涵蓋人文社會科學中的哲學、歷史、經濟、宗教等各方面,為學者們從事相關領域的研究提供了一套完整、可靠的西方學術經典的中譯本,等等。這些叢書對于推進我國的思想解放,為改革開放奠定思想基礎;對于促進我國知識界、學術界逐步從模仿學習走向擁有獨立的話語權均起到了無可估量的作用。而它們的成功之處正在于做到了8個字:“人無我有、人有我精”。創(chuàng)意新穎,同時恪守精品意識,使得這些叢書不但成為品牌,也成為出版社的標志性產品。
再次,重視對“叢書”或“文庫”的品牌標識設計與裝幀設計。對于一本單本且原創(chuàng)的圖書而言,裝幀設計的自由度與空間當然會很大,而“叢書”或“文庫”則由于要考慮整體的統(tǒng)一與協(xié)調,既要有鮮明的標志,又要做到相對的一致,局限無疑就大得多。特別是對于那些在已出版的圖書基礎上集合而成的“叢書”或“文庫”而言,如何處理與已有封面裝幀的承繼關系更值得考慮。已有封面獨特的裝幀設計,不僅能夠給讀者帶來美的享受,而且體現(xiàn)了一個出版單位的出版品位與藝術追求,因為收入某一“叢書”而被白白放棄是很可惜的?,F(xiàn)在負責任的“叢書”或“文庫”一般會將收入的已經出版過的圖書版本與出處做一個簡單的介紹,但僅此還不夠。筆者認為,最好能在封面上辟出一小塊地方作為原書封面的縮影,或者至少在封二、封三的位置留下原書的封面,以示淵源有自。一些圖書出版的歷史較長,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版本,如果將這些不同的版本樣式附錄在“叢書”本里,相信又會是一道不錯的風景。
對于我們這樣一個人口大國、文化大國而言,又處在繼往開來、開創(chuàng)中華文明的偉大復興的時期,應當而且必須擁有代表本民族文化水準與出版水準的標志性的出版工程項目,包括對大型辭書、百科全書的編纂與修訂,對各類“文庫”、“叢書”的策劃與收集編選等。但這絕不等于在出版界可以不講科學發(fā)展,亂鋪攤子、競上項目,而質量、效益卻無人問津,這既是對寶貴的社會資源的浪費,也是對讀者、對后人不負責任的態(tài)度。因此,期待出版界各方能夠就這一問題盡快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