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風,有我那在歷史塵煙中未能忘卻的記憶,是飛旋在轆轆車上的舞姿,是縈繞在哈薩克牧民手鼓和熱瓦甫琴聲中的音旋,是藏在念珠似的坎兒井中最深刻的謎語。
像候鳥的遷徙一樣,在這片充斥著凄美與荒涼的大西北土地上,曾經(jīng)彌漫的黃沙不知又吞了多少赤膽英雄;曾經(jīng)的縱然豪情,又不知引來了多少世人的回眸。是夕陽下的揮手,槐樹旁的哭泣。他們躲過早晨的問候,躲過落日的視線,也甩掉了歷史的追蹤、王朝的逼視。那詭異的舉止間、那蒼老的背影里,藏著壯志,埋著鮮血。可映著這遠去的背影,在歲月的笛音中,是誰又踏上了西行的路……
二
忘不了絲綢之路上的駝鈴聲聲和樓蘭古國的達瓦孜樂曲。在河西走廊曲折的路途上,是誰依舊看得見張騫的身影。他肩負著漢王朝的使命,帶著一息對大漠蒼涼的嘆息,耳邊不時又傳來了縹緲悠揚的馬頭琴聲。在西域土地上的記憶里,張騫西行沒有期限,沒有方向,沒有一切歷史銘刻的串串烙印。有的只是到大月氏國與烏孫的狂喜與震驚。沒有人會記住那一天是什么時刻,而惟一留下的只有那駝鈴聲聲所咽下的悲啼和大漠無情狂沙吹過所印下的足跡。正是這永恒的烙印,才喚來了一串串歷史的嚎聲與一段段被歲月所叫囂的故事。
行走在天山山脈的沙礫中,遙望駝群陣陣的灰塵,那曾是大漠中最深刻的片段。絲綢之路上演繹的那串未曾被異地風沙所掩蓋的故事,就像西風中一粒粒沙子,早已淹沒在博格達峰濃重的陰影里,或許張騫的駝隊未曾吹起過蜀地的蘆管,但那份大漠的羞澀似乎勾勒起隴西游客的垂淚:至今留得新聲在,卻為中原人不知。
從天山山麓到葉爾江河畔,不時又傳來了細碎的駝鈴聲,空曠的大漠上,又一次閃爍起篝火的影子,低沉的異族民歌在狂傲的沙風中回旋、縈繞。是誰,又一次聽得見這永恒的旋律……
三
忘不了塞外文姬的印象和那顆被掠走的心。然而她接受了她的愛情、她的婚姻,她的目光里永遠充斥著一段段令人悲泣的故事,她穿越了歷史。這位普通的女子踏著堅定的步履穿梭于大漠之上。她的淚昭示過凄美的記憶與蒼涼的故事。是誰依稀聽得見蔡文姬彈奏的琴曲,在大漠孤煙中似乎又勾勒起“故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的悲涼。
身邊延展的河床緩緩地流向那漸漸西沉、閃爍微光的夕陽下。也許是大漠風情浸染了蔡琰的視線,蒼茫的沙地不時泛著金色的光斑,映襯在落日的余暉中。思緒順著金戈與鮮血的方向指去:“涼兵鐵蹄大漠飛,胡人那敢再回窺?!睔v經(jīng)苦難的蔡文姬,又仿佛回到了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一群群身披盔甲、騎著戰(zhàn)馬的勇士與胡人交戰(zhàn),鮮血頓時模糊了她眼角的空隙。戰(zhàn)馬在血刃飛舞中少了些許昔日的溫馴與安分,響徹天空的狂吼與咆哮,刺傷的是她的愛情,她的心??!
我知道,那時的她流淚了。淚水,或許早已被塔克拉瑪干沙漠吹來的熱風消散了;勇士與戰(zhàn)馬的尸骨,或許是被塔里木河的水沫浸潤了;無謂的抗爭與戰(zhàn)士的靈魂,或許早已被狂風送走了。但是在心靈的扉頁上,是誰還看見她的恪守:她憎恨戰(zhàn)爭,唾棄戰(zhàn)爭!
四
多少年前這位走進歷史的老人,站在匈奴的帳篷前。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被無情地摧殘著,任由西域的狂風怒吼無情地拍打著。
多少年后,她回到了故土。又重新尋覓起一份屬于自己的愛情;她的心連同她的人都為這個最初和最終的歸宿承受著。雁鳴長空,離魂驚心。她曾尋覓過一個叫做“滄桑”的答案,獨身一人穿越蒼涼,而去聆聽大漠的神秘。歲月匆匆撇下這一段歷史卻把人類最蒼白的情感留給了她。而她也許是在抗爭也許還在憎恨那抹她所憎恨的詭異的戰(zhàn)火。
在大戈壁孤寂的路途上,狂風把一陣又一陣沙石從遠處刮來,像蒲公英的故事一樣,吹散了漫天令人厭惡的塵埃。是誰還能依稀看得見她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言:在圣潔的黃沙土地上,不應有英雄的鮮血!
五
忘不了“死亡之?!鄙纤刮摹ず斩ㄓ脠詫嵉牟铰奶み^每一寸土地。即使腳下是一片熱氣翻騰的沼澤地,而他也會照樣繞過去;即使腳下真的突兀起另一片天險蜀道,而他也照樣要翻過去;即使前方的狂風還在固執(zhí)地呼嘯著,挺起身,依然要走過去……
對于赫定的記憶,是在1985年的春天,他驅(qū)動駝隊,沿著河床延伸的方向前進。當清晨的旭日蘇醒時,人們的臉上又泛起了一陣驚嘆和新奇:赫定的駝隊離開了托克塔加的大院落,離開了人們的視線,離開了高加索山巒的懷想。遠去的背影又不時還會挑逗起老人和孩子的眼神。
另一個駝隊沖著駝夫大吼道:負載太重,駱駝邁不開步子??!
一個老人也曾預言: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六
在大漠人心中有一段“沙埋古城”的傳說,流傳了好像有幾十、幾百年……斯文·赫定要為大漠心中的美麗傳說去進行極其艱辛的求證,這又給漸行漸遠的駝隊籠上了一層神秘的外紗。
在沙丘上苦苦盤旋了幾天,映入視線的一片死樹,引起了他的注意:在一片突兀的沙包廢墟里,赫定真的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令人心跳的荒寂世界,死樹枝脆得像玻璃,踩在腳下咯咯作響,但它的外觀氣勢恢弘,斷壁殘垣歷歷可尋,泥塔城堞聳然入目,就像海難過后裸露無疑的海灘。或許是耐不住千年的荒涼與寂寞,它終于在一個異族人焦急的視線中顯露真容——樓蘭古國。
浩瀚無垠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永遠留下了他們的足跡,他們篳路藍縷,拋家別舍,終身未婚,懷著那份對古文明的共同渴求,卻真的把中國西部連同他們那一串串印下的故事,一同從幽暗的背景里傳向世界,推向了歷史的前臺!
七
通往西部的路途還在繼續(xù),昔日的故事順著微風都變成了回憶。而今天中國西部林則徐當年開鑿的坎兒井出現(xiàn)了間接性斷流,左宗棠屯墾的萬畝良田已大片板結(jié),艾丁湖萎縮了,羅布泊干涸了,塔里木河要斷流了,孔雀河消失了,臺特瑪湖變成了一片堿殼,千年不死的胡楊木倒下了……
去過許多地方,莊稼連著農(nóng)舍,白天接著黑夜?;h笆上涼曬著短衣,婦女們在房頂上簸谷或選豆。黃牛俯下身去,在水渠邊喝水。
荒原?。∧闳绱藭邕h。我因想起那句古老的歌詞而懷念歷史,瑣碎與平庸還會令人徹底窒息,這是縱馬馳聘的荒原呢!史冊早已發(fā)黃,天穹邊卻仍有隱約的回聲,蹄聲急促而匆忙,面對荒原般的西部,我突然又想起廝殺而懷念英雄!
天邊,那山巒橫臥連綿處是人馬簇擁的營地吧!山巖的姿態(tài)和色調(diào)卻為何如此悲壯?那是出發(fā)前的一陣躁動和紛亂,還是激戰(zhàn)過后,古戰(zhàn)場一般的狼藉?
荒原上空的那一片濃云黑如山巖,太輕的云彩卻輕易地被風吹散了……
八
在彭加木蒙難的羅布荒原,有一片枯死的胡楊在憤怒地矗立著,它蒼勁的殘枝突兀著伸向天空,就像憤怒的太史公在揮袖望月,就像瑟縮的屈原在把劍“問天”……
[安徽省阜陽師范學校高中2008級文(2)班指導老師:范紅梅、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