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八層
春天花園小區(qū)的一幢公寓樓,夏剛被人從背后推下,自二十層的天臺墜落。
現(xiàn)在,夏剛接近了第十八層。
陽光很好,天空水洗過一樣薄脆透明。世界上,夏剛最喜歡三件事:陽光,月亮,綠珊。陽光是明媚的白晝,月亮是迷人的夜晚,而綠珊,是永遠(yuǎn)。
所有的所有,夏剛即將全部失去。
他是什么時候遇見綠珊的呢?
半年前,在花市。她站在百花叢中,懷里抱著一盆滴水蓮,滴水蓮翠綠的葉子滴下水珠,滴答滴答響,滴濕了她的紗衫袖子,包裹著光潔纖瘦的手臂。她的手很有美感,充滿了溫柔。
擁有美麗雙手的恬美女孩,不乏男人的傾心,邵子凱便是其中一個,他一直在找她。他找了她5年,找不到,于是讓夏剛幫忙。夏剛的職業(yè)是尋人尋物,類似私家偵探。比如長期獨(dú)居的女人丟失了心愛的貓咪,滿頭白發(fā)的老婆婆丟失了老伴生前珍貴的照片。讓夏剛最難忘的是一個年輕女孩的男友出車禍死了,在車禍現(xiàn)場他的一截手指不見了,她拜托夏剛幫她找。找到后,她將男友的斷指放在裝滿福爾馬林溶液的玻璃瓶子里,每天放在口袋里,帶著這截斷指上班,下班,等地鐵,發(fā)呆,仿佛男孩還活著,陪著她。
她的憂郁讓夏剛心疼,他多想向女孩獻(xiàn)上他的心,帶她走出悲傷,走到他身邊。
2 .他落到第十三層
8個月前,邵子凱在夏剛的工作微博上留言,讓他幫忙找回他的初戀情人綠珊。他說他喜歡她喜歡得要命,她也喜歡他,后來不知為什么,她討厭他了,聽到他的名字就皺眉,看見他就跑遠(yuǎn),狠心要與他分手。他不肯,把她反鎖在屋子里,拿走她的手機(jī)、電腦,掐斷電話線??伤齾s趁他不注意,從窗戶跳下去跑掉了。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當(dāng)然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5年過去了,他再也無法愛上別人。
情到深處,人孤獨(dú)。夏剛非常同情邵子凱,那是一種男人與男人的惺惺相惜。邵子凱像一面鏡子,夏剛看見他就像看到自己的影子,他追求那個帶著男友斷指的女孩,一直被拒絕,她對他說,她寧愿死,死了也不愿意與他相愛。
夏剛因?yàn)閻凵弦粋€怪怪的女孩而憂郁,他一邊沉浸在愛的煎熬里,一邊幫邵子凱找綠珊。終于,他在花市找到她。但很遺憾,她有了男人。她愛他,一只手抱著滴水蓮,一只手牽著他,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抬頭望著他笑。
3 .到了第十一層
猶豫又猶豫,夏剛決定對邵子凱坦白,告訴他真相。
隔著網(wǎng)絡(luò)微博的另一端,夏剛好像聽到了邵子凱的嘆息,沉默了許久,他讓夏剛幫他查一下那個男人的背景,若他是個好男人,他才放心把綠珊交給他。
不久,夏剛把男人的資料上傳給了邵子凱。
真遺憾,那個男人竟然是個浪子,綠珊只是他其中的一個女朋友,而綠珊不知道,以為她是他的唯一。
邵子凱憤慨了,他怎么能把綠珊交給一個混蛋?一想到她會被別人傷害,他就無法工作,無法入眠。他要讓那個男人離開綠珊,越快越好,拖得越久綠珊會傷得越深。
用什么辦法呢?
邵子凱出錢,讓夏剛偷拍那個男人,然后他要把游戲感情的男人放上網(wǎng)接受眾人的唾棄和\"人肉\",讓他迫于輿論壓力離開她。男人曝光的照片最好是赤裸的,一絲不掛的。
夏剛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這樣做對么?夏剛不知道,只是那個帶著斷指的女孩為了躲開他,去了遙遠(yuǎn)的遠(yuǎn)方,他需要錢去找她。
4 .他在第八層
深夜,夏剛潛進(jìn)男人的房子,沒想到那晚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女人是綠珊。她好像是淺睡眠的人,聽到夏剛的腳步聲,反應(yīng)過來有人要拍男人時,她\"嘩\"地?fù)踉谀腥说那懊?,用身子護(hù)住他,發(fā)出尖叫。
夏剛落荒而逃,等照片在暗房洗出來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拍到男人,全是綠珊,全是她。她不惜用自己赤裸的身體保護(hù)男人。
她是赤裸的,也是豐富的,五彩繽紛迷人的。她的胸脯發(fā)育不好,小,又瘦又干癟,但夏剛覺得很美,每個女孩為愛飛蛾撲火,瘋狂不顧一切地愛一個人時都很美,像天使。
他那帶著斷指的女孩也美,她忘不掉死去男友的模樣,讓他心疼,他一定要去找她,后來他真的去了。
他雖然拍不到男人的照片,但邵子凱依舊付給他錢,他說拍到綠珊也不錯,他已經(jīng)5年沒有見她了,他要把照片留下來做個念想。夏剛便把綠珊的照片給了他。
那天,他們約在星巴克見面。邵子凱戴一副超大的墨鏡和一頂壓低帽檐遮住眼鏡的鴨舌帽,臉上滿是絡(luò)腮胡子,濃密又性感。
夏剛猜邵子凱可能是個藝術(shù)家,藝術(shù)家都喜歡這樣打扮。
但很快的,不知綠珊怎么找到了夏剛,她帶著極淺極淡的微笑走進(jìn)他的工作室,用腳輕輕勾住門,關(guān)上,不容分說以撲火的姿勢進(jìn)入他的懷抱。她抱住他,吻他,夏剛聽見自己的心像摩天大樓坍塌了,\"砰\"地一聲巨響,3秒后才恢復(fù)清醒,他推開她,輕聲說:不要這樣。
綠珊笑了,她說:那么,你把照片還給我。要不然,我就跑到門口大叫,說你強(qiáng)暴我。
5. 到了第七層
她對他說,要是照片流傳出去,她會要了他的命。夏剛把底片給了她。
但邵子凱瘋了,他把她的裸照放上了網(wǎng)絡(luò),果然,男人迫于父母的壓力離開了綠珊,他們拒絕不光彩的綠珊做兒媳婦。
邵子凱以為會得到綠珊,可是沒有,他對夏剛說,她依然不愛他,她活在對男人的回憶里。
真傻,與回憶相愛。
那個帶著斷指的女孩也傻,夏剛千里跋涉去找她,依舊追不到她,她寧愿與死去男友的回憶相愛。
他成了一個人,綠珊也一個人。她抽煙、她忙碌、她哭泣。
對綠珊感到愧疚的夏剛,經(jīng)常去看她。尾隨在她身后,跟她坐同一班地鐵,喝她喜歡的冰島紅茶,進(jìn)影院看同一場電影。
他們開始有了很多次相遇,他們又始終不相逢。
那天電影散場從影院出來,下雨了,渾身濕漉漉的夏剛被綠珊發(fā)現(xiàn)。她沒有表示友好,但也不責(zé)備他,只是凄美地笑了笑,讓他來她家避雨,她家就在影院附近。
夏剛?cè)チ?,他想真誠地跟她道歉,跟她說對不起。
她一路上沉默著,回到家就去洗澡,洗完后給夏剛拿來男人留下的衣服,替他放好洗澡水,讓他也去洗洗,別凍著涼了。
在浴室,溫暖的水自頭頂流下,夏剛再也控制不住,緩緩蹲下去抱住頭哭了。
有一個秘密,他從未告訴任何人,他愛她,愛得孤獨(dú),無聲無息。
其實(shí),人的心里很容易藏著另一個人的影子,他不清楚是在什么時候愛上她的,但又十分明了,他愛她,才會努力幫邵子凱,努力撮合她與邵子凱,他想她幸福,快樂,沒有受過傷害。
他想好了,他想對她表白,想請求她的原諒,但綠珊搖搖頭打斷他,緊緊抿著慘白的嘴唇倒在地板上,像在告訴他又像在自言自語。她愛那個男人,愛到什么程度呢,她覺得失去他她活不下去了,每一天她都感受不到快樂,也感受不到悲傷,每天她都毫無知覺只剩一副軀體地生活著。
他們已經(jīng)訂婚,喜帖也已印好,可現(xiàn)在他迫于父母的壓力不得不依依不舍流著淚離開她,只留下一株他們共同種植的滴水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