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結(jié)婚時曾問過丈夫幾次,我和婆婆掉到水里,先救誰。丈夫總是避而不答。但不久,我就知道自己提的問題有多蠢。婚后一年,為了給他要結(jié)婚的弟弟打家具,我們倆一起休了探親假,一個監(jiān)工,一個買菜做飯??杉揖叽虻揭话耄揖桶l(fā)起了高燒,丈夫為了不讓婆婆因沒人買菜做飯著急,央求我堅持到最后。在我到了預(yù)產(chǎn)期后,分居兩地的丈夫特意趕回來陪我生產(chǎn)。但婆婆一句話,就讓他乖乖地到外地去探望病危的親戚。直到孩子出生三天后,他才趕回來。對諸如此類的事兒,丈夫總說婆婆守寡多年。自己又常年在外。作為長子長媳就該多付出,我也全當這是為丈夫做出了犧牲。但隨著家庭矛盾的積累,我的耐受力也越來越差了。
婆婆有心臟病,出于關(guān)心,我給她講了有些人因生活中的一時疏忽,而給心臟病人帶來的惡果。第二天,婆婆就打電話向丈夫告狀,說我故意嚇唬她,好讓她早死。面對電話中丈夫的質(zhì)問,我一心想聽到他還我清白的說法。但他的回答卻讓我如墜深淵,他說自己只信母親的。我悲痛欲絕,為自己和深愛的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郁悶的家庭生活,使我有了離婚的念頭。但真正讓我下定決心的,還是丈夫?qū)ζ牌徘楦猩系倪^于依賴。
那次,女兒因故沒跟離婚多年、脾氣古怪的姑姑打招呼,姑姑摔門而去。這可惹惱了奶奶,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女兒,還硬說是我教女兒這樣做的??吹轿颐墒芰瞬话字?,女兒便為我辯解。丈夫—下就被激怒了,由開始任婆婆發(fā)怒沒有任何表示,轉(zhuǎn)而對孩子連打帶踢,最后還給了11歲的女兒兩記耳光。當我趕到婆家,看到極少挨打的女兒尋死覓活時,便沖動地和丈夫吵了起來。婆婆則在一邊不依不饒,不僅昔日丈夫?qū)ξ业牟粷M和指責,從她的口中原封未動地搬出來,就連我對丈夫說過的對婆家不滿的私房話,婆婆也能如數(shù)家珍。
爭吵間,看到丈夫用仇恨、絕望的眼神,我的心剎那間縮成了一團。經(jīng)過一個不眼之夜,周一,我獨自走進了法院。
法官阻止了我。因為據(jù)他判斷,丈夫有戀母傾向,但能夠治療。并且,我們的矛盾多是由外部因素引起,并沒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我半信半疑,戀母往往缺乏獨立能力?那他為什么能把公司的業(yè)務(wù)處理得井井有條?但在咨詢完心理醫(yī)生后,我才知道,無條件信任母親、惟母命是從的丈夫,內(nèi)心深處還有一種不被常人重視、易與孝順混淆的戀母情結(jié)。他在工作中的反常表現(xiàn),則是為了達到自己設(shè)定的目標,刻意隱藏起性格的弱點,像演員一樣,以另一種“超我”的面目示人。至于兩邊傳話,也是緣于他對婆婆的依賴,順從,緣于他想讓我按婆婆的要求做得更好??上В畔敝g的很多事情只適于兩頭瞞、兩頭哄,丈夫的做法只能讓他在母親與媳婦之間,充當一個快要被逼瘋的男人。
滿腔的怨恨和憤怒,此時被酸楚和同情沖淡了許多。面對生活中只要不牽扯婆婆,就很在意我和女兒的丈夫:面對患有心理疾病、不能自主的愛人:面對今后難以預(yù)料的家庭矛盾是把離婚進行到底,還是多一份寬容和理解?
后來,朋友送來兩個西瓜。因冰箱放不開,我就順手放到了北陽臺,可沒想到,寒流卻讓它們變成了冰坨。女兒一個勁地埋怨,忘了給爸爸留一個了。我忽然意識到,我們是在等待著周末的團聚。盡管那團聚充滿了苦澀,但這甜甜的西瓜,卻是非到那時不能切開的。聯(lián)想起每當有好東西丈夫也總要拿回來與我們分享,我驀然意識到,十幾年的相濡以沫已讓我們?nèi)跒橐惑w。數(shù)不清的愛,已經(jīng)蟄伏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如空氣般繚繞在我們的不經(jīng)意之間。我們的爭吵、冷戰(zhàn)乃至說出離婚,其實都是嘗試著用各種方式來說服對方、引起對方的重視,本質(zhì)上也是在爭取昔日愛意的回歸。離婚對于我們,確實是得不償失。
因丈夫?qū)Α皯倌盖榻Y(jié)”的說法有強烈的抵觸,我只好替他來到心理診室。在心理醫(yī)生的指導下,我從三個方面人手
1 尊重丈夫與婆婆特定的交往方式,盡量改變與婆婆對立、與丈夫摩擦的局面,緩和,慎重地處理,甚至回避敏感問題。
2 丈夫戀母,歸根結(jié)底是想得到更多的呵護,所以,自己的倚小賣小和長期分居造成的疏于關(guān)懷丈夫生活細節(jié),顯然也是造成他長時間留在母親身邊的原因。所以,要發(fā)現(xiàn)并滿足他在生活中對溫柔的需求。
3 在丈夫擅長的寫文章、家電維修及色彩鑒賞方面,加重對他的依賴,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和價值。
真正做起這些看似平常,卻需要改變多年習慣的事情,是非常困難的。心里的委屈加上丈夫的不依不饒,也讓我一度產(chǎn)生了放棄的念頭。幸虧有心理醫(yī)生的心理支持,并且丈夫半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所以,無論是面對面,還是電話中的問候,我都能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也許是精誠所至,兩個月后,我們之間的話題就由離婚轉(zhuǎn)移到該給孩子請什么家教上來。隨后,我和婆婆的關(guān)系也有所緩和,心口壓著的巨石終于挪開了?;橐鰣詫嵉母星榛A(chǔ)和現(xiàn)代心理知識,終于讓冰封的情感開始融化了。更讓我高興的是,丈夫開始翻看我貌似隨意亂丟,實則有意擺放的心理書籍了。于是,心理醫(yī)生又和我共同制定了第二步行動計劃:
1 盡量讓丈夫改變他只把我們家當“旅館”的習慣,讓他意識到大家有大家的天倫,小家有小家的快樂。
2 和丈夫經(jīng)常溝通,了解彼此的感受和想法,引導丈夫逐漸從依從母親意志到選擇自主行為的過渡。
每個他回來的周五晚上,我就對他陳述周六必須留在家里的理由,但忐忑不安卻一直伴隨著我。因為,每個周日,要么丈夫沒干完必須做的事兒就惴惴不安地找借口回去,要么一接到婆婆中午必打、催促他回去吃飯的電話,就理直氣壯地撇下我們娘倆。總之,周末他依然要天天回家。我仰天長嘆,為什么我偏偏選擇了一個戀母的丈夫?為什么改造一個人比創(chuàng)造一個人還要難?我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但情感和理智最終還是支撐住了我心理的最后防線。
一次,我正拉著丈夫逛街,婆婆的電話又來了,我靈機一動,搶過丈夫的手機:“媽,想給你選件襯衣,還沒找到合適的。看來今天回不去了,您就先吃飯吧。”婆婆高興地答應(yīng)了,還叮囑我,不要太鮮艷。沒想到這竟讓身邊的丈夫—下就“逛勁十足”。這件讓家人各取所需、皆大歡喜的事兒,讓我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捷徑。后來,我便經(jīng)常以丈夫和婆婆都能接受的理由如法炮制。經(jīng)過一番“智斗”,我終于取得了星期六合家團聚的權(quán)利。丈夫也由開始的神不守舍慢慢變得安詳從容了。
在爭取“星期六權(quán)益”的同時,我還注意引導丈夫在處理家庭問題上的自主行為??措娨?,我選擇與處理婆媳關(guān)系有關(guān)的節(jié)目:購書也針對能夠治療心理問題的書籍在日常的交談中,我更是有意無意地說出自己對和睦夫妻相處的感受。直到有一天,丈夫面對我新買的幾本書籍說,如果想看這種書,他那里也有時,我才醒悟過來。怪不得后來的難題解決起來反而比較順暢,原來這里面更多的是丈夫的努力。“其實,我早就看出了你的苦心,我也不希望妻離子散,所以就進行了心理咨詢。我承認母親有些事情做得過分,但無論如何,她也是歷盡磨難,生我、養(yǎng)我的母親呀……”第一次聽到我期盼已久的客觀評價,我心里感到陣陣的暖流在涌動。其實,我要的并不多,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兒的道理。但作為一個女人,我卻無法遏制地想要一個成熟,理性、有主見的丈夫,想要一個累了可以歇息的港灣,委屈了可以訴說的知己。值得欣慰的是,實現(xiàn)已不是遙遙無期的夢想。盡管它來之不易,盡管我們還要走很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