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朱佳宜去城里開了家“朱氏”點(diǎn)心店,沒想到一開張生意就紅了半條街。吃客們都說她包的餛飩皮薄餡足,面條滑而不粘,尤其是那碗面湯真是鮮美無比,像這樣純正的味道已好久沒嘗到了。
面湯這么鮮美,大伙都以為老板娘請到了名廚,而朱佳宜卻說,店里的點(diǎn)心都是她老公阿三做的,阿三只是個鄉(xiāng)下廚師,根本沒啥花頭的。這話沒人相信,大伙都說假如沒有名廚,肯定有什么獨(dú)家配方,要不然怎么燒出這么誘人的味道呢?聽說街對面“吳記”面店的高湯就是用配方熬出來的,曾在這條街上風(fēng)靡多年,這回竟然也敗下陣來。
這么一說,還真有人想起來了,說朱家確實(shí)有一張祖?zhèn)髅胤?。?jù)說,當(dāng)年朱家的先人就是皇宮里的御廚,在他年邁回鄉(xiāng)時(shí),慈禧太后特賜給他一張配方。這張配方是朱家人的榮耀,他們把它當(dāng)作寶貝一樣供著,還立下了“傳兒媳不傳女兒”的家規(guī)。后來,朱家的后人憑著這張配方,靠打鳥為生。他們把打到的麻雀鵪鶉熬成鹵菜,拿到酒店或茶館去兜售。由于口味獨(dú)特,備受食客們的青睞,久而久之竟被捧為“江南第一菜”。還有人說,這張祖?zhèn)髅胤街两袢栽谥旒岩说母赣H朱阿大手里……俗話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大伙沒有想到,就這些隨隨便便的議論,竟然給朱佳宜帶來了不少麻煩。
這天,“朱氏”點(diǎn)心店里來了四個人,穿得流里流氣,一看便知道是社會上的小混混。他們先要了一 盤白斬雞和四碗面,等吃完了,又換了張桌子,嚷嚷著要喝酒。朱佳宜本來想回絕,說自己開的是點(diǎn)心店,不炒菜不賣酒的??稍倏纯催@些人,個個像吃了火藥似的,不點(diǎn)都要炸了。怕惹麻煩,朱佳宜只得忍氣吞聲給他們炒了幾個菜,又去隔壁超市買了兩瓶酒。
有了酒這些人便來勁了,拍著桌子又是劃拳又是吹牛的,直喝到太陽偏西才懶洋洋地站了起來。見他們不結(jié)賬就要開溜,朱佳宜不干了,上前攔住說:“各位兄弟,姐姐我起早貪黑也不容易,你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總不能一個錢不留就走人吧?”
不料,朱佳宜剛說完,其中有個光頭,像剛睡醒似的,摸了摸后腦殼,慢騰騰掏出手機(jī),撥通后對朱佳宜說:“老板娘,今天有人請客,你聽一下就知道了?!?br/> 朱佳宜接過手機(jī),里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姐,我是佳奎。這幾個是我的朋友,錢就記在我賬上,下次我給你。”既然弟弟這么說,朱佳宜就不好再向人家收錢了,可錢雖不多,但弟弟怎么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呢?難怪……朱佳宜的心頭頓時(shí)掠過一絲不安。
果然,不出半個月,這四個人又來吃白食了。這回,他們除了要吃要喝外,末了,那個光頭還拿出一張五千元的借條拍在桌子上說:“老板娘,你弟弟向我們借了五千塊錢,到現(xiàn)在一直賴著不還,你看這事該怎么辦?”
難道弟弟的老毛病又犯了?朱佳宜疑惑地接過借條,見上面的筆跡真是弟弟的,一股怨恨即刻涌上心頭,便隨口罵了一句:不爭氣的東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將借條扔回桌上,對光頭說:“誰借的找誰去,我可管不了這么多?!?br/> 光頭并不死心,他又撥通了手機(jī)讓朱佳宜聽。手機(jī)里朱佳奎像乞丐似的哀求道:“姐,你得幫幫我,要是再不還錢,他們就要對我……對我下毒手了!”
朱家就姐弟兩個,從小佳宜一直把弟弟當(dāng)寶貝似的,可沒想到,佳奎長大后卻養(yǎng)成了不少壞毛病,好吃懶做,不求上進(jìn)。特別是近幾年,更讓年邁的父親操碎了心。想起這一切,佳宜眼淚直往肚里咽,再想想父親就這么一個兒子,做姐姐的怎么能見死不救呢!沒辦法,佳宜只好讓老公去銀行取了五千元,才把這幾個無賴打發(fā)走了。
經(jīng)過這兩次遭遇,佳宜對弟弟越來越不放心,她回家去找他,可父親說佳奎已好久沒回家了,不知他在外邊干些什么。給佳奎打電話,手機(jī)卻始終是關(guān)機(jī)狀態(tài)。
這段日子,佳宜老覺得心神不寧,坐立不安。幸虧阿三是個大度的男人,經(jīng)常寬慰她:“你別太擔(dān)心了,佳奎也不是小孩子,做事應(yīng)該有分寸的……”就這樣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個多月,最擔(dān)心的事兒終于又發(fā)生了。
這天中午,佳奎突然打來電話,讓佳宜幫他準(zhǔn)備好二萬元錢,他等會兒就來拿。佳宜知道弟弟肯定又出事了,便急忙跑到廚房和阿三商量。二人正說著,一輛面包車停在了店門口。車上下來了五個人,佳宜一看頭就大了,正是弟弟佳奎和那四個混混。
佳奎一進(jìn)門就哭喪著臉向佳宜要錢,佳宜問他要這么多錢干什么用,佳奎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倒是邊上的光頭忍不住了,扯著嗓門說:“是他輸了錢向我們借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再不還錢我們就不客氣了……”
一聽佳奎又賭錢了,佳宜心底的無名火一下冒到了嗓子眼,可再看看他那副可憐相,心就又軟了。正猶豫間,那光頭又說開了:“老板娘,你別太小氣了,生意這么好,不就是仗著那張祖?zhèn)髅胤絾幔恳菗Q了我是你弟弟,不向你要個十萬八萬才怪呢?!?br/> 這話把佳宜給說蒙了,她問光頭什么祖?zhèn)髅胤?,光頭瞪著眼嚷道:“你裝什么糊涂?在這條街上待過三天的,都知道你家老頭子手里有一張祖?zhèn)髅胤剑绻玫绞忻嫔铣鰝€十萬八萬的,人家搶著就走?,F(xiàn)在你把它拿出來做生意,賺了錢,還不應(yīng)該照顧照顧你的親弟弟?”
這么一說,佳宜終于弄明白了,原來佳奎以為她把家里的祖?zhèn)髅胤侥贸鰜黹_店了,難怪他三天兩頭來向她伸手要錢。佳宜略加思索,剛想和眾人解釋,忽然老父親提著個布袋從門外闖了進(jìn)來。
剛才,阿三見這些人來勢洶洶,怕佳奎會出事,就偷偷給老丈人打了個電話?,F(xiàn)在,朱阿大一進(jìn)門,就徑直走到佳奎身邊,氣憤地罵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還有臉提秘方,你知道這張秘方到底是什么寶貨嗎?”
其實(shí),這張秘方不僅沒有給朱家?guī)硎裁簇?cái)運(yùn)和福氣,反倒使他們遭遇了不少滅頂之災(zāi)。在解放初期,朱家因?yàn)閾碛羞@張秘方,被定為惡霸地主。朱阿大的父親經(jīng)常被人拉出去游街批斗,后來他受不了種種折磨,竟懸梁自盡了。臨死前,他把一只小木盒交給了朱阿大,說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寶貝,無論如何要把它保護(hù)好。后來,朱阿大怕造反派來抄家,就悄悄地把小木盒埋在后園的桑樹下面。造反派拿不到秘方,就毒打朱阿大,結(jié)果把他的左腿給打瘸了。十年前,一直在家游手好閑的朱佳奎,突然想到鎮(zhèn)上去做鹵菜生意。他整天纏著父親要祖?zhèn)髅胤剑彀⒋笠妰鹤佑猩线M(jìn)心是件好事,便答應(yīng)把秘方拿出來。不過,為了防止兒子亂來,所有的配料都是朱阿大親自到藥店配制的,佳奎只能拿著他配制好的調(diào)料去燒鹵菜。朱家的鹵菜果然名不虛傳,在鎮(zhèn)上一炮打響。沒出三年,朱佳奎便成了鎮(zhèn)上有名的小老板。有了錢,朱佳奎的手就開始癢了起來,經(jīng)常和一些賭棍混在一起,一來二去,很快輸光了所有的積蓄,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貸……
此刻,朱阿大是老淚縱橫,他從布袋內(nèi)取出小木盒,又顫顫巍巍地從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鑰匙,然后對眾人說:“我知道,這張秘方是個禍害,只能鎖在箱子里,拿出來只會給人添麻煩和災(zāi)難。今天,我要當(dāng)著大家的面,把這張害人的秘方給毀了?!贝嗽捯怀?,眾人都驚呆了,而最著急的就是朱佳奎。他見老父親真的要銷毀秘方,頓時(shí)急得額頭上冒出了汗,嘴里不停地喊著:“爸,別……別……”
朱佳奎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啪”的一聲,朱阿大已果斷地打開了小木盒。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落到了木盒內(nèi),可里邊竟然空空如也。
祖?zhèn)髅胤讲灰矶w,還沒等朱阿大反應(yīng)過來,那光頭卻譏諷道:“老爺子,你的演技可真不賴呀!把秘方藏好了,拿只空盒子來騙騙人……”
“你……”朱阿大被氣得兩眼發(fā)黑,差點(diǎn)暈過去。
恰在這時(shí),一輛警車停在了“朱氏”門口,車上下來兩名警察。警察進(jìn)屋問明情由,便從包內(nèi)取出一張泛黃的紙頭,問朱阿大:“大叔,你看看,這張?zhí)幏绞遣皇悄慵业???br/> 朱阿大疑惑地接過處方,只見上面寫著:玉蘭花10克、桂皮20克、丁香15克、三奶10克、罌粟殼10克……看到這兒,朱阿大驚奇地瞪大雙眼,望著兩個警察問:“這就是我丟失的那張秘方,怎么會在你們手里?”
兩個警察同時(shí)看了看朱佳奎,隨后說出了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原來,朱佳奎自打輸了錢,就一直想翻本,可秘方被父親鎖了起來,他又找不到其他的生財(cái)之路。這天,他正沒頭蒼蠅似的在街上瞎晃,半路上碰到了“吳記”面店的吳老板。二人七聊八聊,竟聊到了那張祖?zhèn)髅胤?,吳老板愿意出十萬元收買他家的秘方。見有利可圖,朱佳奎馬上來了興趣,他趁父親熟睡時(shí),神不知鬼不覺地把秘方偷了出來。“吳記”面店有了秘方,生意自然興隆起來。但時(shí)間一長人們就發(fā)現(xiàn),“吳記”的面湯內(nèi)有對人體有害的成分,吃多了會上癮。前階段,市衛(wèi)生局收到了不少舉報(bào)信,經(jīng)過對“吳記”面湯的抽樣化驗(yàn),發(fā)現(xiàn)里邊確實(shí)有不少像罌粟殼之類的有害藥材,因此已通知“吳記”停業(yè)整改。為了讓大家吃得放心,衛(wèi)生局對“朱氏”點(diǎn)心店也作了抽樣檢查,結(jié)果證實(shí),他們的面湯全是用家禽的原湯調(diào)制而成的……事情敗露后,吳老板不服氣,昨天他拿著處方到派出所報(bào)案,說朱佳奎故意設(shè)套害他,現(xiàn)在警察就是來找朱佳奎核實(shí)這件事情的。
聽到這兒,朱阿大已略有所悟,等了片刻他才說出了這張?zhí)幏降拿孛埽哼@張?zhí)幏街皇腔蕦m內(nèi)的一張普通菜譜,因?yàn)槔镞呌腥?、罌粟殼之類的藥材,所以只有在皇帝大宴群臣時(shí)才偶爾拿出來配制幾味鹵菜的。后來,朱家的先人用它燒制鹵菜時(shí),都不加三奶和罌粟殼的??蓞抢习宀幻骶屠铮捶脚渲?,人們吃了自然會上癮了。
“是啊,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我們應(yīng)該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千萬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說著,兩個警察轉(zhuǎn)身面向朱佳奎,“你呀,真是太糊涂啦!現(xiàn)在是害人又害己,得跟我們到所里去說清楚?!敝钡竭M(jìn)了派出所,朱佳奎才明白,光頭他們也是吳老板的人,只是想搞垮姐姐的 “朱氏”點(diǎn)心店,而自己竟然一點(diǎn)也沒察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