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在蜂窩煤中的老鼠
那些老鼠 上世紀(jì)未
曾出現(xiàn)在我的陽臺上
不到三十平的房子
住著四個單身漢
那時的房子沒有廚房
一塊塑料布把陽臺遮起來
放上一個煤球爐 一日三餐
的問題就解決了
(隱約記得我們進(jìn)單位那年
正好單位的食堂撤掉了)
那些老鼠就居住在
我們的陽臺上 住在
我們陽臺上的煤球堆里
一塊又一塊蜂窩煤堆起的高度
讓我們想起北京和上海
的摩天大樓 仰望
模仿老鼠的樣子爬下來
在兩排煤球的縫隙間抬頭
往前 是老鼠們的街道 弄堂
往上 是亭臺樓宇 女兒墻
再往上 不到一米的陽光又明又亮
這是老鼠的天堂 我們的夢工廠
單身的我們 就這樣
每天下班后手捧一本
印著劉曉慶大臉盤的
破雜志 看日漸發(fā)育成熟的
老鼠們上躥下跳的 在煤球堆起的
繁華都市里 調(diào)情
戀愛 娶妻 生子
并心照不宣地幻想著
某天某日某時 單位能分配
給我們一問 真正屬于自己的窩
而現(xiàn)在,我就住在
離金融街不遠(yuǎn)的國際海運(yùn)酒店
越長越高的摩天大樓和樓房內(nèi)
進(jìn)出的老鼠樣的背影
讓我不由得想起三十年前的那群老鼠
和我共處一室的單身兄弟
想起家鄉(xiāng)霜降以后的蘿卜
在家鄉(xiāng) 霜降以后的蘿卜
纓翠綠 梗紅
黃土以下的身子
被黃土裹著
一如剛懂得廉恥的孩子
裸體 蹲在淺淺的水里
以自欺欺人的方式 躲避
過往行人
這時的原野很空茫
薄薄的霧 霜降以后的霧
扭動著女妖一樣的身子
從濃霜緊鎖的河汊中冒出來
黃土堆成的田埂上
幾只紅紅的辣椒
高傲地站在枝頭
向蹲在泥土中的蘿卜微笑
掌上的馬群
攤開左手 一群馬
正以日行千里的速度
飛馳而過
攤開右手 一群馬
正以雷霆萬鈞的陣勢
奔騰而過
接下來 是一群鳥
一只進(jìn)化中的猴子
和一群退化中的人
我的掌心晴空萬里
山川 河流 綠草地
我的掌心萬紫千紅
茅舍 炊煙 黃大衣
走出靜安莊
——致翟永明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大眼睛
水靈 出落得如花似玉
似天地造化的媚狐
一嗔一笑 讓人想起
神秘的靜安莊
舉手投足 更讓人想起
神秘的靜安莊
一月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靜靜地躲在川西南的桉樹下讀書
讀雪萊 讀《老人與?!纷x里爾克
也讀莊子 老子和韓非子
讀汨羅江水流淌千年
為什么 只浸泡一個人的靈魂
讀大堰河為什么只是我的保姆
而不是我的母親
二月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開始寫詩
寫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的故事
寫一個女人與一個知青部落的故事
仿佛早已存在 仿佛已經(jīng)就緒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這樣寫道
我走來 聲音概不由己
它把我安頓在朝南的廂房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在詩化昨天
詩化靜安莊的玉米 極小的草垛
和水面上滑動的魚竿
直到許多年以后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才知道
那里 陰陽混合的土地
對所有年月了如指掌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知道
三月是一個等待播種 和
萬物受孕的季節(jié) 一個陽氣十足
乾坤交合的季節(jié) 蝶
只有在三月才能羽化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可以在三月的驕陽下讀出
金黃的油菜花 幸福著受孕的表情
可以左手捧著土 右手捧著水
品 人神合一的天母 仰面朝天的幸福
四月來臨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已經(jīng) 出落得更加迷人
一種成熟的美 從她修竹一樣的身后
散發(fā)出來 讀書 寫字
開一片高貴的新白夜酒吧
寫一段詩化的文字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在四月的細(xì)雨中
如同一枚熟透的果子
那棵樹 太高太大
我看不清樹冠 也看不清樹的對面
只有一枚果子 懸掛在
細(xì)細(xì)的雨中 睜著
大大的眼睛 水靈靈的
向我俯視
現(xiàn)在是五月 是一個小有收獲的季節(jié)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像一幅會走動的畫
被一群 被稱做美女的畫家簇?fù)碇?br/> 我看到一只高腳杯和一群高腳杯
一片幻覺的光 一個醉 一瓶洋酒
這里是北京 是一個被稱做刀的光頭詩人
在北京開設(shè)的 三個貴州人的酒店
走出靜安莊的女子 就坐在我的對面
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