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問我,為什么要拍唐山大地震?其實這是我和唐山一個莫大的緣分。唐山大地震那年我18歲,家住北京。一天晚上,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屋里所有東西都在響, 我被媽媽推著往外跑。當時從樓梯逃生,一步好幾個臺階地往下奔,從沒想過自己能跑那么快。后來,搭地震棚,別人家人手多,而我是單親家庭,就媽媽、姐姐。這個時候,忽然覺得自己身為兒子,終于派上了用場。這些關(guān)于地震的深刻記憶一直深深地鐫刻在我的心里。后來有個偶然的機會,我讀了旅居加拿大的作家張翎的小說《余震》。當時就有想把它搬上銀幕的沖動,但這個項目需要巨額投資,一直沒開拍。2007年秋,唐山市政府決定投拍一部紀念唐山大地震的影片,找到了我。當時,我腦海里第一個出現(xiàn)的念頭就是這部小說。
這是我拍得最累的一部戲。坦白地說,我不擔心文戲的部分,因為劇本可以控制,最難的是怎么制作地震的特效。為此我找來了許多“外援”,技術(shù)顧問和制作團隊來自韓國、英國、南非等國,劇組堪稱微型的“聯(lián)合國”。需要說明的是,《唐山大地震》不像致力于展示災(zāi)難性場面的好萊塢災(zāi)難片,片中地震的鏡頭只有四分半鐘,但這四分半鐘卻拍了兩個月。有些高難度的特效鏡gI8/pvL/JYPRxxyW0RT5JGclISiiOQ/A8MTCoTAzh1M=頭,需要6次拍攝,才能將鏡頭合成出所需的效果。三維鏡頭對我們也是考驗,比如老吊車倒下,鋼纜怎么崩斷,吊的預(yù)制板怎么靠慣性沖到房間里,把人撞出去;地裂開,旁邊的環(huán)境會受到什么影響,人的重心會倒向哪……這在開拍前都要做精密的物理測試。結(jié)果是:搭建震前實景街道2000萬元,地震特效3000萬元,再連人帶部隊帶道具,占到總預(yù)算的三分之二。我們使用了所有能用上的世界上最先進的東西,要知道,我們拍的不是想象,而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地震,如果拍得不像,整個故事就不成立了。
雖然有高超的特效,但我堅持認為《唐山大地震》是一部內(nèi)容大于形式的電影。在表現(xiàn)災(zāi)難帶來的毀滅性視覺震撼的同時,我們更著重希望讓觀眾感受到地震親歷者心底的那道傷口。參與影片拍攝的群眾演員,大多是唐山本地人。演員們錯季節(jié)拍攝,只能穿背心褲衩,非常冷。有一場震后大雨的戲,群眾演員們在雨里瑟瑟發(fā)抖, 有位母親抱著孩子,不知道淋了多久。我對她說:“對不住你啊,帶著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愿意讓她淋這么久的雨?”這位母親答道:“地震的時候我就像她這么大,才三四歲,我想讓她跟我一起經(jīng)歷一下這種感覺。”在唐山,每到當年地震的時間,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祭奠方式:家家戶戶都在門口燒紙錢,悼念地震中的逝者。電影里有場燒紙錢的戲,群眾演員們一開始說話,就聲淚俱下。他們那種哭泣都是真的,他們說的話,如果錄下來,每句都是在戳人的心窩。當時,整條巷子一片哭聲。拍完后,我喊了幾次停,群眾演員們?nèi)酝2幌聛怼5阶詈?,劇組里所有的人都陪著他們蹲在地上,守著火苗和紙灰,哭成一片。
很多看過電影的觀眾說,《唐山大地震》讓他們幾度落淚,這并不是我的本意。實際上,我在拍攝和剪片的過程中,一直試圖控制影片的情緒。我想,觀眾的淚水是被影片里彰顯的大愛所感動的,雖然看見的是一場災(zāi)難,但心卻是溫暖的。我一直癡迷于人性中最柔軟的部分,我的影片不管是悲劇還是喜劇,這個核心一直不動搖。像《天下無賊》《非誠勿擾》等片子里,人物不管怎么調(diào)侃,怎么不著調(diào),朋友之間和親人之間的情感自覺不自覺地都會流露出來。
?。ㄔd《光明日報》,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