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壓低了幾只蜻蜓
大風壓低了幾只蜻蜓的翅膀,從柳葉的眉低到了荷花的額。
再低下去,它們便粘在生活的水面上;再低下去,你就要親眼目睹它們在水面掙扎的樣子:再低下去,我就會想起一個男人的折翅,一個女人的折翅。
蜻蜓的翅膀薄如蟬翼,而大風上面是更大的風。
突然,一只飛起來,兩只飛起來,幾只飛起來!飛過荷花的額,飛過柳葉的眉,飛過那排電線桿……在大風的上面,劃過一道閃電。
湖南湖北的青蛙叫起來
如琴瑟,似管弦。
湖南湖北的青蛙叫起來。
一只,兩只,三只,四只……平靜的水面起了皺紋,堤岸拖曳著消瘦的五線譜向遠方蜿蜒,三兩點漁火在蛙聲上搖曳。
大地遼闊,它們不需要蝸居。
春天,去水草里交尾,生下一窩小蝌蚪。性格外向的,像賈寶玉;性格內(nèi)向的,像林黛玉。然后把每個兒女都培養(yǎng)成出色的鄉(xiāng)村歌手。
夏天,看魚戲蓮葉間,天上一輪月亮,水中一輪月亮,想著心中一輪月亮。
陽光下與一只蟬對視
一只蟬從洞穴爬出來,陽光下,與我對視。
它步履蹣跚,像一個四年沒有見過陽光的人。伸伸腿,就近爬上一根枝條,緊緊抓住。然后把陽光喝飽,把露水灌足,不停地打嗝。
風吹,雨淋,雷擊,它把手中的枝條抓得更緊。慢慢蛻去一層外殼,一抖翅膀,飛走了!
它一放歌,整個夏天都流汗——包括你,我,他。
兩只斑鳩來藕塘村落戶
凌晨三點鐘,兩只斑鳩,一身單薄的麻色外套。
它們在空地上揀拾枯枝、月光、風聲,怯生生地環(huán)顧四周的樣子,疑似外來戶。
風從西北向東南吹,它們從東南向西北飛,一趟趟,往楊樹梢上搬運。動作麻利的,好像是父親;動作遲緩的,好像是母親。
一只巢,吊在翅膀上。有時在低枝上歇歇腳,喘口氣,有時對著地上搖曳的影子驚叫。鳥翅要承受的重量,也是我雙肩要承受的重量。
紡織娘在月下淺吟低唱
月光下,好像有位女子在紡紗織布。
“遮遮遮”“沙沙沙”——是紡織娘!它蹲在草葉上,淺吟低唱水中一彎鐮刀月。翠綠的翅膀,一抖一抖,像個快樂的小公主。
秋涼了,沒有人為它準備寒衣。露水灑在背上,它的翅膀抖得更厲害,繼續(xù)搖紡車。
幾聲雁鳴劃過長空,它仿佛沒聽到,繼續(xù)搖紡車:三兩點螢火飛過田埂,它仿佛沒看見,繼續(xù)搖紡車:一條菜花蛇正向它靠近,它仿佛沒嗅到,繼續(xù)搖紡車……
蜜蜂飛過來
一群蜜蜂飛過來,飛過來,飛過來!
綠葉上的露水是它們的早茶。幾朵火,幾朵霞,幾朵云,是它們心中灑過香水的姑娘。
飛高一點,就看見了含苞的那朵,它張開了兩瓣薄薄的嘴唇:飛低一點,就看見了綻放的那朵,它迎風舉起一盞小小的香油燈。
飛來一二只臭蟲,很快又飛走了;飛來三四只蝴蝶,很快又飛走了。
蜜蜂停下來,像一位釀師回到了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