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鐘情這個港灣,優(yōu)美而寧靜。曾經(jīng)想:這里需要多少年才會變得現(xiàn)代和繁華。然而僅在我讀高中的三年里,簡直快得像眼睛眨一眨,一家房產(chǎn)公司把沙灘建成了游樂區(qū),墳場成為了高級住宅區(qū),豪華的大酒店拔起而起,一幢幢白色的海邊別墅掩映在海岸線與叢林之間。
高考前,我對父母說:“高考結束我去大酒店住幾天?!彼麄冊手Z:“只要你好好考,考幾天就住幾天?!?br/> 我和森一起住進了酒店的裙樓,一套小別墅——圖價格便宜,這幢小樓暫時只有我們哥倆,當我們不聲不響時,四周便靜寂無聲,連猛力地吹出冷風的中央空調(diào)風口也聲息全無。我們倆猜測:也許因為從前是墳地的緣故吧?說著說著,就覺得渾身汗毛也發(fā)冷,盡管是盛夏季節(jié),窗簾遮擋了似火的驕陽和濃重的海腥味。
小別墅門前掛著一個貓型風鈴,會發(fā)出一聲柔美的小貓叫。路旁綠樹成蔭。我們玩膩了電腦,覺得十分無聊,森建議我們來玩請筆仙的游戲,這種游戲在我們無聊的時候經(jīng)常玩,其實我們不信這種心理暗示的游戲,真實用意無非邀請來女同學一起玩樂。
美和仙駕著父輩的小汽車很快就到了。森找來了筆和紙,坐在了四方的八仙桌前,為了增添神秘的氣氛,我特意關了燈,點了一支蠟燭。美把盤著的金發(fā)松散開來,她閉上眼,立即給我一種巫婆顯靈的錯覺,好在她的聲音還是我所熟悉的那種甜美的綿羊音,她顫抖著說道:“筆仙,筆仙請過來,筆仙,筆仙請過來……”
我們閉上眼,然后手握手,一起默念。我的手心起了汗,將紙漏了出來,森碰了一下,提醒我專心,他說,問完問題后,一定要請走筆仙,不然就會“鬼上身”。緊接著,窗戶響了四下,蠟燭明顯有被熄滅的感覺,懸垂的記號筆不自覺地轉動起來,我懷疑森在玩惡作劇,四個人都懷疑著,只見筆向左、向右,前前后后,不停地游動著、旋轉著,白紙上留下了黑色墨跡。我用眼角瞟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我們的身體都非常僵硬,脖頸向后挺著,臉色慘白,我大叫一聲,四個人都寒噤不已,紙在我們驚怕的時候瑟瑟作響,我又聽見窗戶響了幾聲,但愿這僅是我的幻覺而已,我們都默不作聲,只是面面相覷,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連兩天,只做同一個惡夢:總夢見那次筆仙畫在紙上的是一只黑貓,它將被某種力量推入抽水馬桶而垂死掙扎,我不明白這時干什么,我也不敢向別人說起。
一個上午了,我們沉浸在兩天前的筆仙事件中。森提議我們?nèi)ズ扯刀碉L吧。美駕車,我坐在副駕駛座,汽車在海邊大道上緩慢地行駛。一路上曬著數(shù)不清的魚干,腥味遍布整個半島,刺激著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神經(jīng)末梢都在興奮地催促著細胞迅速分裂。
這條路仿佛一直開不到頭,車子像魚一樣在游動,怎么也停不下來,人影稀少,貓們成群結隊,家貓瞇著眼躺在路邊,野貓上躥下跳,瘋狂地掠奪、糟蹋。
忽然,一只黑貓?zhí)綋躏L玻璃上,張牙舞爪,似乎想破窗而入。美啟動雨刷,黑貓滾了下去。突然間,我的身體好像不屬于我了,一個意念沖貫了我的全身,將黑貓撞死,快,撞死它。黑貓敏捷地跳著,怎么也撞不到它,一閃身,在一棵老樟樹后面消失了。
我們的車撞上了樹,幸無大礙,僅是一點頭破血流——極小的外傷。這個下午,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了,可外面搭襯和美的草叢在我們的眼中充滿了血腥,那個我們第一天來時,發(fā)出柔美聲音的貓型風鈴,已經(jīng)失靈。
我向森提議,我們再請一次筆仙,我問:“為什么黑貓會襲擊我們?誰想把黑貓溺死?”筆仙遲遲沒有回答,我們請走了筆仙。
第二天,森說:“我知道是誰想殺死黑貓?!薄笆钦l?”“是你?!薄皠e胡說,我做的夢,黑貓是美女的化身。”我喊冤。
森說:“黑貓不是來襲擊我們的,可能警示著我們不要這樣玩樂,可我卻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想撞死它,是受到了漁家最恨貓的傳統(tǒng)影響,從第一眼看見門口的黑貓風鈴開始,你就有了這個心結?!?br/> 從飯廳回來,又在門口看見了黑貓風鈴,我感覺心頭的陰缺彌補上了,輕碰了一下,它發(fā)出了一聲柔美的小貓叫。
結束了三天的富人生活,離開后才覺生活依舊美妙而平靜。我對森說:“我愛住賓館、別墅,但不再把如云的美女看成漁家懼憚的貓?!鄙倚πΑ?br/> 后來,知道了我和森都進入了全省理科前一百名,幸喜之外有些隱約的牽系,海邊別墅讓我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