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稱作小伙子的人不多,我心里明白,這是我對一個青年很有好感的時候才這樣叫的。有的青年,在我眼里不怎么可愛,油腔滑調(diào),上不尊老,下不愛小,遇到這類人,我不大愿意理會。有的年輕人,從走路看依然年輕,可一看那雙眼睛,沒有了光亮,沒有了憧憬,沒有了好奇、天真,不叫小伙子。
天河有間飯店,有個小伙子我很喜歡。不時去那里吃飯,十分里有幾分是偏愛他的意思在里頭。第一次見他,我問,哪里人?新來的嗎?他笑了笑,一口白牙,圓的腦袋理個平頭,精神十足,那雙眼睛,是當(dāng)年我們年輕時候常見的,使我感到親切,使我仿佛找到了昨天的影子。他低垂著手,爽快地回答了。我顧著脫衣服,忘了問下一句,他也不懂走,還用眼光望著我,仿佛等我問下一句。
我揮手說,行了,忙去吧。他一轉(zhuǎn)身,一溜煙跑了。吃飯間,我留意觀察他,他像一只小鹿那樣,歡快地跑著、忙著,仿佛在干一件人世間最愉快的事。經(jīng)驗告訴我,這個人,是個有福氣有前途的人。把復(fù)雜的侍候人的勞動當(dāng)作享受,這種人世界上有多少?光憑這一點,就可看出一個人是否有前途,那種動不動發(fā)泄種種怨氣、不滿的人,那種斤斤計較、榮榮辱辱、是是非非的人,大抵都是沒有底氣之人,也是沒有多少前景之人。
半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我以后每次見了他,都喊一聲,小伙子,好嗎?
小伙子答:“好??!你坐,還是喝鐵觀音嗎?”
每次見面都這樣。彼此會心地笑著。
第二年再見面,他已不在廳里跑了。他換上了另一種衣服,據(jù)說,穿那種衣服的人相當(dāng)于酒店部長級的?,F(xiàn)在他專門管了幾個人,管調(diào)酒,管出雪糕,管水果盤等。他還是那樣,依然在柜臺里勤快地勞作。
我想,再過若干年,他也許能當(dāng)上一個掌管全局的經(jīng)理。因為經(jīng)驗告訴我,身份變了而本色不變的人,最容易獲得更大的信任。
?。指咝浪]自《給你一片坦蕩》)
責(zé)編: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