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若毅
一直以來,父親都與我們分開過。他是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喜歡單身,自打半年前與兒媳發(fā)生一次口角后,就再也沒到我這個兒子家吃過一頓飯,為此,我們拿他沒辦法。
重陽節(jié)的前幾天,我對妻子說:“老人節(jié)接爸過來過節(jié)日吧,都半年了,一個老人家。”妻子點頭,說上次都怨我,不該跟一個老人斤斤計較。我說明白就好。但我們給父親打了電話,他卻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咕嚕聲:“不!”
“來吧,爺爺?!蔽?歲的女兒也乞求,“我要你到我們家里來。我將會為你做你最喜歡的雞蛋餅,媽媽教會我的?!?/p>
“你都半年沒來兒子家吃過飯了?!蔽艺f,“都半年了,再大的事兒也淡忘了吧?”但父親還是用一聲怒吼給了我回答。無論我怎樣給他說好話,他就是不理我。印象中,便突然泛起他的一生,突出的下巴,粗壯的雙手,從13歲起便開始工作,挑起一個父親早逝的家,曾經(jīng)飽受失業(yè)的屈辱,在一家采石場做了數(shù)十年的苦工……
“爸爸,重陽節(jié)這天,如果你決定來,我會來接你?!蔽以俅握f。但電話那邊,還是沉默。
當天晚上,女兒問我要了她爺爺?shù)淖≈?。“你想做什么?”我問她。她將一張信紙整齊地折好放進一只信封里,天真地笑著說,“爸,我要給爺爺發(fā)去一封邀請信,我自己做的。”
我把父親的住址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女兒,讓她記下來。她寫得很吃力,努力地把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寫完后,她放下筆,堅定地說:“我要自己寄。你帶我到郵局去好嗎?”我說好的。我不知女兒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還是帶她到郵局,親眼見她將那封信投進了郵筒。
重陽節(jié)那天,妻子做了一桌好吃的。但想到父親一個人孤零零的,心頭真不是滋味。擺好三雙碗筷,這時,女兒突然對她媽媽說:“媽媽,請擺四雙,多了個爺爺?!彼龐寢岓@詫地問她:“咦,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封信呀!”
一封信就能打動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么?我感到女兒的幼稚和可笑。但為了不讓女兒掃興,她媽媽還是在桌上多擺了一副碗筷。
午餐擺好了。沉默了一晌,我對妻子說:“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吧?”但女兒卻擺擺手:“爸爸,再等等?!蔽腋藁ハ嗝榱艘谎?,沉默地坐著。我們都有些不知所措,假如父親不能來,他小小的孫女兒該是多么地失望?
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地響著。忽然間,好像有人按響門鈴。女兒跳下椅子,飛快地跑了出去?!盃敔?!”她叫了一聲。
進來的果然是父親,他穿著那件他僅有的發(fā)亮的黑西裝,腰板直直地走進來。瞬時,我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好,現(xiàn)在,開飯!”
幾天后,應父親的“邀請”,我們一家三口,去到父親的家“做客”。在他的抽屜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藍色信封,里頭有一封折好的信,上面是一幅孩子的畫——有一張餐桌,四把椅子。其中有一把椅子是空的,其他的椅子上分別貼著標示為“媽媽”、“爸爸”、“小玲玲”的紙條。我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畫了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