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情不自禁地背誦著兒子寫的詩歌: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游世界/從明天起,關(guān)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告訴他們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一個人/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愿你有一個燦爛前程/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是的,那位泣不成聲的老人就是海子的母親操采菊。識字不多的她能夠熟練地背誦兒子的每一首詩。對于她來說,每一首詩都是兒子的過往,這些詩句已經(jīng)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老人清楚地記得,1964年3月24日,農(nóng)歷二月十一日,一聲清脆嘹亮的嬰兒啼哭打破了鄉(xiāng)村的寧靜。只讀過小學(xué)五年級的她忘記了分娩的痛苦,絞盡腦汁,給孩子取了一個響亮的名字“查海生”。在牙牙學(xué)語時,他能將愁眉不展的父母逗得哈哈大笑;在四歲時,他能夠站在臺上代父親背誦“毛主席語錄”;入學(xué)讀書時,他仍然不忘去田地里割一籃豬草……這個小生命給家庭帶來了多少歡愉和欣慰!
被大家稱為“神童”的海子,15歲那年,以高出分數(shù)線八十多分的成績考上北京大學(xué)法律系,給那個遙遠的查家灣帶來了不小的震動。人們奔走相告,父母激動得熱淚盈眶。那一夜,父親醉了,海子醉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海子成為人們在大街小巷、田間地頭喋喋不休談?wù)摰脑掝},更多的鄉(xiāng)親牽著孩子來取經(jīng)。
海子離開鄉(xiāng)村的那天,母親站在蒼老的梧桐樹下,目送了很久很久。很快,海子給家里寫了第一封信,無非是學(xué)校生活北京見聞云云,可是每一句話、一個標點符號仿佛都已變成熟悉而久違的聲音。那封信,母親讀了好幾遍。兒子的筆跡,她看著心里暖和。后來海子參加工作,“回來又回去,我每次送他都哭”。這個善良的女人,用最樸素的方式承受著一次又一次生離。誰都不曾料到,最后一次的死別讓她徹底崩潰。
詩歌承載不起沉重的靈魂,才華橫溢的海子生命無處寄托,在山海關(guān)選擇冰冷的鐵軌,作為通往天國的階梯。他的身邊帶著四本書:《新舊約全書》、梭羅的《瓦爾登湖》、海爾達爾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選》,遺書中寫著“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guān)”。
怎么可能與任何人無關(guān)呢?那個生養(yǎng)你的女人,聞訊之后,幾近瘋癲,逢人便磕頭,喚著你的乳名,思念成疾。她枯坐在新立的墳前,滿含淚水,向一撥又一撥遠客訴說著你的真誠、善良和勤奮,令人潸然淚下。
只是,你看不到了。你用橫陳于地上的骸骨,在親人的臉上寫下無盡的傷痛與悲涼。而那個瘦弱的母親,卻對你的人生倒背如流?!?/p>
(肖進摘自《大慶日報》 文/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