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紹庭
最近,阿P是苦盡甘來,幸福指數(shù)不斷上升,竟三喜臨門!
這第一喜,是托人把兒子轉(zhuǎn)到了縣重點學校;第二喜是自己在縣汽車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當上了三路車的司機。每天雖然是早出晚歸,甚是辛苦,但是畢竟有事可做,心里踏實;第三喜是妻子小蘭,在三路車終點站旁邊,租下了一個十平方米的門面房,開了家副食品商店,取名“蘭蘭副食品批發(fā)部”。生意雖不好,也能日賺數(shù)十元,不至于在家坐吃山空。
然而,阿P得意了沒多久,又開始頭痛了,原來是兒子的事。兒子讀的一中是貴族學校,學生個個牛氣沖天。昨天兒子回來說,張同學揮著拳頭威脅他:“我爸當局長,你得聽我的!”今天兒子回來說,錢同學挑釁他:“我媽當主任,你敢跟我比?”兒子說這些話時,總是眼淚汪汪的。阿P聽了,心里沉沉的,而小蘭還幫著添堵,不住地埋怨阿P:“我當初說了不要轉(zhuǎn)一中,你硬是不聽,花那么多錢找罪受!”
這天,兒子帶回了一張表格,是《學生家庭情況登記表》,內(nèi)容是填家庭主要成員的工作單位、現(xiàn)任職務等。阿P撓著頭皮苦笑著,自己的職業(yè)還真有點“填”不出手,小蘭在一邊說:“填‘總統(tǒng),嚇死他們!”阿P一拍腦袋,對呀!反正老師也不會來調(diào)查,為了兒子,就蒙一回吧,于是他就在表上填起來:父親,王富貴,縣汽車公司車隊隊長;母親,丁小蘭,蘭蘭副食品批發(fā)公司業(yè)務經(jīng)理。填完后,阿P將表格交給兒子,拍拍他的頭說:“以后不會有誰欺侮你了!”
阿P這么一填說來還真管用,在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兒子也神氣了不少。轉(zhuǎn)眼快到國慶節(jié)了,這天兒子帶回了一紙通知,上面是這樣寫的——“王富貴先生:國慶期間,我校組織部分師生(貴子弟也在其中),赴韶山革命圣地參觀學習,接受革命傳統(tǒng)教育。請求您從您的車隊里抽調(diào)大型客車一臺、司機一名支持我們,時間三天。同時,望能通過蘭蘭副食品批發(fā)公司,解決三十人三天的飲用礦泉水,隨車一并帶來,不勝感謝!”
阿P一看,高興得跳起來,抱起兒子轉(zhuǎn)了幾個圈,叫著:“這回我們要露臉了!”
小蘭接過通知一看,皺著眉頭擔心地說:“這不會是攤派吧?”
“攤派?”阿P又仔細看了幾遍,責怪道:“你讀過書沒有?這明明寫著‘抽調(diào)、‘解決,不是‘贊助、‘捐獻,這樣的話你還搞不懂?”
阿P趕緊來到縣汽車公司,找到經(jīng)理,把學校租車的事告訴他。經(jīng)理姓張,他說:“可以呀,公司有規(guī)定,每輛車每天一千二百元。你阿P是公司職工,可以優(yōu)惠,每輛每天一千。至于司機嘛,就你去吧?!卑ⅲ行睦锿蝗幻俺隽艘粋€顧慮,自己去就不好說話了,于是他說:“我的車技還不行,另外安排一個人吧。”
張經(jīng)理一聽就說:“你是二百五哩,這樣一次跟老師聯(lián)絡感情的好機會,你都不抓住,你的兒子還想不想進步?”阿P一聽,豁然開朗,連聲說:“還是經(jīng)理您站得高,看得遠,看問題全面、深刻!”
晚飯后,阿P和小蘭就反復討論,三十個人三天需要多少瓶礦泉水,爭來爭去,最后還是確定準備三百瓶。
十月一日早晨,阿P帶著兒子開車準時來到學校,肖校長帶了老師和學生,已經(jīng)在操場等著了,肖校長老遠就伸出雙手跑過來:“王隊長,這次真是要辛苦你了。以前真不知道你當隊長,瞧你這氣派,真是前途無量??!”阿P被夸得身子都要飄起來了,心里在說:“這人嘛,還是要當官,當官好啊!”
人一旦心情好,時間過得就快,三天的參觀轉(zhuǎn)眼就過去了,大家平安回來。晚上,阿P剛一上床,小蘭就問:“結(jié)賬了嗎?錢拿到了嗎?”阿P不高興地說:“你真是個財迷,半夜三更誰與你結(jié)賬?”小蘭覺得也對,就不做聲了。
過了兩天,公司張經(jīng)理催阿P結(jié)賬,阿P只好到會計那里開出了收款收據(jù),拿出三千元先墊上。
這天上午,阿P特地抽出時間,到一中去收錢。來到學校大門口,見肖校長和一個蠻胖的男人,在那里比比劃劃商量著什么。
肖校長一見阿P,就熱情地打招呼:“王隊長,你到哪里去忙呀?快過來,我給你介紹個朋友。這位是陳老板,我們縣里有名的企業(yè)家,這次慷慨解囊,準備給我們學校捐十萬元,重新修一道漂亮的校門。陳老板,這位是縣汽車公司的王富貴隊長。他這次也無私援助,組織我們學校三十個師生,到外面參觀學習,使我們受益匪淺。我說呀,如果沒有你們這些熱心人的關心和支持,我們學校的各項工作肯定就上不去,也就提高不了教學質(zhì)量,結(jié)果就是出不了人才……”
阿P目瞪口呆地看著肖校長,只見對方的嘴在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阿P那只插在褲袋里、捏著收款收據(jù)的手,完全麻木了,僵硬了,想動彈一下的感覺也沒有了。
肖校長走了,陳老板朝阿P苦笑一聲,說:“為了兒子,只好當孫子了?!?/p>
回家的路上,阿P心情漸漸輕松了,心里在說:人家陳老板一捐就是十萬元,我才花了這么點,算個啥?兒子在學校不被人小瞧才是硬道理,只是回去怎么向小蘭交代呢?
這幾天小商店生意還好,小蘭心情自然也好,一直沒問阿P跟學校結(jié)賬的事,可傍晚,兒子帶回一張收據(jù),說:“爸,老師要我明天把錢帶去?!卑ⅲ薪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今收到王富貴父子二人三天二晚住宿、餐費三百八十六元。”
“啊—”阿P大叫一聲,“這是怎么回事?”兒子說:“老師說這次是自費旅游,住宿伙食費都要算到每個人頭上的?!卑ⅲ杏行嵟耍骸白廛囐M我都無私援助了,還收錢?”旁邊的小蘭一聽就急了,連續(xù)發(fā)問道:“什么?你援助租車費?我們的礦泉水呢?他們算多少錢?按批發(fā)價還是零售價?”
阿P耷拉著腦袋痛苦地說:“別提了,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毙√m一雙細眼瞪得溜圓,罵道:“你這個窩囊廢!就這樣任人欺侮、任人宰割?我去找他們算賬!他們不給錢,我就告到省里去,告到中央去!”說著就要往外沖。
阿P一把拉住小蘭,哀求道:“我的姑奶奶,你還想不想讓我們的兒子在一中讀書了?如果我們得罪了學校,有我們好果子吃嗎?那不是活活斷送了一代人嗎?老婆大人呀,我算了一下,不就是四千多元錢嘛,就算是我們這次租了一部高級轎車,全家人到外面旅游了一趟。”
話說到這個份上,小蘭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只得狠狠罵道:“填表,填表,你干嗎不填總統(tǒng)???”阿P心里就樂了,多虧沒填總統(tǒng),要不然學校還不讓自己捐贈飛機啊?一想到這,阿P又有一種解脫感,又去忙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