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禹康

氣長存勵后人
——走進中共一大代表何叔衡故居

文/黃禹康

在紀念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90周年的日子里，筆者慕名前往湖南省寧鄉(xiāng)縣尋訪中共 “一大”代表、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何叔衡的故居。汽車沿著蜿蜒曲折的鄉(xiāng)村公路奔馳向前，沿途一片片剛插下早稻的田野、一座座青山環(huán)繞的村莊從我的眼前一晃而過。汽車突然在一片綠樹翠竹環(huán)繞的山坳里停下，眼前是一座坐北朝南、青瓦黃土墻的農(nóng)舍。只見門樓上鑲有一塊由胡耀邦題寫的黑底金字的 “何叔衡同志故居”牌匾。

風景秀麗的山村，孕育了大批中華英才

何叔衡故居位于寧鄉(xiāng)縣城以西70多公里的沙田鄉(xiāng)杓子沖村，一直到清光緒年間，這里還只是一個閉塞的小山村，當時僅居住著七八戶人家，何叔衡家就是其中的一戶。何叔衡故居是一棟建于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的普通農(nóng)舍，平面呈方形，土木結(jié)構(gòu)，有正房、左右?guī)坑?3間，小青瓦屋面，土磚泥筑院墻，占地約2600平方米。屋前是田園、小塘，還有一片蒼翠的松柏，四季常青，好一片景色宜人的田園風光；屋后是崇山峻嶺，左為馬里山，右為大樹山，猶如一道天然屏障；一股清泉自后山而下，繞宅而流，山光水色，把這棟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映襯得格外美麗。正如何叔衡的同鄉(xiāng)、摯友謝覺哉贊美的那樣： “家鄉(xiāng)好，屋小入山深。溪里水清堪洗腳，門前樹大好遮陰，六月冷冰冰?！?/p>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本驮趯庎l(xiāng)這樣名不見經(jīng)傳的偏僻山村，卻誕生了何叔衡、謝覺哉、劉少奇、歐陽欽、陶峙岳、周世釗、甘泗淇等一大批偉人、名人。

走近故居，除留存有胡耀邦題寫的 “何叔衡同志故居”門匾外，在此之前，文化名人廖沫沙也曾為故居題寫了門匾。故居里的遺物不多，每間房內(nèi)只有幾把舊椅，或一張舊方桌，一張架子床，黃褐色的土磚墻上結(jié)有蛛網(wǎng)。但細細品讀，慢慢領(lǐng)略，你就會透過這些斑駁殘舊的遺物，感覺到何叔衡在慢慢走近，他的身影也逐漸清晰、高大起來……

穿過故居堂屋，便到了右?guī)?。這里是何叔衡出生的地方，也是何叔衡烈士生前接待過客人的地方。何叔衡的父親何紹春，是個勤勞樸實的農(nóng)民。他為了養(yǎng)家糊口，除在家種地外，每年還利用空閑時節(jié)，到洞庭湖沿岸做幾個月短工，以添家用。何紹春和全家人省吃儉用，堅持送何叔衡一人讀書，使他得到了良好的受教育機會。對此，何叔衡后來曾多次對女兒何實山、何實嗣說： “我讀了書，我的兩個姐姐、兩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幾乎一天書也沒有讀，都是文盲。我是靠你們幾個伯伯叔叔的勞動才讀成書的。書都由我一個人讀了?！?/p>

何叔衡沒有讓父親失望。1902年7月，他遵父命參加縣科舉考試，一舉中了秀才。秀才雖然不是什么大學問家，也不是什么大官，但當時對杓子沖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山村來說，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了。何叔衡中秀才后，縣府曾安排他這個秀才去分管錢糧，按說這也是個吃官糧的 “美差”，但正直的何叔衡在衙門沒干幾天，憤于當時政府衙門的黑暗腐朽，毅然辭 “官”回家種田、教私熟。后來，雖有人譏笑他為 “窮秀才”，但卻因其為人正直和嫉惡如仇的品行而頗受鄉(xiāng)鄰稱道。

何叔衡看到毛澤東來訪，高喊：“來了貴客，來了貴客！”

右?guī)颗赃叺囊婚g臥室，曾經(jīng)是何叔衡的書房。房間里陳列著花板床、書桌和寫著何叔衡父親何紹春大名的木制硯臺盒。何叔衡的這間書房，可是毛澤東當年 “游學”途經(jīng)何家時住過的房間，據(jù)說這張大床也是毛澤東睡過的那張。

1917年暑假，何叔衡因家里有事，一放假就打起行囊準備回家。臨行前，毛澤東風趣地說： “何胡子，你快點回去，說不定過幾天我和子升兄會去拜訪你，看看我們的嫂夫人呢！”

何叔衡高興地把自己家里的地址留給了毛澤東。

果然，何叔衡回家才三天，毛澤東就身著長衫，手執(zhí)紙傘，與蕭子升風塵仆仆地來到了杓子沖何叔衡家。學友相見，分外親熱，還沒進屋，毛澤東就風趣地說： “何胡子，你就住在咯個沖沖里，比我老家韶山?jīng)_還難找！”

何叔衡見自己最好的朋友到了，忙一邊熱情地把毛澤東倆人迎進堂屋，一邊對著屋里高聲道： “爹老子，快出來，來了貴客，來了貴客！”

說完，何叔衡把毛澤東和蕭子升一一介紹給家人。

毛澤東和蕭子升在杓子沖何叔衡家一住就是三天。白天，他們到田間同農(nóng)民勞作，在田頭地角向農(nóng)民做社會調(diào)查，問農(nóng)民一年下來一家能收多少擔谷子，除了交租外自己還剩多少？問剩下的這些糧食能不能養(yǎng)活全家？當聽說當?shù)剞r(nóng)民交的是 “三七租”，一年下來的收成，東家占七成，種田的只有三成時，毛澤東、何叔衡都說，這個世道太不合理、太不公平了。晚上，何叔衡又陪著毛澤東到農(nóng)民家開一些小型座談會，詳細地了解當?shù)氐拿耧L民俗。短短的三天，何叔衡全家的熱情好客，給毛澤東和蕭子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早在上世紀50年代，當年與毛澤東一同在何家住過三天的蕭子升回憶起這段往事時記憶猶新，他說：“吃過早飯以后，何老先生領(lǐng)我們?nèi)⒂^他的豬場。一個豬欄里面有十幾只豬，有白的，也有黑的。這些黑豬是何老先生最寶貴的財產(chǎn)了。一只肥大的豬除去背上的黑色斑點，簡直是渾身雪白，看起來像只小牛。毛澤東詢問這豬的重量和養(yǎng)了多久，何老先生笑著答道： ‘這只豬大概有三百二十斤多重。豬若長到兩歲，我們就覺得它的肉太老，不夠鮮美了。這只豬還只有十一個月大哩’?！?/p>

“我們平生尚未曾見過這樣優(yōu)良的豬種，因此在豬欄之前徘徊了好一陣子。何老先生笑著說道： ‘你們可有了作詩的好題材了！’后來我還的確曾在日記上寫過一首題為 ‘肥豬’的短詩。當我們從豬欄向菜園走去的時候，何老先生說道： ‘這些豬是我們家中的寶貝。沒有這些豬，我們的生活就很難維持了。今年的肉、油、茶、鹽等開支都是從它們身上得來，還有盈余。真的，沒有這些豬，我們實在難以為生。’”

站在何叔衡這間不大的書房里，仔細看著書桌、大床、算盤、硯臺盒等遺物，我們似乎又看見了毛澤東、何叔衡那偉岸的身影，仿佛聽見了他們對社會、對時局、對人生的精辟分析和慷慨陳詞……

三天后，當毛澤東、蕭子升離開杓子沖時，何叔衡的父親執(zhí)意要贈送毛澤東盤纏，說這是他作為長輩的一點心意。毛澤東婉言謝絕，并說他們之所以不帶分文進行社會調(diào)查，就是要鍛煉自己的適應(yīng)能力，磨煉自己在艱苦環(huán)境中戰(zhàn)勝困難的意志。

毛澤東夸贊：“叔翁辦事，可當大局”

“五四”前后，毛澤東在湖南從事革命活動時就這樣說過： “何胡子是一條牛，是一堆感情。” “叔翁辦事，可當大局。非學問之人，乃做事之人?！?/p>

何叔衡兒時好友、后來的戰(zhàn)友謝覺哉曾深情的贊譽說： “叔衡同志很篤實，又很剛正。他以不能謀自謙，故很能虛懷接受人家的意見，但他以能斷自負，每在危難震撼、人們猶豫的時候，他能不顧人家反對，不要人家贊助，毅然走自己的路，站在人們的面前。” “叔衡同志是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他的誨人，似乎擺著正經(jīng)面孔而又不擺著正經(jīng)面孔，似乎他向你請益，而實則你就在他的陶熔中。”

何叔衡的老師徐特立這樣評價自己的學生： “在莫斯科，我們幾個年老的同志，政治上是跟叔衡同志走的。開頭都說叔衡同志笨，不能做事。清黨事起，大家還摸不著頭緒的時候，叔衡同志就看到了，布置斗爭，很敏捷，很周密，誰說他笨！”

戰(zhàn)友們的評價，客觀而真實地反映了何叔衡那名垂青史的革命和戰(zhàn)斗的一生。1913年，何叔衡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師范講習班，與小他17歲的毛澤東相識并成為志同道合的校友、同志和戰(zhàn)友，從此，他一直熱情而默默無聞地支持著毛澤東在湖南開展的一切革命活動。1918年4月，他與毛澤東、蔡和森等發(fā)起組織成立新民學會，并擔任了學會的執(zhí)行委員長。這時候的何叔衡已經(jīng)42歲，但他越過年齡的鴻溝，與青年學生為友，那革命意志，那斗爭激情，甚至比青年人還高昂。1920年3月，何叔衡參加和領(lǐng)導了湖南開展的驅(qū)除皖系軍閥張敬堯的斗爭。接著，他又與毛澤東等發(fā)起組織了湖南俄羅斯研究會，確定以 “研究俄羅斯一切事情為宗旨”，提倡赴俄勤工儉學，并先后介紹和推薦劉少奇、任弼時、蕭勁光等進步青年到上海外國語學校學習俄語后赴俄國留學。1920年冬，他與毛澤東共同發(fā)起成立了湖南黨的早期組織。特別在對于新民學會發(fā)展和中國共產(chǎn)黨湖南早期組織創(chuàng)建具有重要意義的1921年1月的新民學會新年大會上，何叔衡堅決支持和擁護毛澤東的意見，旗幟鮮明地表示：“我主張 ‘過激主義’。因為一次的擾亂，抵得二十年的教育，我是深信這些話的。”何叔衡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作風，深得毛澤東的欽佩、贊賞和信任，他不在湖南時，如驅(qū)張運動到北京、上海，就把湖南的工作交給了何叔衡。當時，中國共產(chǎn)黨湖南早期組織成員之間就有這樣一種說法： “毛潤之所謀，何胡子所趨，何胡子所斷，毛潤之所贊?！?/p>

1921年6月，何叔衡與毛澤東一道，赴上海出席了中國共產(chǎn)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黨的 “一大”后，何叔衡協(xié)助毛澤東創(chuàng)辦了湖南自修大學，為革命培養(yǎng)干部和后備人才；組建了中共湖南支部，領(lǐng)導轟轟烈烈的工農(nóng)運動……1928年6月，何叔衡前往莫斯科，出席了中共 “六大”。1931年秋到達中央蘇區(qū)，并在中華蘇維埃一大上當選為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工農(nóng)檢察人民委員。接著又被任命為內(nèi)務(wù)代理人民委員和中央政府臨時最高法庭主席等職務(wù)。1935年2月26日，留守中央蘇區(qū)的何叔衡在轉(zhuǎn)移途中遭遇敵人而壯烈犧牲。

“絕對不能為一身一家謀升官發(fā)財以愚懦子孫”

在何叔衡故居，最令我們感動的是他寫給家人信中所說的那段話： “我絕對不是我一家一鄉(xiāng)的人，我的人生觀，絕不是想安居鄉(xiāng)里以善終的，絕對不能為一身一家謀升官發(fā)財以愚懦子孫的?！?/p>

何叔衡實踐了自己的諾言，他不僅自己為中國革命流盡了最后一滴血，而且教育兒女們時刻準備為革命獻身?，F(xiàn)在，他的這種精神又激勵著仍生活在家鄉(xiāng)的后人，他們始終堅守自食其力、友善待人、克勤克儉的家風。

何叔衡的3個女兒，都是在他進湖南一師讀書時就已經(jīng)出生，其中除大女因病早逝外，二女何實山、小女何實嗣，在父親的教育和引導下，于1925年相繼走上了革命道路。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何實山與何實嗣一同從長沙回到寧鄉(xiāng)工作，以教書為掩護秘密為黨工作。后來又到了上海，投入到黨的秘密工作中?？谷諔?zhàn)爭時期，姐妹倆輾轉(zhuǎn)到了延安，并先后進入中共中央黨校學習。她們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為中華民族的獨立和中國人民的解放貢獻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力量，成為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人。1986年10月，姐妹倆最后一次回故鄉(xiāng)時，仍念念不忘父親的教誨，反復叮囑家鄉(xiāng)親屬： “你們都要記住，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要走歪門邪道。我們再說一遍，何叔衡的后代，絕不能做出任何對不起何叔衡的事來?！?/p>

何叔衡沒有兒子，但按照父親的遺囑，把二哥何玉明的兒子何新九過繼到自己名下作為養(yǎng)子。何叔衡對這個養(yǎng)子關(guān)愛有加，即便在革命斗爭最艱苦、最殘酷的歲月，他仍寫信教導兒子要自食其力，誠實善良。1929年，遠在蘇聯(lián)的何叔衡寫信給養(yǎng)子，諄諄告誡他要孝敬老人，善于謀生處世。他語重心長地說：“一切勞力費財?shù)氖?，總要仔細想想，要于現(xiàn)時人生有益的事才做。幸福絕不是天地鬼神賜給的，病痛絕不是時運限定的，都是人自己造成的。此理茍不明白，碌碌忙忙，一生沒有出頭之日。我平生對于過去的失敗，絕不懊悔，未來的僥幸，絕不強求，只我現(xiàn)在要做的事，不敢稍微放松，所以免去許多煩惱，你能學得否？”

兒孫們也一直把何叔衡的教誨作為家訓傳承?，F(xiàn)在，仍生活在杓子沖的何叔衡的曾孫何盛明、何光華，對曾祖父雖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印象，但對這些家訓卻從未忘記。曾當過井下礦工、鋼廠工人，如今靠微薄的退休金在家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的何盛明在接受采訪時說： “我們都靠自己的勞動自食其力，決不能給前輩抹黑！”

是啊， “決不能給前輩抹黑！”聽著何家后輩們的錚錚誓言，何叔衡的精神、品質(zhì)和氣節(jié)已長留在后輩們的心田。我們徜徉在何叔衡的故居里，默默地肅立，深深地鞠躬……此時此刻，我們不知該用怎樣的文字來表達對何老前輩的無比崇敬之情，記得他的同鄉(xiāng)、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謝覺哉曾為其寫過一幅挽聯(lián)：“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名之所至，謗亦隨之?！苯璐寺?lián)寄托我輩對中共 “一大”代表、中國共產(chǎn)黨創(chuàng)始人之一——何叔衡前輩的無限懷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