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凡麗

2006年元月，凌晨時分的廣東與廣西交界處，路燈剛關閉天剛蒙蒙亮時，南梧公路上的視線范圍還很差。

司機趙永勝滿載著一車化工產(chǎn)品往廣東方向行駛，行至此處時，精神疲憊的他突然感覺輪胎“咔”地響了一聲，一個激靈，他睡意全無，借著車后微弱的燈光看過去，天哪，原來是一個人，重約十噸的車從身上碾軋過來，這人準沒命了。

他的心狂跳得厲害，恐懼感鋪天蓋地。準備靠邊停車時，他的手哆嗦起來，這車保險剛過三天，交通肇事得全額賠款。一想到錢，他的眼前便浮現(xiàn)出家中等錢上學的兒子和癱瘓多年的老母，還有尚未還清的購車貸款。

趁現(xiàn)在沒有目擊證人，趕緊跑吧。他在心里對自己說。忐忑不安中，車飛速往前行駛，他的心里起了滔天巨浪，掉頭還是直行？救人還是任其死亡？近一個小時后，飽受良心譴責的他掉轉車頭駛往出事地點，遠遠的，看到有兩三個人圍在那里。他舒了口氣，又掉轉車頭，驚慌失措地往廣東方向行駛。

回家后的三天里，他沒有吃一頓飯，沒有洗一次臉，更沒有出門，只是發(fā)瘋似的在網(wǎng)上尋找關于那起車禍的消息。在地方網(wǎng)站上，有出事現(xiàn)場慘不忍睹的照片，還有當?shù)毓簿值膽屹p啟事，網(wǎng)上稱，那人可能是流浪者，希望目擊證人前來提供線索，并請認識死者的親朋好友前來認領尸體。

因為沒有任何線索，這則啟事如同一朵小小的浪花，不久便歸于平靜。

趙永勝低價賣掉了貨車，遠走鄂爾多斯，這是一個有著三分之一外來人口的城市，趙永勝很快便融入了其中，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五年后，他已經(jīng)是鄂爾多斯知名的蔬菜批發(fā)大戶，“但是，心里沒有一天平靜過，網(wǎng)上那張照片總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像做賊一樣，不用說看到警察，就是一想到警察，都會覺得害怕。”

五年后，他來到廣西，踏進公安局自首。

這起車禍又被提了起來。在他的要求下，報上連登一個月認領啟事，終于，有親戚尋了來，將失事者骨灰領回，原來，失事者是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的廣東人，多年前不幸走失。

因為肇事逃逸，趙永勝被判刑，并被罰以重金。被害人家屬說：“如果他不自首，沒有人知道是他所為，希望法院能夠給予其從輕處罰?！?/p>

他說：“沒有安心作為支撐點，一個人不可能幸福。五年了，我沒有一天安心過，現(xiàn)在，終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p>

原來，這世上真有良心這回事，若犯下違背天地良心的事，即使逃脫了法律的制裁和道德的譴責，也無法逃脫自己良心的叩問，不知不覺中來自于良心的折磨，遠遠勝過法律的懲罰。

安心是一個人心靈的歸宿，如果沒有安心，一個人活得再光鮮亮麗，都是作秀。

（圖/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