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人在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出行。少年行,二三少年結伴而游。
關于旅行,梁實秋說,“出門要帶行李,那一個幾十斤重的五花大綁的鋪蓋卷兒便是旅行者的第一道難關。要捆得緊,要捆得俏,要四四方方,要見棱見角,與稀松露餡的大包袱要迥異其趣?!边@是說成人,少年的身上則不會有這么多的羈絆。
人生的許多第一次,前面的路上,有什么在等待著我們,會發(fā)生怎樣的故事,就像人生一樣撲朔迷離。
舟楫年代,阡陌上依稀稚小的背影,是王維的“咸陽游俠多少年”,行走江湖、風姿勃勃,瘦小而精悍。
一千多年前,天才詩人李白,混搭著游俠、刺客、隱士、道人、策士的多重氣質,“仰天大笑出門去”,更是一個人最初的躊躇滿志。
人多地少的徽州,少年稚嫩的肩膀,背著行囊,漂泊異鄉(xiāng)去經商。那時候,雄雞尚未打鳴,山還在熟睡,樟樹隱在晨霧里。當他坐在山頭回望,腳下是一片粉墻黛瓦。
路上永遠是美好的,出門要帶上四件東西。
一要帶自信。浪跡江湖是少時的夢里追求,切不可怕怕失失,閃閃爍爍,支吾其詞,心有怯怯。
二要有方向感。拿著一張地圖,胸中辨不清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該往何去?
三要不恥下問。不論是老者、青年、婦人,還是孩童,只要他站在路邊,都有可能知道你所要去的地方。
四要像駱駝一樣善良,忍饑挨渴,眸子里映著的,始終是前方的路。
少年行,猶如古人穿芒鞋,手執(zhí)一根竹杖。外表凜然,其實內心不夠強大。尚未脫精神哺乳期,需要一種柔韌的扶持支撐,才能走下去。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叵肫鹞业牡谝淮温眯校沁€是十八歲,和一個朋友去蘇州。游罷滄浪亭、拙政園,在觀前街上轉悠,晚上睡在北寺塔附近八毛錢的通鋪。第二天,順著滬寧線到無錫。
不再顧忌,衣衫敞散、油光滿面,汗流浹背地向前走去,可還是與許多風景錯過。那次,在無錫的運河邊,見到家鄉(xiāng)的客船,倒是想家了。當我們小心翼翼,試探著上前問路,誰知船上的人異常熱情,不僅免了船票,還招待吃喝,把我們捎帶回家。原來朋友的父親是那家輪船公司的。
少年出門,一般去有山和海的地方,那里有愛的朦朧和寥遠,在山水間尋找和整理。
20歲去黃山,頭腦中有一種特別的《山行》,“我沒見過山,卻常做大山的夢。夢中,你是一條清清的溪流,我是一塊冥冥的石頭。你說群山是奔馬,是凝固的波浪,是沉思的老人。我們一邊看山,一邊讀著山的紋路,山的氣度……”那個“她”,子虛烏有,是旅行過程中產生的浪漫幻想。
大海洋溢的是一種永遠的青春呼吸。在博鰲的河海分界處,眼前的一片黃沙岡,海天一色的雄渾蔚藍,細沙與涌浪、美女與野獸、藍天與碧海迎面撲來。
想起離家出門,前面是未知的紛繁世界,回首是夢里依稀的熟悉故鄉(xiāng),但我并不怯懦,如果面前有條船,即便是不會游泳,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上船,隨打魚的船民一同出海。
有時候,為了看風景,我們不知此身漂泊何處。有一年,去武夷山,滯留在閩北小城,等車的間隙,我向夜的深處走去,發(fā)現(xiàn)游離于時光之外的另一種舒緩。我想起一個詩人的名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少年行,仰天大笑出門去。
(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