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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湟水流域歷史文化追憶之七

        2011-10-25 04:52:40李明華
        群文天地 2011年15期
        關鍵詞:樂都書院文化

        李明華

        沒有文化,歷史上不會有永存的事物。

        歷史和文化是地域的靈魂,是一個族群集體的記憶,是無形的根,無價的寶。

        當下,正當中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的關鍵時刻,卻遭遇了現(xiàn)代精神的缺失,這已經(jīng)是盡人皆知與不容回避的事實。

        而文化作為人類文明的最精致也是最重要的精神現(xiàn)象,正在商品大潮的沖擊中潰不成軍,處于堅難的境地。盡管如此,有良知的知識精英們仍然在堅守著。

        每個地域有其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和文化傳統(tǒng)。樂都處在黃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過渡帶,在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行政區(qū)劃中的縣制一直延續(xù)至今,這在青海是一個獨特現(xiàn)象,而且發(fā)生的許多重大歷史事件都被世人淡忘了。樂都值得關注。

        認識樂都的第一站應該是5000年前的彩陶文化。在柳灣挖掘的1500多座墓葬中,出土的陶盆、陶罐等生活用具約30000余件,其中彩陶17000件,其數(shù)量之多,形式之豐富,造型之考究,堪稱中國彩陶之最。誰要把這一偉大的歷史事實說成是先民們的一種偶然選擇,一定是不負責任的。這一歷史事件至少說明,在距今3000至5000間,樂都是河湟流域甚至在整個青海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時下也是如此。

        認識樂都的第二站應該是西漢。西漢初年,漢軍進入河湟地區(qū),在湟水流域設置護羌校尉,是護羌校尉駐軍屯糧的軍事重鎮(zhèn)。漢代以后,隨著河湟地區(qū)政治、軍事形勢的發(fā)展變化,樂都一度成為河湟地區(qū)乃至西北的政治文化中心和軍事中樞。

        認識樂都的第三站應該是東晉“十六國”時期。公元392年,后涼進據(jù)湟水流域,涼主呂光設樂都郡。公元399年,河西鮮卑禿發(fā)部在河右崛起,進入河湟,建立地跨河湟、河西的涼國(史稱南涼),即以樂都郡城為都城,并開館設立儒學。隨后,南涼又大興土木,大規(guī)模擴建城垣,修建宮苑街區(qū),使樂都成為河湟第一重鎮(zhèn)。

        認識樂都的第四站應該是唐朝。唐初,在樂都設隴右道,監(jiān)察隴右、河西、河湟地區(qū)21州府。后又設鄯州都督府,督領蘭、河、廓、鄯等4州軍政事務。開元二年(公元714年),設置隴右節(jié)度使于鄯州,領秦、河、渭、蘭、臨、洮、成、岷、疊、宕、廓、鄯等12州軍政,鄯州一躍成為西北地區(qū)的軍事政治中心和商貿(mào)城市。

        讓我們走進樂都。

        青海東部有一條著名的河流叫湟水河,全長300 多公里,它是黃河上游的主要支脈之一,也是河湟兒女的母親河。

        這條潺潺東流的河,納昆侖之精氣,吸日月之精華,千百年來,堆積了兩岸廣闊的肥田沃土,五谷雜糧孕育了燦爛的青海古代文化,勤勞智慧的湟水兒女用他們的雙手創(chuàng)造了豐富多彩的古代文明。沿河兩岸,新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遺跡密布,漢唐古城羅列,明清古剎座座。而著名的青海柳灣原始墓地出土的彩陶,以其數(shù)量之多,形態(tài)之精美,彩繪之豐富,工藝之精湛,已成為柳灣通向世界的精美“名片”。

        彩陶——湟水孕育的文明。

        多少人向往著你的名字,因為那里有一條彩陶流成的河;

        多少人向往著你的圣潔,因為那里有一座詳和的寺院;

        多少人向你虔誠地走來,因為那里有華夏先民的靈光……

        捧著一顆真誠的心,走向你的高天厚土,解讀遠古的文明;

        捧著一抔豐腴的黃土,走向你溫柔的懷抱,探尋神秘與輝煌……

        樂都——高地上的陶都。

        央宗、冰溝、老鴉峽、大峽,峰吞八方星辰;

        瞿曇、引勝、水磨溝,河納百川靈秀。

        湟水濯濯,山川豐盈,天成高原蔬菜瓜果之鄉(xiāng)。涓涓者行遠,綠潤秦漢膏沃;更喜破羌城郭,羽族炫翎,蹄類競驕,南涼風采。

        湟水滔滔,其流湯湯。

        站在日月山之巔東眺湟川,湟源、西寧、平安、樂都、民和,在這狹長的谷地里,這些并不顯眼的城鎮(zhèn)、村落,有著豐富的人文內涵,人們禁不住發(fā)出由衷的驚嘆——湟水兩岸,物華天寶,文明搖籃,人杰地靈。

        潺潺湟水的溫情之態(tài)和養(yǎng)育之情,成就了樂都深厚的歷史和亙古的文化魅力。

        300里河谷、800里湟川,天衣無縫的親和孕育了這里的文明,尤其給歷史悠久、人文底蘊深厚的樂都賦予了“陶都”的美譽。

        關羽牌坊的精美設計,西來寺水陸道場畫和瞿曇寺壁畫的美好意境,還有夕陽中紅崖飛峙的壯觀,塑就了樂都獨特的個性魅力。

        難怪唐代大詩人高適在這里吟誦出千古絕唱:

        萬騎爭歌楊柳春,

        千場對舞繡麒麟。

        到處盡逢歡恰事,

        相看總是太平人。

        古城背影

        眾所周知,碾伯是一座有著二千多年發(fā)展歷史的高原歷史文化古城。西漢初,漢軍進入河湟地區(qū),在湟水流域設置護羌校尉,建立軍事?lián)c,在今碾伯鎮(zhèn)一帶建立洛都寨,是護羌校尉駐軍屯糧的軍事重鎮(zhèn)。漢代以后,隨著河湟地區(qū)政治、軍事形勢的發(fā)展變化,碾伯古城的發(fā)展,也經(jīng)歷了三個大的高潮,使古城碾伯一度成為河湟地區(qū)乃至西北的政治文化中心和軍事中樞。

        碾伯古城經(jīng)歷的第一個發(fā)展高潮,是在東晉“十六國”時期。公元392年,后涼進據(jù)湟水流域,涼主呂光設樂都郡,郡城便建筑在今碾伯大古城。公元399年,河西鮮卑禿發(fā)部在河右崛起,進入河湟,建立地跨河湟、河西的涼國(史稱南涼),即以樂都郡城為都城。隨后,南涼又大興土木,大規(guī)模擴建城垣,修建宮苑街區(qū),使樂都成為河湟第一重鎮(zhèn)。

        據(jù)專家考證,南涼國都城垣遺址在今縣城以西的大、小古城。南涼都城周長約十余里,按都城功能建有內、外二城。內城位于今大古城,是皇城,建有宮殿內苑,是王族成員和重臣勛爵居住、活動的地方。外城位于小古城,是署衙官邸、士農(nóng)工商居地。這是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堅城,當時南涼兵敗姑臧,退守樂都,北涼沮渠蒙遜統(tǒng)十萬大軍圍攻三月,未果而還,樂都城堅池固,可見一斑。

        北魏孝昌二年,改鄯善鎮(zhèn)為鄯州,治于西平郡西都縣(即今西寧)。不久,州、郡、縣同治一郭,東遷至樂都,治今碾伯鎮(zhèn),樂都遂成為河湟地區(qū)統(tǒng)治中心。唐初,在鄯州設隴右道,監(jiān)察隴右、河西、河湟地區(qū)21州府。后又設鄯州都督府,督領蘭、河、廓、鄯等4州軍政事務。開元二年(公元714年),設置隴右節(jié)度使于鄯州,領秦、河、渭、蘭、臨、洮、成、岷、疊、宕、廓、鄯等12州軍政,鄯州一躍成為西北地區(qū)的軍事政治中心和商貿(mào)城市。當時的樂都古城,集隴右節(jié)度使署、鄯州都督府、湟水縣衙三級軍政署衙為一城,人口密集,商賈云集,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以至于在著名邊塞詩人高適筆下便有了“萬騎爭歌楊柳春,千場對舞繡麒麟。到處盡逢歡洽事,相看總是太平人”的千古絕唱。毋庸置疑,這是古城發(fā)展的第二個高潮。

        碾伯古城發(fā)展的第三個高潮,應該是明代。明洪武十九年,西寧衛(wèi)設碾伯右千戶所,由征西將軍、長信侯耿炳文率兵督工,在樂都古城遺址上重新修筑城垣。這便是后人所熟知的碾伯城。碾伯城東西長450米,南北寬336米,分內城、外城和甕城三部分組成,城高9.17米,底寬7.3—10.7米。城內設有都司衙門、糧草倉廩、城隍廟、呂祖廟、百子宮、文廟、關帝廟、文昌宮、西來寺、真武廟等。明代的碾伯城,歷史地位、建筑規(guī)模等雖不及南涼故都、鄯州古城,但仍不失為河湟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重鎮(zhèn)。

        美麗的古城,給我們留下無盡的回憶和遐想,也留下不少歷史遺跡和文化遺存,是我們憑吊思古和觀光攬勝的理想之地。下面,我就把縣城地區(qū)的文化遺存和自然景觀向大家做一介紹。

        古都遺址在縣城西北1.5公里處,有一個叫作大古城的地方,據(jù)專家考證,這里是南涼古都樂都城的遺址。史載,東晉“十六國”時期,河西鮮卑禿發(fā)部崛起,在河湟建立涼國,建都樂都,史稱南涼。

        樂都古稱“雒都”或“洛都”、“落都”,系羌人命名的地方,寓谷口、溝口之意。當時,羌人稱引勝河為雒都谷,雒都地處雒都谷口右岸,故名之。漢時,護羌校尉在此筑有屯兵倉廩的營寨,稱“洛都寨”,為河湟第一重鎮(zhèn)。東晉“十六國”時,后涼呂光在此置郡,雅稱樂都?!皹范肌狈Q謂,始見典籍。南涼立國后,南涼主禿發(fā)烏孤以樂都郡城為都,后有幾次遷都,至三主禿發(fā)溽檀時,溽檀大興土木,“輒造大城”,是為都城。溽檀所建“大城”東西寬300米,南北長780米,分內城、外城,內城在今大古城,內置王宮內苑,當是王公貴胄住的王城;外城在今小古城,是郡衙、軍營、倉廩、民居和市廛所在地。都城雄偉,城堅池固,三面環(huán)山,南臨湟水,以致北涼多次圍攻,無功而還。

        樂都古城歷千百年戰(zhàn)火摧殘,風剝雨蝕,城廓蕩然無存,最后一段城墻殘垣,也毀于上世紀70年代的“農(nóng)業(yè)學大寨”運動,只留遺址和人們殘存的一些記憶。

        千年人文

        樂都原是河湟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

        羌笛悠悠,戰(zhàn)馬嘯嘯,歷史上地域的爭逐、軍事的擴張、商業(yè)的繁榮、文化的交流,這種互容乃大的開張心態(tài)和多民族的融合,帶來的是人文和經(jīng)濟的親和。正如恩格斯所言:人們的共同心理、語言及文化特征,都不過是所處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

        歷代帝王將相樹碑立傳或鑄鐘造鼎,往往用以記載文治武功,在傳承歷史文化的同時,也承載著千百年來人們對生活富足、政治清明、軍事強盛的夢想。

        穿越樂都歷史的時空。

        歲月之手來自遠古,點燃文明的那盞油燈依然燦亮;

        歷史的金輪千年如一,閃耀著滄桑與輝煌……

        圣賢已逝。巖壁如故。炊煙依舊。游人往返。

        山水之間,天邊的云彩祥和輕柔。

        吉祥的妙音來自天庭,還是來自對土地的信念。

        在樂都縣老鴉城西五華里的白崖子,風雨中孤寂而立的漢代“三老趙掾碑”,在歲月剝蝕的字跡和殘缺的碑文上記述著一段悲壯的歷史。

        漢代名將趙充國在這里建功立業(yè),大展宏圖,其后裔承襲祖業(yè),立馬破羌,以致戰(zhàn)死沙場,為國捐軀,幾代英杰成為世人相仿的楷模。趙充國的后裔趙寬,在求學途中又返回故里,婉拒朝廷的高官厚祿,致力于河湟地區(qū)的文化教育。一代碩儒,也因高尚的品德和淵博的學識而被譽為“三老”,至今,在樂都全民崇尚文化教育的濃郁氛圍中似乎還能看見,趙充國的子孫在這里播種中原文化火種的背影。

        那個來自中原的趙寬老先生,在人群中佝僂著腰身,夾著沉重的木牘和竹帛,在這片沃土上留下長長的無法抹去的影子。透過這依稀的背影,我們似乎能揣度到樂都人遠年生活的信息。

        樂都縣城西兩里的大古城,是南涼王朝的古都,以弓馬武功決戰(zhàn)疆場,攻城掠地取得政權的鮮卑族禿法氏兄弟。一旦政權稍有穩(wěn)固時,便接納諫言,一改“取土拔才,必先攻馬”的方略,“開館廷士,舉辦儒學”,培養(yǎng)人才,開青海歷史上政府辦學之先河。

        我從來沒有信仰過宗教,原因的簡單不是我們大一統(tǒng)的人文教育,而是一本《現(xiàn)代漢語詞典》。1980年參加完高考的我閑著無聊,便整天翻閱著一本1978年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我無意地翻到有關宗教的條目時,是這樣解釋的:

        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是對客觀世界的一種虛幻的、歪曲的反映,要求人們信仰上帝、神道、精靈、因果報應等,從精神上解除人們的武裝。在階級社會里,剝削階級利用它來麻醉人民以維護其統(tǒng)治。

        這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按我當時單純的閱歷和所受的教育,我認為宗教一定是反動的。直到十多年后,一本《靈魂的需求》才改變了我的認識。在人類文化之總和中,宗教文化是一個正常的、重要的組成部分。由宗教文化所代表的思維方法,不論是何等的低級和粗糙,在人類思想發(fā)展的歷史中,都有著與科學思維等同的價值。承認也罷不承認也罷,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這使我油然想起了一個與宗教有關的地方——楊宗。

        就大部分青海人而言,對塔爾寺、瞿曇寺并不陌生,而對樂都楊宗寺的所在卻知之甚少,這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

        楊宗位于小積石山脈主峰樓子山南麓,具體位置在樂都縣中壩鄉(xiāng)牙腦村。眾峰突起,形同西岳,此即楊宗。其實,“楊宗”是簡化了的藏語,其全稱為“蓄蘭楊宗”?!白總}”地區(qū)(即樂都南山)藏語發(fā)音“夫拉楊宗”,在《安多政教史》中,又稱“班瑪曲宗”,意為山溝中險峻的圣地。在藏傳佛教前宏期與后宏期銜接的那段漫長而悠遠的歷史長河中,楊宗曾名噪—時,那時的楊宗遠比今天的塔爾寺、瞿曇寺的名聲大得多,是當時青海、甘肅、西藏、西康、云南、內蒙古等地區(qū)廣大藏族、土族、蒙古族群眾朝覲、向往的佛教圣地。

        無意間翻閱了有關楊宗的歷史及傳說資料,我曾驚奇地發(fā)現(xiàn),歷史上楊宗的名噪一時,與藏族佛教的生存、發(fā)展和壯大有著一種血與肉的聯(lián)系;在中國歷史漫長的河道里,誰當皇帝誰作丞相,也許在普通人眼里并不那么重要,但重要的是作為社會群體的人類必須有一種信仰和精神的依托,也許藏傳佛教的生命力就在于此吧。

        在藏傳佛教史上,樂都的夫拉楊宗、興海的智嘎爾貝宗、尖扎的阿瓊南宗、平安的夏宗,并稱“安多藏地的四宗”。而楊宗圣地早在唐文宗李昂開成三年(公元838年)之前,就已經(jīng)建立起來,并有名僧在這里住洞修行。唐武宗李炎會昌二年(公元842年)之后,楊宗的聲譽就在西藏傳開,進入鼎盛時期??磥?,人們敬仰楊宗圣地至少有1160年的歷史了。一代王朝的影響也不過左右人們百年的行為,而佛教從誕生那天開始,就以極強的生命力生存并發(fā)展了下來。佛教的生命意義到底在哪里,這是我們值得研究的一個課題。

        在我的書桌前放著《西寧府新志·吐蕃族》、《樂都縣文史資料選編》,讀著讀著,我又一次驚奇地發(fā)現(xiàn),楊宗的名噪一時,與藏族名僧在藏族歷史和佛教歷史上的重大事件是分不開的,而且在吐蕃王朝宮廷內部和王族親屬的每次斗爭之后,總有一批名僧像漢族的文化精英們那樣,去犧牲自己的地位和財富,遠離塵世和熱鬧,到所謂的“宗”(藏語意為“天塹”)的地方去避難、修行。他們身居深山野林,飲泉水,食草果,宿洞穴,勞其筋骨,餓其肌膚,獨守寂寞和空靈。于是,精神和肉體都感到十分困乏的僧人們終于找到了一個理想的家園,一個修養(yǎng)思想的居所,這便是楊宗。如此看來,藏族佛教的生存和發(fā)展實際上是藏族文化藝術和教育的生存發(fā)展;換句話說,是藏族歷史的衍生和發(fā)展。

        早在唐文宗時期,即公元838年前后,土蕃政權被朗達瑪掌管后,藏族佛教受到暴烈摧殘,與佛教融為一體的藏族文化藝術和教育事業(yè)面臨著滅絕性災禍的關鍵時刻,藏族名僧藏熱甫塞、尤格瓊、瑪爾釋加牟尼三人,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夏天的夜晚,突然從西藏消失。他們三人從雅魯藏布江南岸,牽著騾子,馱著滿滿的幾褡褳經(jīng)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逃往被人們譽為“生命禁區(qū)”的阿里地區(qū),饑餓并沒有打消他們心中所向往的那片圣地。他們在人煙稀少的阿里進行了休整,通過卡洛,繞路到達新疆。其間,所經(jīng)歷的艱難困苦毫不亞于唐僧和他的三位徒弟去西天取經(jīng)。新疆并非久留之地,他們向往的圣地是一個叫“宗”的地方。只有“宗”的“天塹”之地,才最有家園的親近和安全感。于是,他們長途跋涉,到達了尖扎的阿瓊南宗,他們喘足了氣兒,等騾子稍稍恢復了氣力,又輾轉到樂都的夫拉楊宗,在這里躲災修行(據(jù)《紅史》)。著名的楊宗三賢洞便是西藏名僧藏熱甫塞、尤格瓊、瑪爾釋加牟尼修行的洞府。過了若干年之后,就在朗達瑪瘋狂搗毀佛像、將佛教經(jīng)典大部分被焚或投之于河的時候,我們的三位名僧卻已經(jīng)帶走了珍貴的佛教律藏經(jīng)典,正躲在樂都的楊宗默默無聞地苦讀修行。朗達瑪為了他的政權在殘暴和浩浩狼煙中作艱難的掙扎和選擇,我們的三位名僧卻遠離塵世和爭斗,踏踏實實選擇了寂寞的楊宗,這期間,他們都經(jīng)受了生存和生命的極限挑戰(zhàn),但他們始終把楊宗視為精神的家園。這與李白視天柱山為“待吾還舟成,投跡歸此地?!碧K東坡貶官至黃州、陶淵明隱居山野有著多么驚人的相似之處。

        與楊宗結下不解之緣的還有一位名僧,那便是武將出身的修行者拉隴·華吉多杰。華吉多杰在楊宗安家苦讀修行,也完全是處于一種走投無路和對生命的無奈。朗達瑪當上藏王后,不僅極力消滅佛教,還“嗜酒,好畋獵,喜內,且兇復少恩,政益亂”(見《新唐書·吐蕃傳》)。身為守衛(wèi)藏漢邊境的大將軍華吉多杰便憤起殺了藏王,路經(jīng)西康,進入果洛,沿海南、循化、化隆,最后在夫拉楊宗落腳,隱居終身。

        很可能是楊宗在四位名僧還沒有到來之前曾經(jīng)就有過宗教的行蹤。據(jù)傳至現(xiàn)在的口碑性資料看,在此之前確有勝樂佛德木卻乎和光明天女多杰帕毛在這里修行。勝樂佛和光明天女在這里修行的動機我們今天無法考證。也許是楊宗所蘊含的某種歷史和人文的魅力,也許是原本就是歷史的一種巧合,佛教和藏族文化在艱難中選擇了小小的楊宗,楊宗以它佛教般仁慈的胸懷敞開了雙手,接納了藏護圣僧和佛教律典。經(jīng)歷了漫長的滋養(yǎng)之后,更加在人們的心中潛滋暗長,又從青海藏族地區(qū)傳向西藏,出現(xiàn)了藏族佛教蓬勃發(fā)展的后宏期。

        但是,在我看來,首要條件還是楊宗的自然風景。楊宗之所以能引來名僧的光顧,并銜接了一種瀕臨滅絕的文化,一個比較可能的假設就是能給人一種居家感,不論是精神的還是物質的。2001年5月的一天,當我第一次去楊宗時,我被這里的景觀震驚了。這里地勢峻險而奇秀,峭壁千仞,蒼鷹高懸,登頂遙望,四相鉤連,八方呼應,幽深奇麗而無柴米之匱,我想,一千多年前封閉的交通,這里無疑是避難修行的好去處吧。同樣的自然地貌我在坎布拉也看見過,看來宗教的滋生與世俗和功利是沒有一點情緣的。

        透過歷史漫長的河道和煙塵,每次權利的爭斗都是暫時的,而爭斗后的權利又是那樣的的脆弱和不堪一擊。由此,我真想在我們生活的空間里,還是讓楊宗這樣的寂寞之地多一些再多一些,因為冷漠的自然能使人們產(chǎn)生一種恬靜祥和的與世無爭的家園感。楊宗便是如此,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它敞開胸懷接納了四位名僧,卻挽救了一種文化,一個民族和社會的和諧。我真正希望人們淡薄名利,親近生命,親近自然,親近真善美人類永恒的哲學命題。

        夜與晝,榮與衰,周而復始,綿延無休。

        一排古城墻,一堆殘磚,一塊斷瓦;

        一座廟宇,一派香火,一桌祭品;

        一副春聯(lián),一雙鞋墊,一朵窗花……

        生命輪回,年久日深。樂都原是養(yǎng)育古代文化的溫床。

        百年書院

        提起樂都的文化教育,在青海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和厚望,尤其是西寧人,往往多了分懷疑和鄙視。這種懷疑和鄙視并不是沒有道理的。比如,每年的高考文理狀元(青海省),不是出現(xiàn)在西寧,就是冷不防讓樂都的學子戴了桂冠,這多少讓一些人迷惑不解。于是,一些關心文化和教育的人士便惶惶然不再言語,偶爾只在心底里嘀咕幾聲:“一個小小的農(nóng)業(yè)縣咋能跟西寧相比?說不定有一系列隱形的操作過程?!鄙踔猎谏鲜兰o80年代初,由于考生名列前茅,對樂都的中??荚囘M行過二次考試,這是攻擊樂都人的一個切入點。

        當那些來自民間的懷疑、鄙視和攻擊的目光冷風凄雨般漸漸變成辱蔑和謾罵(逐如“樂都的沙果兒——青海的河南人”、“青海的蛋族及五十七個民族”、“能跟日本人拼刺刀,不跟樂都人打交道?!?時,在青海的其他州縣也似乎同樣有了這樣的聲音。盡管官方媒體從未這樣提及過,但這如同一種無法阻擋的瘟疫突然來臨,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以至往往成了人們在飯桌上酒足飯飽之后黃段子、紅桃四之中的小插曲,無情地鄙視和謾罵著無辜的樂都人??傊瑯范既吮涣R的由頭多種多樣,逐如精明,驕傲,會算計人,不厚道,能說會道愛告狀……甚至在劃拳猜令對方輸?shù)靡惶ず繒r,也要把樂都人以太精明、不厚道上升到人格高度加以攻擊。還在三年前,我在西寧的一次文友聚會中親自遭受了這樣一次災難性的打擊。那天也不知為什么,我的拳令讓所有的對手一敗涂地,于是便遭到了更多人的攻擊,有說我出手慢的,有說我拳令慢的,甚至將我的拳令上升到人品和人格高度的,我怎么辯解也無用,直到我自斟自飲,自罰自喝,喝得一踏糊涂不省人事,才善罷甘休。如此等等,加在一起成了樂都人在青海人心目中大至的外部形象——青海的“樂都”人純粹成了中國的“河南”人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樂都人到底咋子了?樂都人頭上有了一層無法抹去的陰影,樂都人開始迷茫了,也開始沒有自信了。其實,這樣的謾罵和不公反而增加了樂都的知名度,和對這一社會現(xiàn)象的更多思考,正如中國人罵河南人,罵得再歡,最能夠代表中原農(nóng)耕文化的根脈在河南,最大的糧食生產(chǎn)省份是河南,最大的人口省份還是河南,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實情。因此,樂都能得到全省的關注和謾罵,并不是一件壞事,這里除了一些社會因素外,在一定意義上表明了一種潛在和無形的勢力。

        為了從理論和實事上來佐證樂都是個文化教育縣,和樂都人被攻擊,被謾罵的民間形成過程及其復雜的社會背景,我不得不靜下心來,一邊潛心翻閱有關歷史資料和對一些文化現(xiàn)象進行思考,一邊抽出時間走訪和請教一些年老的文化人。我打算進行一次河湟文化和人文的長旅,其實所有的遠行都是孤獨的,但這種孤獨的遠行是為了跟民間進行心理上的溝通。說實話,文人離開自己的書齋是無所作為的,是危險的,而且做這樣的冒險,是一種既費力又不討好的傻事情;但我還是憑著一個精神苦旅者孤獨的心勁兒和一個被謾罵被受鄙視的心態(tài),耐心地翻閱有關樂都文化教育的歷史資料,和有關文化人類學的書籍,從中尋找到一點有關佐證“文化教育縣”和樂都人被鄙視、被謾罵的蛛絲馬跡及由頭。我不知道這樣的一次嘗試會給我?guī)頌碾y還是幸運。

        我認為,樂都的文化教育形成小氣候,并且被青海人認可,并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更不是那個有頭臉的人物說了一句什么肯定的話,才流傳開來的。據(jù)我考證,至少有二百多年的歷史。而樂都人受鄙視和被謾罵的歷史跟河南人受鄙視和被謾罵的歷史一樣,來頭僅僅是近十幾年的歷史。這是否是社會轉型期現(xiàn)代商業(yè)文明和城市文明對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文明的一種棄視和排斥,我不敢枉作結論,河南就這一社會現(xiàn)象,召集眾多文化人專門進行探討和研究,并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當?shù)卣腿绾胃淖兒幽先说恼w形象和現(xiàn)狀,向世人進行了一系列古老中原文化的展示。樂都只是個湟水流域的小縣,還不具備這個條件,但這一社會問題在民間的實際存在,至少給我們留下了廣闊的思考和探討空間。我希望更多的青海社會學家和人文學家對此多一些人文關懷。

        自清雍正三年(公元1725)在青海設義學開始,相繼設立大通三川書院,樂都鳳山書院,西寧湟中書院,貴德河陰書院,湟源海峰書院,循化支龍書院,西寧五峰書院以來,至清末,其間二百余年的時間里,樂都(包括今民和)培養(yǎng)出來的7名文舉人、39名貢生,都與全民祟尚文化有關,而這種祟尚文化的土壤和載體又與一個書院的長期延續(xù)密不可分,這個書院便是鳳山書院。

        在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青海的其他州縣普通教育還處在以廟宇、祠堂或設在千戶土司家中的書房為主要形式的私墊教育,甚至還處在半宗教狀態(tài)的時期時,樂都的鳳山書院就已經(jīng)走上了以修身、國語、算術、歷史、地理、格致、圖畫、體操、手工等為主要教程的正規(guī)教育,開始了他在河湟流域艱難的文化之旅;而且書院的教學體制在今天看來也是相當合理的。院有學田六百畝,耕讀相宜,浸透了一種濃郁的耕讀文化氣氛。尤其是書院擁有的那六百畝學田,長的是大豆還是麥子,我們現(xiàn)在已無法考證,也未必考證;但值得讓我們回味的是,一樣是黃土地,它除了生長五谷雜糧還沉載了百年的文化長旅,給文化的傳承提供了滋養(yǎng)。書院實行“書院者國家培材之地也”的方略,使子弟“學講”其中,日有所進。如書院的首創(chuàng)者知縣何澤著詩云:

        遙聞桂子落塵埃,

        為問諸生拾幾枚?

        今夜天香懷滿袖,

        明秋連根拔將來。

        無不浸透了封建統(tǒng)治者對學子的厚望。書院設院長、教司、主講、教授等,盡管二百余年前鳳山書院的舊址我們無法領略,名曰“振秀堂”的三楹講堂、“息游別館”的東西雨廊,還有讓現(xiàn)代書法家談論不休的臨衢之門的“鳳山書院”四個顏體字也無法飽嘗,書院清麗幽靜的氛圍和朗朗的讀書聲,也只能從“夜靜河聲遠,窗虛月色多。壯懷無限意,扣角效牛歌。”(前清來維禮作。來維禮,光緒五年中舉,光緒九年進士及弟,曾任鳳山書院院長)的詩意中想象和感受。但我們可以想象,這種在教學內容上既有彈性而環(huán)境又十分清麗的書院,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有著怎樣的人格力量和精神感召力。這種響徹在湟水河邊音樂一樣美妙的讀書聲,竟然在鳳山書院回蕩了百年,這是文化的力量,是精神的力量,是全民崇尚文化教育的力量,無論如何我們不能低估了這座書院的作用。直到今天,在這片土地上還流存著“官不重教,民不投票?!钡墓棚L??梢院敛豢鋸埖卣f,這是文化教育比較落后的河湟流域最早的大學之一。時下,什么東西都可以戴上“最”的桂冠,人們也便對“最”產(chǎn)生了置疑,但面對鳳山書院和鳳山書院的百年文明留給樂都尤其是南北二山獨特的人文,無論如何是不能置疑的。那時的鳳山書院集中了大量樂都甚至青海最高水平的文化人,其中包括清乾隆42年(公元1777年)考中舉人的吳敬亭,光緒九年(公元1883年)進士及第的來維禮,有咸豐十一年舉拔貢、廷試第一的張思憲,有同治年間蘭州會試中第一名的稟膳秀才李蘭谷,而清代博學多才的地方官楊應琚也多次過問過鳳山書院。我們輕輕地打量這一段歷史,從設義學,到書院設貢院整整幾百年時間,那些有頭臉的人物都差不多跟這個書院打了個照面。而書院培養(yǎng)出來的學子源源不斷地走向青海各地,甚至走向甘肅(當時青海屬甘肅)、陜西、四川。他們客居他鄉(xiāng)異地,勞其筋骨,餓其饑膚,或廟宇或祠堂,多少個夜晚望著長河冷月獨守孤燈,在這塊貧瘠的土地上播種著知識和河湟文明的火種。他們馱載著智慧和人格,馱載著方言和風俗,馱載出樂都人的形象。我們似乎還能看見他們用過的書桌上還泛著一層幽幽的墨光。當我們把探尋的目光放得更遠一點的時候,我們分明看見了趙充國的子孫在這里播撤中原農(nóng)耕文化火種的背影,那個來自中原的被老百姓稱三老的先生,在人群中拘僂著腰身,夾著沉重的木牘和竹帛,操著中原古語,在這片沃土上留下長長的無法抹去的影子??梢院敛豢鋸埖卣f,在漢民族有了諸子百家以及屈原、司馬遷,準備為這個民族構建更加系統(tǒng)的精神基座時,在青海這片土地上最早受中原農(nóng)耕文化浸潤和養(yǎng)育的就是樂都這方水土了。正是他們的滋養(yǎng)和掙扎,開拓了河湟流域一代知識分子自在而又自為的一方心靈秘土,文明的成果就是從這方心靈的秘土中生長出精神的。

        樂都瞿曇的清末拔貢謝子元以他的文章和他畢生追求的耕讀思想影響了整個樂都南山,關于這一點,每一位少有一點文化的樂都土著人都是默認的,甚至在這個群體的生活方式和細節(jié)中也可以尋找到無可置疑的實事。

        在樂都南山尤其是瞿曇、親仁、峰堆、蒲臺等鄉(xiāng)鎮(zhèn),只要是一個小學或初中畢業(yè)生,就能寫一手像樣的毛筆字,這絕對不是一種偶然現(xiàn)象,而今天,一個小小的縣城七八個少兒書畫培訓學校能夠長年堅持下來,這跟其他州縣為達不到小學升學率而挖空心思相比,是多么的不可思議。還在五年前,在樂都瞿曇我親眼看見一位小學生畢業(yè)后,精心穿戴整潔后,他的阿舅們?yōu)槠渑t戴花,那鄭重的場面一點也不亞于外甥結婚時的熱烈,盡管連許多大學生都無法就業(yè)而四處碰壁的今天,這種行為連鄉(xiāng)里人都認為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是,他們對知識的向往,對文化人的敬重以及婚喪嫁娶晚長輩之間的一些用語和禮節(jié)遠遠超過了我們的想象。這是否是清末科舉制度和古代文明留足在樂都這塊土壤里的無法抹去的遺風,我不敢枉做結論,還要做進—步探討和研究。盡管社會轉型期強大的商業(yè)文明和城市文明無時不在燈紅灑綠中以冷漠和鄙視的目光,嘲弄、挖苦和排斥著這種邊緣的鄉(xiāng)村文明,但樂都人仍然以一種頑固的心態(tài)平心靜氣、四平八穩(wěn)地固守著他們特有的語言表述方式和為人處事。他們平和,厚重,恬淡,從不自卑;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大山深處的農(nóng)民群體,也許他們只是個小學或者是初中畢業(yè)生,并且衣著憋舊,生活拮據(jù),但是,他們以僅有的那點知識和對文化的向往,提升和滋養(yǎng)著他們貧乏的精神生活,他們對文化的敏感和認知遠遠勝過那些擁有滿腹書本知識的文化人。如果說這是一種悲劇,我心甘情愿做這種悲劇最后的守望者和祈禱者。

        有一件難忘的事情發(fā)生在三年前,我無論如何要記下來,因為這件事跟樂都人的文化價值取向有一種扯不斷的瓜葛。

        自清乾隆至民國,由于歷史的原因,有許多名人和書法家的作品留落到樂都民間,諸如于佑仁,曾國藩,左宗堂,李鴻章,來維禮,張思憲,魏繼祖,李德淵,這件事情就與來維禮的一幅書法作品有關。

        我的一位愛好書畫收藏的朋友,他在親仁鄉(xiāng)打聽到了來維禮的一幅中堂,非讓我牽線搭橋不可,我便滿足了他的要求。那天的陽光十分明媚,而且車過盛家峽水庫時聽到了幾聲多年沒有聽到的喜鵲的叫聲,我們在一個叫中莊的村子找到了擁有來維禮書作的戶主。戶主是一位年越古稀的老人,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臉部輪廓十分分明,而且又多了幾分莊重,說明來意后,老人鄭重地鋪開了那幅中堂,我用隨身帶著的一點宣紙輕輕地摁了一下落款,他突然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表情十分莊重。等我把來維禮的生評和那幅中堂評論了一番,他終于從抽屜拿出一包“中華”牌香煙遞給我一支(我知道那是一包給許多貴客恭手相讓過的香煙),定定地看了看我說:“行家,行家?!?/p>

        看來他一定把我看成他的貴客和一個知書達理的文化人了,敲定價格準備付款,我的朋友便轉身跟老人攀談起來。我不知道我的朋友說錯了什么,剎那間,老人一臉憤怒地說:“你這個人咋這么說話!你不要了走,不能胡說!這是清朝進士的字,你不識相了摸個,啥真品贗品,你走,你根本不懂書法,真品贗品也是你隨便可以說的嗎?要不是孫子上大學,我不會動先人的東西”。

        我連忙問朋友發(fā)生了什么,朋友說,他只說了是真品還是贗品,老人就憤怒了。

        我趕緊說:“老先生,不要生氣,他不懂。”

        不料,老人徹底改變了剛才的態(tài)度,說啥也不給我們了,此后我的朋友又去了幾趟,并且把價格提高了一倍,老人還是沒有出售這件書法。但我知道真實的原因。老人的爺爺是個讀書人,這幅字就是他的爺爺收藏的。在他的心目中,文化和文化人高于一切。我猜度著老人當時憤怒的目光,我想,我的朋友的那句話深深地刺傷了他作為一個書香門弟的人格和自尊。

        因此,我認為有知識的人不見得就有文化,而沒有知識的人也不見得就沒有文化,文化是浸透在人的行為之中的一種氣質和精神品質,是一種隱隱約約的不留心發(fā)現(xiàn)不了的氣象,也許從一張普通的窗紙上閃爍著,也許從一個食不果腹的老農(nóng)的穿戴中流露著;而道義和良知永遠是文化的靈魂。

        青海民間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樂都的小伙子贊勁,湟源的姑娘漂亮。這句話既然流傳在民間,一定有它的歷史淵源和由頭的。十多年來,我一直以一個文化人的眼光默默地觀察著生活在我周圍的這個群體,尤其是南北二山的土著居民,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群體贊勁到哪里,甚至在外觀上也不都是眉清目秀,身高馬大,端莊偉岸的;倒是聽到了不該聽到的一些話,正如文章開頭提到的一樣,我甚至有一些自卑和傷心,我懷疑過去我們(包括樂都人自身)對這句話的理解過于膚淺了。十二年前,我的第一次青海湖之行我特意把湟源作為重點,車過湟源時專門留了一天輕輕地打量了一下,縣城的,鄉(xiāng)下的都看了看,讓我有點失望,我沒有發(fā)現(xiàn)這里的姑娘如何漂亮。直到我要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才隱隱約約地意識到,這句話是就樂都男人和湟源女人的整體素質和氣質而言的。尤其是湟源,歷史上在很長一段時期,這里是“茶馬互市”最繁華的商賈之地,各種人等平凡往來,禮節(jié)言談常見鴻儒,天長日久,見多識廣,便有了一種女人的大氣度。說到底,這里面還是一個文化的因素。

        我在樂都下北山下鄉(xiāng)其間,房東是一位七十六歲的老人,我親眼看著他每天戴著老花鏡捧著一本陳舊的毛邊書細心翻閱著,翻閱后又用一塊毛蘭布把它包住,放在炕柜里,等下一回看時用手巾擦洗了手,跪著雙腿輕輕地從炕柜里取出來,我看著他的背影是那樣的沉重和遲緩,而他看書的姿式又是那樣的貼切和標準,每次看書都是盤腿坐在炕桌前,從不斜靠在被子上。他的長長的胡須使我想到了縣城文廟里的一個人物——孔子,我想,他至少是個本村退休的小學老師,或者就是一個一生沒有得志的讀書人,問及村里人,都說他只讀過一年書,捏了一輩子鐵銑把,根本沒當過老師。

        我懷疑那本書的分量他是否能承受住,當我以一種比較合適的方式準備解除這一認識時,果真靈驗了我的懷疑,那里面的方塊字竟然有一半他不認識,問及書中的意思,他卻說了個八九不離十,甚至比我的理解還要深刻,我驚奇地望著他,我很想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途徑和心語感悟文義的,不料他的回答卻十分簡單。他說“有些字不認識,意思知道,尤其是繁體字意思更準確一點”。

        老人的話很平淡,但深深地刺傷了我內心深處文化人的驕傲,我想,所謂倉頡造字是一種誤解,漢字的創(chuàng)造絕對是一個民間過程,只不過文化人進行了加工整理而已。

        老人聽說我是個文化人,便開始跟我探討學問,那些流傳在鄉(xiāng)間的名言,出自孔子的哪一篇,孟子的哪一章,我實在是不知道,甚至對意思也是一知半解,不料老人卻異常友善地說:“不要緊,不要緊,你們年輕人事務忙,興的又是新知識”。

        老人的話語不驚人,文化含量卻不輕,說實在的,我的內心深處有了一種疼痛的愧疚,我們這些以文化人自居的文化人的內心深處到底有多少文化的東西和骨氣,我們誰也不敢底氣十足地說一句話。

        有關樂都的這種獨特文化現(xiàn)象,最早給予了人文關注的是王文瀘先生,作為一個作家,他會篩選和分析,慧眼觀察,悉心揣度,最后竟然歸納出了如下幾句話:“他們有禮貌地待人接物,用干凈的語言和人交談,自覺維護著一些約定俗成的文明規(guī)則,從而使得看起來稀松平常的鄉(xiāng)村生活因為有了文明的骨架而變得法度井然”。他的《文明邊緣地帶》第一次對樂都進行了深層次的人文關懷,使我們在樂都這塊土地上看到了儒家文化的基本特征和農(nóng)耕文明的不是遠征,引起了樂都人的關注。

        2000年6月,作為文聯(lián)負責人的我召集部分文化人對《文明邊緣地帶》專門進行了一次座談。王文瀘先生是貴德人,又是文化人,他對樂都這種人文現(xiàn)象真心實意的褒獎,也許是對這種被擠壓到邊緣地帶的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文明的無奈留戀,也許他跟被受鄙視和被謾罵的樂都人有著同樣的感受;因為我在海南州的文化考察,也同樣感覺到了對貴德人的不公,這與樂都人所遭受的冷遇有著多么驚人的相似之處。只要對青海歷史少有了解的人都不可否認,位于黃河之濱的貴德,在青海歷史上的文化教育地位一點也不亞于樂都。位于交通要塞的樂都,當那場世無前例的文化革命來臨之時,文化和教育的破壞也同樣是世無前例的,而相對處于邊緣地帶的貴德卻完整地保留了他們的文昌閣,成了貴德曾經(jīng)文化繁榮的象征。

        不論處于一種怎樣的心境,我們還是應該真心實意地感謝王文瀘先生是他把“文明”這個高雅親切的詞匯用看得見、感受到的體驗堂堂正正地戴在樂都人頭上。

        樂都方言中至今還保留著古漢語中簡潔、生動、明快、準確、高雅的詞匯,關于這一點,最早納入科研議題的是中國語言大學的博士生導師,《語言》學刊主編曹志耘教授。他對樂都語言最早感興趣是二十年前大學畢業(yè)時的一次方言調查,2002年夏天,他對樂都方言列為一個專門的科研議題下榻在樂都賓館進行了為期十一天的調查,我給他最先介紹的是林中厚老先生,然后找了不同年齡不同文化層次的樂都土著人,研究發(fā)音和口形,他說,樂都話基本保留了古代漢語的基本語素,這在西北地區(qū)甚至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比如:

        “(吾)我到街上去一趟?!钡谝蝗朔Q代詞“吾”幾乎跟古漢語的發(fā)音沒有差別;

        “(吾)我(之)的東西你咋子拿上了?”“之”跟古漢語的意思和發(fā)音完全一致;

        “把車子送(至)到你大爸家里?!薄爸痢钡陌l(fā)音和意思也是完全一樣的。

        如此等等,他給我列舉了很多詞匯,只是我對語言學一竅不通,記得很少。

        青海著名鄉(xiāng)土作家井石曾經(jīng)說過:走遍青海,所有方言都跟西寧話比較接近,民和話明顯有了蘭州話的兒話音,惟有樂都話非常獨特,很多語言保留了古漢語簡潔、生動的詞匯,聽起來比較儒雅。

        我想,這種古代官方語言和舞臺戲劇對話語言在樂都的留足,是否與前清的社學在樂都的普及有無關系,我不敢枉做結論;但與鳳山書院的正規(guī)教育和書院培養(yǎng)出來的一大批文化人對這片土地的浸透(包括精神的),無論如何是密不可分的。

        總之,這里不缺乏對文化的親近和欣賞,就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老農(nóng)也不缺乏對文化的敏感,就連“花兒”皇后蘇平也被這種獨特的文化氛圍所感動,她說,她曾多次來樂都演唱“花兒”,不是樂都人的錢好掙,而是他們懂藝術,他們沒有野性的噓聲,偌大的影劇院就那么法度井然地聽著,我從那些年長者的表情和眼神中分明感覺到他們是在欣賞一種跟他們十分親近的藝術。

        鳳山書院靜靜地坐落在樂都鳳凰山下,在柳絮鳥語中以一個受人尊敬的長者身份觀望著他的第子們一個個走出了樂都,就像一個步入老年的父親親眼看著他的一大群兒子們遠走高飛一樣,一個個再也沒有回來。他們把智慧的目光投向家鄉(xiāng)之外的更加遼闊的天地,試圖用一個文化人的人格走出一條踏實的路來。他們自甘潦倒,忍饑挨餓,埋首終身,聊以糊口,有的甚至沒有回家的盤纏而客死他鄉(xiāng),連尸骨都埋葬在他鄉(xiāng)異地,這與山西商人的走西口、不成大業(yè)不回家有著多么驚人的相似之處。不同的是,一個以他們的精神人格魅力在文明邊緣地帶播種著精神和文化的火種,以裊裊的儒文化音韻浸潤著這片蠻荒的土地;另一個則以他們持久的耐力和利益促動創(chuàng)造著物質財富,實現(xiàn)著商業(yè)的最大價值。盡管這群文化人的仕途(其實,他們讀書的終極目標就是進仕)最終以悲劇而告終,但正是這群似乎不知道索取的文化人,樹立了最早的樂都人形象,以至到了上世紀三四十年代,馬步芳統(tǒng)治青海時期,樂都的文化人已經(jīng)遍布青海了。于是,就很自然地有了“樂都的文書二化的官,互助湟中一二三”的民謠。寫到這里,我們似乎尋找到了樂都文化在民間形成的蛛絲馬跡。而樂都人被鄙視、被謾罵的由頭關鍵來自于樂都人的告狀。

        關于這一點,有歷史記載的我們可以追溯到民國十年(公元1921年)。民國九年十月,碾伯縣(包括現(xiàn)在的民和)發(fā)生地震,瘟疫流行,第二年旱象嚴重,莊稼受到冰雹襲擊,莊民糧食無收,而糧草照納,碾伯五名流赴寧為民請命,終于減免了糧草。這五位名流的名字是李國禎、謝善述、王立善、趙廷選、李國楠,而值得我們研究和探討的是這五位名流除王立善是地方紳士,其他四位都是貢生出身的文化人,看來文化人在什么時候都不會安穩(wěn),他們永遠以天下為己任,正好應證了古代文人“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主流思想,這與知識分子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是同出一轍的,只要社會存在不公平和一些不良現(xiàn)象,這種人文關懷就有其存在的土壤和積極的意義。我不希望樂都人繼續(xù)有一個愛告狀的罵名,但仍然希望在平和、厚重、恬淡的生活方式中對社會多一些積極健康的關注。哪怕繼續(xù)遭受鄙視和謾罵。

        寫到鳳山書院,我認為不提楊春榮和吳敬亭是一種遺憾。自乾隆24年(公元1759年)建立書院的近五十年中,這個書院很是紅火了一陣子;但后來因年久失修,廢為圃。是的,歷史上的許多躁熱的過程、頑強的奮斗最終走向無奈和悲涼。作為傳承文化和教書育人的書院,原本想靠自身的努力和執(zhí)著設法擺脫這種無奈和悲涼,結果連它本身也陷入了尷尬的境地,這便是文化的悲劇。但文化的力量又是巨大的,就在鳳山書院廢為圃的三十年后,由楊春榮等勸捐于鄉(xiāng),清道光21年(公元1841年),在樂都文昌宮側重建鳳山書院,書生們又開始了“壯懷無限意,扣角效牛歌”的仕途之路。至于楊春榮此人,我查閱了《樂都縣志》,《青海地方志》,都沒有查找到詳細的記載。如果他是政界人物,不會沒有記載,哪怕是碎言片語;如果他是文化名流,也至少在官方的大事記上有個三言兩語的說明。要知道當時的樂都鳳山書院和西寧的五峰書院是河谷地區(qū)最有名的兩個書院,要修鳳山書院不能不說是一件大事。之所以對楊春榮此人沒有一星半點的記載,據(jù)我推斷,他可能是個商人。(請原諒,這僅僅是個人的一種判斷,不代表任何傾向。)傳統(tǒng)文化最大的特點(也是最要命的弱點),就是看不起商人,視商人為奸商。因此,樂都文化教育的聞名源于鳳山書院和全民對文化的祟尚,而樂都人被污辱,被漫罵的原由也似乎找到了答案。

        是的,鳳山書院已經(jīng)消失得沒有了一點蹤影,它的舊址上也許有了更加雄偉輝煌的建筑,但在夜深人靜之時,我獨自站在鳳凰山上,久久地看著滿目燈火闌珊的河川,我分明感覺到這里殘留著一點淡淡的神圣,以一種震憾的力量穿越二百余年的時空,抵達在我的身上,也抵達在所有樂都人的身上,我輕輕地一聞,就聞到了一種耕讀文化墨香的味道;而這種味道中又分明多了一種辛勞、苦澀和委屈。當時序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面對如火如荼的商業(yè)和城市文明,樂都人在一片鄙視和謾罵聲中已經(jīng)力不從心了,樂都人是不是也該改變點什么了。對此,我代表不了什么,倒是我真心希望人們善待樂都人,也希望樂都人善待自己。我是個普通的文化人,我所能做到的是傳遞這樣一種聲音而已。是的,僅僅是。有關鳳山書院和樂都文化人的話題就說到這里,我認為,有過他們,是河湟文化的幸運,失落他們,是河湟文化的遺憾,盡管這些已被現(xiàn)代商業(yè)文明擠壓到了邊緣地帶,成為歷史的塵埃。(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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