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鹽

月月于飛

馬小鹽

現(xiàn)在往回望，一千二百年前的大唐，是個奢侈的時代，奢侈到天上竟然掛著兩個月亮。

關(guān)于這兩個月亮，大唐長安城的居民有不同的看法，比如在居民李赤的眼里，它一個像隔壁武大烙的燒餅，另一個也像隔壁武大烙的燒餅，香噴噴地掛在天上，引誘得李赤時不時坐在他的破屋頂上，看看東邊的月亮，又看看西邊的月亮，流著口水，給自己的胃打了饑荒。

同樣是這兩個月亮，在居民李白的眼里，一個像隔壁武大他老婆的乳房，另一個更像隔壁武大他老婆的乳房，白晃晃的掛在天上，引誘得李白也時不時在他的屋頂上詩意地棲居，看看東邊的月亮，又看看西邊的月亮，寫著詩歌，給自己的下半身打了饑荒。

從對月亮的看法上，我們可以判斷出關(guān)于當(dāng)時的四種狀況：

首先看來，大唐長安城也有個賣燒餅的，也叫武大，也有個漂亮的老婆。但此武大一定非宋時的彼武大。此武大不但長得五大三粗，鐵塔一樣，面色兇惡，胸前有一撮黑毛，而且對燒餅和自己的老婆有很大的成就感和警惕感，所以才導(dǎo)致我們的主人公李赤和李白都不能輕易得到燒餅和乳房，只能常常上屋頂望月止渴。

其次，李赤和李白都是這燒餅武大的鄰居，他們二人都在垂涎燒餅武大的某一樣?xùn)|西，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相對而言是被垂涎的垂涎，隔壁的隔壁。

再其次，李赤和李白顯然是兩個趣味有異，品味檔次有區(qū)別的家伙，關(guān)于理想，他們一個止于溫飽，另一個卻有質(zhì)的飛躍，需要女性優(yōu)美的身體才能滿足欲望。

再再其次，李赤和李白，還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共同點(diǎn)，那便是他們二人都愛在屋頂上張望，而在大唐，一個能在屋頂上張望的人，一定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因為大唐的屋頂，很高很高，李白自己在考空中公務(wù)員時，就做過這樣的數(shù)學(xué)題，證明其不但“高百尺”，而且站在上面“手可摘星辰”，由此可見那些樓之高聳入云。所以在大唐，一個能站在屋頂上張望的人，不是衙門捕快，便是武林中人，因為只有這兩種人會飛檐走壁，懂得輕功。前者會這種功，是為了追捕犯人，無阻無攔，快速快捷，政府專門為此發(fā)放了空中公務(wù)員飛行證。后者則是為了謀生，為了生存，畢竟在大唐的時候，一個武林中人，唯一的職業(yè)便是殺人。殺人么，本來在地面上更好實行，可大唐是個講究詩意的年代，大唐的居民又比較精明，他們覺得既出了錢，請殺手殺人，就得物有所值，于是要求殺人也殺的富有浪漫主義情調(diào)，所以武林中人不得不滿足雇主的要求，殺人之后，在屋頂上拔足飛奔，給大眾表演屋頂漫步。而出了錢的雇主，也在那一日，叫了一大幫看客，仰著頭，站在地面上品評，評論這個殺手鳥功如何如何，比前些日看的那個是否有所長進(jìn)。這里要說明一下，大唐時的居民，把輕功不叫輕功，而叫鳥功，屬于尊稱，意即鳥一樣的神功。

眾所周知，吃政府飯的人，溫飽一向比較好解決，一定不會為燒餅之類的事兒發(fā)愁，由此可見，這二人之中，李白是衙門捕快，李赤是武林中人。

大唐的殺手業(yè)，一直不太興旺，因為天上有兩個月亮，居民們受月亮的影響也比較大，所以常常容易沖動，一沖動的直接后果便是破壞了市場原則，便來不及為武林中人的吃飯問題考慮了，也便親手動了刀子，不是某甲殺了某乙，便是某乙殺了某甲，生存還是死亡，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片刻之間，便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生死分明。由此可見，殺手李赤的薪水很成問題，他常常一個月也殺不上一個人，所以只能坐在屋頂看看月亮，只能慶幸自己還算幸運(yùn)，還能住在燒餅武大的隔壁，還可以聞聞燒餅的香馨。

捕快李白就比殺手李赤忙得多，他坐在屋頂，一邊要看地面上有什么非法動靜，一邊又不由的要看天上的月亮，思念燒餅武大的老婆的身上某一部位。這一思念，就詩心大發(fā)，要寫詩了，因為思念的是上半身，李白寫的也是大唐詩壇正在流行的上半身詩歌，于是捕快李白的頭，在月亮下，一只邊啄食邊思考的哲學(xué)雞似的，望一下天，看一下地，手中還拿著筆，在紙上刷刷而走。本來以捕快李白的武功，他可以考慮殺了燒餅武大，把武大的老婆據(jù)為己有?？缮頌橛凶C的政府空中飛行公務(wù)員，他舍不得為一個女人，丟了這千辛萬苦才弄來的飛行證。于是他專心的寫詩，想以詩歌勾引武大的老婆，于是他在屋頂上每寫完一首詩，便從頭上拔一根頭發(fā)，把詩歌簪于其上，利用政府發(fā)放的武器——彈弓，“嗖”地射了出去，彈無虛發(fā)的，將那詩送入了武大家的窗。這里要提示一下，捕快李白的頭發(fā)很硬，硬到鋼針一樣，每一次抓犯人，手里的泥丸不夠，他便拔頭發(fā)，用頭發(fā)射人，且發(fā)發(fā)見血，例不虛發(fā)。捕快李白的此等神功，據(jù)說是練功練的，至于這種功是什么功，屬于武林秘密，捕快李白對此從不向外人道。

捕快李白為了愛情，這樣發(fā)射了數(shù)日，頭上的頭發(fā)都拔得和癩皮狗似的，卻不見一點(diǎn)回音，就有點(diǎn)心灰意冷。正為以后還寫不寫上半身詩歌給這不解風(fēng)情，只解燒餅的女人而猶豫的時候，卻在白日的街上遇見燒餅武大的老婆，她一邊賣燒餅，一邊擺弄著脖子。那雪白的脖子上戴了一件飾物，是一串項鏈，那項鏈可不是一般的項鏈，因為那上面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東西，一根一根，根根幾乎要垂在那月亮一般的乳房上邊，捕快李白一看到此情此景，血脈賁張，好似他的手馬上就抓住了那兩個人體月亮。此時我們不能責(zé)備捕快李白色情，畢竟任何一個戀愛中的男人，看見此情此景，也會控制不住，因為武大他老婆脖子上的那串項鏈上面，掛的正是捕快李白那鋼針一般的頭發(fā)！她居然把他的頭發(fā)戴在她的脖子上，由此可見她喜歡他身體上的某一部位，正如他喜歡她身體的某一部位一樣。

啊呀呀，她也愛上了他！

捕快李白為這種特殊的示愛興奮得一路狂奔，三下五除二地躍上了屋頂，只等月亮出來，再做一首上半身詩歌，送給這可愛的美眉，約她今夜三更出來，共赴良辰。

在捕快李白以詩歌泡燒餅武大他老婆的期間，殺手李赤也接到一宗生意，此宗生意極大，雇主是個黑衣蒙面人，一來就扔下訂金一千錢，并聲稱事成之后，給付十萬錢。這對餓肚子的李赤來說，無異于天上掉下來一生也吃不完的燒餅，于是他問也不問被殺者是誰，就答應(yīng)了去殺人。結(jié)果等他弄清楚被殺者是誰時，一下子閉不攏嘴，上下牙齒打開了架，下牙齒打掉了上牙齒的兩顆門牙，頓時鮮血淋漓。雇主冷笑著問他，李赤，你害了怕？他一邊牙齒打架一邊說，不……不，我那是牙齒在鼓掌。由此可見，殺手李赤還是個有幽默感的人，要知道在大唐，一個殺手，一旦答應(yīng)了去殺某個人，就必須去，要不就不配當(dāng)殺手，得失業(yè)，得自殺。而殺手李赤既不想失業(yè)，又不想自殺，他只能自己把自己幽默一把。當(dāng)然，此時我們也不能責(zé)備殺手李赤是個膿包，要知道，雇主要他去刺殺的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當(dāng)朝美女楊玉環(huán)。那楊玉環(huán)在大唐，可是個赫赫有名的時髦女人。她當(dāng)了壽王李瑁的王妃不說，還故意和李瑁鬧了個小別扭，找了個小借口，到太真觀出家當(dāng)了女道士。這里要說明一下，在大唐，一個時髦女人，沒有做過女道士，便顯得魅力不夠，名氣不足，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就如現(xiàn)在的女作家，如果沒有做過美女作家，妓女作家，也是一件魅力不夠、名氣不足、很沒面子的事情。殺手李赤之所以膽怯殺她，一是因為她的社會背景強(qiáng)大，殺了她，他的日子不會好過，估計拿錢賄賂捕快也行不通。二是因為她先天的條件太好，不好殺，他早就聽人說過，此女極胖，肉厚，脂肪多，恐怕飛小刀、耍暗器、點(diǎn)穴位，這些小手段都?xì)⒉凰浪?/p>

可一個殺手的職業(yè)便是殺人，殺不死也得去殺。這一晚殺手李赤思慮再三，給自己身上綁了輛三尺長，一尺寬的小車，小車?yán)锓帕说?、劍、錘、弓、棒等等兵器，還在旮旯縫里放了各種各樣的暗器，他之所以這么做，是想一次成功，如果用刀砍不死，他就用劍，用劍剌不死，他就用錘，用錘敲不死，他就……

反正他這樣做是為了一舉成功，于是他收拾好后，就立馬上路。只見他在明亮的月光下，屁股后面帶了一個隨身廁所一般，一路“叮當(dāng)”做響的飛過高空，像長了尾巴的掃把星似的，直線飛往太真觀，去殺美女楊玉環(huán)。

繪畫 培根 1985年 油畫 198×147.5cm

可這個夜晚，對捕快李白和殺手李赤來說，注定是個失敗的夜晚。

捕快李白坐在屋頂，根本沒注意到殺手李赤的動向，他一心一意的做詩，為燒餅武大的老婆作詩，作得那么忘我，并連拔數(shù)十根頭發(fā)，做了月下老人的箭，射進(jìn)了燒餅武大家的窗。可是他左等右等，等到月到中天，兩個月亮都抱在一起，還不見武大的老婆出來，那一刻他十分焦急，他看著天上兩個乳房一樣的月亮，問自己，她不愛我嗎？她不愛我嗎？不，不會的，她愛的，要不她不會把我的頭發(fā)掛在她的脖子……可她為什么不出來見我，我在等她，她應(yīng)該知道的啊，她為什么不來呢？

捕快李白就這樣在屋頂上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百思不得其解，思考得頭上的頭發(fā)都落了地，發(fā)出脆脆的鋼針的聲息。

在捕快李白百般焦慮的同時，殺手李赤己被太真觀的衛(wèi)士圍攻。他一落到太真觀屋頂，屁股后面的車子便因碰撞，發(fā)出“轟”的一聲，那觀里的女道士不但不害怕，反而在屋里笑著說，皇上，你來啦？玉環(huán)等了你很久哦，咱們今晚玩SM……

這一句話嚇得殺手李赤屁滾尿流，他不是怕皇上，而是怕SM，因為他早聽說美女楊玉環(huán)玩這個玩死過好幾個男人，而他一個食不裹腹的家伙，落在她的手里，估計不用SM，便死翹翹了。正想間，觀里的衛(wèi)士也紛紛飛上屋頂接架，但一看來人不是皇上，都嚇了一跳，大合唱道，咦呀呀，有剌客……

殺手李赤一聽，忙從身后的車?yán)锶“灯?，手一揚(yáng)，扔了出去。那些衛(wèi)士本來不帶兵器，要跳下樓去找，但見他隨身帶了那么多，個個蜂涌過來，來搶。一時間他的車子里兵器與暗器皆空，他只有挨打的份，腿上中了幾招，好在他輕功不錯，便縱身一躍，飛上天空，暗器紛紛飛來，他便邊逃邊把屁股左右擺動，靠那車子，把暗器一一擋了。

就這樣，殺手李赤在見也沒見著美女楊玉環(huán)的前提下，自己受了傷，腿一拐一拐的不說，剌殺也以失敗告終。

捕快李白在兩個月亮漸離漸遠(yuǎn)，遠(yuǎn)至遙不可及的時候，突然頓悟，想必?zé)炍浯蟮睦掀攀莻€羞澀矜持的女人，心里喜歡他，又不敢有違婦道。于是捕快李白一下高興，潛心地準(zhǔn)備去研制一種藥，他知道這種藥叫“飛燕迷省散”，可以克服女人的矜持感，只要灑一點(diǎn)點(diǎn)在喜歡的女人的頭上，那女人便會矜持頓無，半夜自己會欣欣然地找到灑藥的人的家中。只是這種藥需要的藥引是剛剛出巢的雛燕，而他的房檐下又沒有燕子這種東西。怎么辦？怎么辦？他突然想起，隔壁的隔壁，那個窮殺手李赤的屋檐前，倒有這小東西常常昵喃。

殺手李赤第二天便給雇主講剌殺失敗的經(jīng)過，那蒙面黑衣雇主嘲笑著反問他，好殺手還要帶兵器么？

李赤一聽翻白眼，說，那你說，你說，殺人不用兵器用什么殺？

那雇主說，用頭發(fā)殺！

李赤聽了大笑，你也長頭發(fā)，你自己為什么不去殺？

頭發(fā)和頭發(fā)不一樣，你隔壁的隔壁，捕快李白的頭發(fā)便可以“十步殺一人”。

捕快李白殺過人？

當(dāng)然。他曾經(jīng)是殺手界的名人，外號“千里不留行”。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我就知道的這么清楚。

那我怎么樣才可以和捕快李白一樣，用頭發(fā)殺人？

偷他的武林秘笈，據(jù)說他有一本這樣的書，那里面記載著絕世武功。

……

由此可見，事情發(fā)展至此，兩位隔壁的隔壁，一個因為乳房，一個因為燒餅，笫一次，彼此對對方動了小小的念頭。

這天下午，捕快李白頂著一頭癩皮狗一樣的頭發(fā)，東一塊白，西一塊黑的，在殺手李赤正打算如何接近他的時候，自己找上了門，且送給殺手李赤這窮小子一塊過期臘肉。并開門見山的告訴殺手李赤，他喜歡他梁間的燕子，需要用用。

殺手李赤腳一拐一拐地迎接捕快李白，對他的拜訪大喜過望，知道并不是每一個政府空中飛行公務(wù)員都能對一個窮殺手如此禮賢下士，所以他一邊接臘肉，一邊以為一個捕快要燕子，估計也是地上的肉吃厭了，要吃天上的飛禽下酒。于是問也不問，一口答應(yīng)捕快李白，他的燕子就是他的，咱哥們不必分彼此。

于是捕快李白天天來看燕子，對著那燕子發(fā)呆，他由燕子想到燒餅武大的老婆，由燒餅武大的老婆想起天上的月亮，由天上的月亮又想到乳房，如此往復(fù)的想，想著想著就要寫上半身詩歌，而寫詩歌是個浪費(fèi)時間的過程。于是殺手李赤則乘捕快李白從事文化事業(yè)的時候，早已鉆進(jìn)了他的房子，亂翻一氣，他翻得一點(diǎn)也不辛苦，因為他翻著的時候，從武林秘笈想到了月亮，從月亮想到燒餅，他是為他的理想奮斗。于是他一點(diǎn)也不放過，地毯式的搜索，從席子到臭襪子，四處找那本武林秘笈，可就是找不到。唯一在這房子里看到的一本書，便是馬桶上放的一本卷了邊的書，叫《如廁指南》。打開一看，都是一頁畫著春宮圖，另一頁寫著某名其妙的詩，看得殺手李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好把那書放在馬桶上，繼續(xù)搜。

就這樣過了幾日，捕快李白待燕窩里的小燕子快出殼了，就拿唾沫和了腳丫子上的泥把燕巢封了。三天以后，他把那燕巢取下來，剝開，找了一只頭向外歪著死了的雛燕，放在一個小罐子里，封了口。乘黑夜，展開鳥功，飛行數(shù)里，把那小罐埋在一個無人行走的十字路口。然后一臉喜悅的念念有詞，近了，近了，他的理想，那個乳房月亮一樣潔白的女人，七天之后，她便可以放棄了所有的矜持，來大大方方的愛他了……

在捕快李白從事化學(xué)研究的同時，殺手李赤幾乎把捕快李白家的每一塊磚都撬起來看了，就是找不著那本可以練得頭發(fā)也可殺人的武林秘笈。因此殺手李赤得出兩個肯定的結(jié)論，一是根本沒有這么本叫武林秘笈的書，二是有，而這本書卻被捕快李白隨身攜帶而不好偷。據(jù)殺手李赤觀察，捕快李白的頭發(fā)真的很硬，硬的像從來就沒洗過頭，他寧肯相信他一定有這么本書，而不愿相信他沒有洗過頭，因為他有這本書的話，他還可以做個有理想有抱負(fù)的人，還可以靠這理想這抱負(fù)采取近身戰(zhàn)術(shù)，好從捕快李白身上竊取這本書。

七日之后，捕快李白又施展鳥功，取出那個小罐，把里面的東西用陰陽瓦盛著，焙為末，然后倒進(jìn)一個小葫蘆，然后把小葫蘆別在腰間，高高興興的上了街。上街不多時，他便看見燒餅武大的老婆正在賣燒餅，雪白的脖子上仍掛著他的頭發(fā)，那么美麗好看。他忙從葫蘆里倒出來一點(diǎn)末，施展彈指神功，輕輕一彈，那末就不知不覺的向武大的老婆飛去，而此時，殺手李赤也因為跟蹤他，站在燒餅武大他老婆的身后。殺手李赤一看見燒餅，一聞到燒餅味，便忘了他的理想，他的抱負(fù)，也忘了捕快李白，他只是呆呆地看著那燒餅咽著口水，思量著怎么偷這兩個月亮一樣美的東西，回家充饑。

接下來的幾日，月亮仍舊燒餅一樣、乳房一樣掛在大唐的天空，而屋頂上的兩個看月亮的人都不見了。捕快李白夜夜在床上等來燒餅武大的老婆，做個春暖花開，幸福的理想實現(xiàn)了的男人。殺手李赤卻莫名其妙的嗜睡，天一黑便昏昏沉沉，老做同一個夢，做一個很奇怪的夢，這個夢奇怪的地方在于，本來他十分十分的喜歡吃燒餅，而夢里他偏偏偷的不是燒餅武大的燒餅，而是偷了他家白白軟軟的大饅頭……

熱戀中的人總是這樣，一會兒不見便如隔三秋，捕快李白可等不了三秋，三秋一過他頭上的頭發(fā)估計都因相思病射完了。這天，他白日給燒餅武大的老婆彈了一點(diǎn)“飛燕迷省散”，晚上呆在屋里等著她來臨。但等待總是慢長的，捕快李白在屋里碾轉(zhuǎn)反側(cè)，坐臥不寧，因為幾日的夜夜恩情下來，讓他有點(diǎn)離不開這個女人，思念折磨，如刀殺人，他真是受不了。于是他一下飛上了屋頂，又寫了一首詩，射入燒餅武大的家中，詩歌大意是他想她，想見她，請她快快出來見他一面?？傻攘税胩烊珶o動靜，他只好再拔一發(fā)，再寫一詩，用鋼針一樣的頭發(fā)簪上，又射入燒餅武大家的窗中，然后來個倒掛金鉤，像根待風(fēng)干的臘腸一樣掛在武大家的檐下。

當(dāng)然，捕快李白不知道自己會馬上風(fēng)干，因為下來發(fā)生的事對他而言太過突然。

只見燒餅武大的老婆從地上喜孜孜地?fù)炱鹚鋪淼那樵?，看也不看，便把那上半身詩歌塞進(jìn)了燒餅爐，當(dāng)了柴燒。卻把那鋼針一樣的頭發(fā)遞給燒餅武大，還說，武大，明天再把這東西送到鐵匠鋪，打個眼來，這東西打了眼當(dāng)針賣，還真能賣個好價錢，女人們都說這針很好用，縫牛皮袍子都沒問題的。唉，可惜這幾天老天不知怎么了，下這樣的針下的太少了……

由此可見，燒餅武大的老婆，是個懂經(jīng)濟(jì)學(xué)的老婆，是個會過日子的老婆，當(dāng)然也是個平庸的老婆，是個不符合詩意的大唐的老婆，居然看也不看捕快李白那么優(yōu)美的上半身詩歌。

捕快李白一聽這些，在屋檐上抖了幾抖，差點(diǎn)掉了下來，天，她根本就不愛他，她把他的頭發(fā)掛在脖子上，原來不是詩意的示愛，而是就地取材，在脖子上開了商店，把頭發(fā)擺在那兒，當(dāng)針去賣。那么，那么……這幾天半夜天天到他房子里來,同枕共眠，恩愛無間的那人是誰呢？是誰呢？

那“飛燕迷省散”的制法用途，記載在一本書里。那本書是捕快李白追捕一個犯人時得來的化學(xué)研究書籍，該書籍專門研究關(guān)于陰陽男女的各種各樣的化學(xué)調(diào)和方式，本該充公，但捕快李白動了點(diǎn)小小的求知的心，便把那書留了下來，隨身攜帶。因為看的久了，幾乎倒背如流，所以他能清清楚楚的記得，里面明明白白的交代，此散只能克服愛情中女人的矜持感，對無強(qiáng)烈的跟隨欲望的女人是沒一點(diǎn)用處的。

她不愛他，她怎么會到他的房子里來呢？

正倒掛在屋檐，苦惱之間，卻見那殺手李赤，胸前按著兩個饅頭，一拐一拐，神態(tài)大變，擰著腰肢，不男不女的向他的房間走去。

“咣當(dāng)”一聲，捕快李白從屋檐上直線掉了下來，他一下明白，夜夜和他上床的是誰。也突然記起那“飛燕迷省散”分兩種用途，死了的雛燕，頭向內(nèi)的用于克服女人的矜持感，頭向外的用于克服男人的矜持感，都怪自己想乳房想得情急，把用法恰恰記了個反……

此處我們不能責(zé)備捕快李白，于黑暗處男女不分，亂搞關(guān)系，有傷風(fēng)化，畢竟捕快李白所有的性教育都來于春宮圖和那本關(guān)于男女關(guān)系的化學(xué)書籍，性這東西任誰沒有實踐過，也可能吃這樣的大虧。

在捕快李白直線下落的同時，燒餅武大的老婆看見窗外一個很大很粗的黑色物體下落，不由的大喊，武大，武大，快看，天上掉下一根很大的鋼針啊，這下咱們可有針賣。

當(dāng)然燒餅武大的老婆這種構(gòu)想不能實現(xiàn)，因為捕快李白一墜地，就爬了一來，跟蹤在殺手李赤的身后，看殺手李赤進(jìn)了自己的房門，看殺手李赤上了自己的床，看著這一切的時候，捕快李白的頭發(fā)突然全部掉了下來，砸在地面，奏樂一樣，一陣亂響。

迷迷糊糊的殺手李赤在床上不見捕快李白，便下了床，又展開搜索活動，磚頭，馬桶，臭襪子。一個個的翻。他在迷糊中還為了燒餅，找那本頭發(fā)也可殺人的武林秘笈，要找來看看。

不知何時，出錢雇殺手李赤刺殺楊玉環(huán)的蒙面黑衣人已站在捕快李白的身后，對捕快李白耳語幾句，然后揚(yáng)長而走。

捕快李白馬上撿起地上的一根頭發(fā)，射向殺手李赤的喉頭，射到半途，卻又掌風(fēng)一震，把那頭發(fā)震在一側(cè)。然后走了過去，一只手慢慢撫摸著他年輕的身體，另一只手把一本書遞到他的手里，說，給，這就是你要找的武林秘笈。說完，他一路狂奔的上了屋頂，對著月亮，一陣野狼般的哭泣。

那晚的月亮有點(diǎn)紅，一個像流血的墳?zāi)?，另一個也像流血的墳?zāi)?，在捕快李白看來，它們把所有的理想埋葬，實實在在，永不?fù)蘇。從此，那兩個月亮再也不會像兩個香噴噴的燒餅，也不會像兩個潔白的乳房，只能像兩個冷清的墳?zāi)?，一個埋了殺手李赤，一個埋了捕快李白。

沒過幾天，美女楊玉環(huán)因為當(dāng)女道士，成功地脫穎而出，成了當(dāng)朝皇上的老婆——楊貴妃了。而殺手李赤，則頭向下，腳朝天的死于大唐的公共廁所，脖子卡在糞池，胳膊向外伸著，一根長錯了地的蔥似的，手里還拿著一本書，書名叫《如廁指南》。只有捕快李白知道，殺手李赤是死于練武，那本書真的是武林秘笈，里面有關(guān)于喝尿可以練得頭發(fā)鋼硬如針，發(fā)發(fā)見血的敘述，只是捕快李白撕去了最最重要的一頁，那一頁說，要喝的是清晨的童子尿，而非大眾廁所里的。

不是捕快李白要害殺手李赤，實際上捕快李白很懷念殺手李赤那年輕的身體，他現(xiàn)在坐在屋頂常常想起的幾乎不是乳房，倒多是殺手李赤結(jié)實的大腿，在黑暗中那么有力。

只是有的人命定要死，如殺手李赤，因為出錢雇他刺殺美女楊玉環(huán)的蒙面黑衣人，正是壽王李瑁。壽王要李赤死，李赤不得不死，捕快李白舍不得親手殺他，才采取了這么種古怪的方式。

現(xiàn)在再往回望，一千二百年前的大唐，是個并不奢侈的年代，因為它的天上竟然只有一個月亮，和我們一樣窮了。據(jù)大唐長安城的人說，某一天夜里，一個月亮莫名其妙的隕落了，上面扎著一根新長出來的頭發(fā)，不偏不移的砸在壽王李瑁的住所。

很久以后，有人在外省見到捕快李白。當(dāng)然這個時候的捕快李白已經(jīng)不做捕快，頭發(fā)也長了出來。李白走在桃花潭邊，拉著一個少年的手，邊走邊給那少年做上半身詩歌，詩歌名叫《贈汪倫》。

關(guān)于這首上半身詩歌，是非常有名的，我們都知道的，所以就不必說了。要說的是汪倫長得很像一個人，他所像的那個人正是殺手李赤。

責(zé)任編輯：宋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