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不幸總是不打招呼就來

25歲之前，郭雪姣很普通，像許多80后女孩子一樣，與男友熱戀5年后買房、結(jié)婚、生子。

兒子取名天天，有一雙可愛的大眼睛。父母下了班，小家伙就左邊牽一個，右邊拉一個，出去散步。夕陽照著一家3口，幸福似乎天長地久。

但有一天，郭雪姣開始感覺胃疼。

她吃了胃藥，3個多月也不見好。熬不住了，去醫(yī)院做了個詳細(xì)檢查。母親拿到診斷結(jié)果，回來跟她說：“胃病，沒事沒事?！?/p>

家里卻氣氛陡變，丈夫總鎖著眉，母親不敢看她。郭雪姣后來打聽到，自己被確診為“胃癌晚期伴腹部轉(zhuǎn)移”。

窗外綠意蔥蘢，正是陽春三月，25歲的她，第一次開始思考死亡。

郭雪姣的想法是肯定不能死在新房里，丈夫還年輕，還會遇上好姑娘，不能給他以后的人生添這種晦氣。她要死了，就讓母親背回老家去……父母年事已高，女兒不孝，只能來世再報恩情……還有兩歲的兒子，她走了，誰給他唱童謠、喂飯，誰陪他玩兒滑梯、照大頭貼？她心頭一顫，再也忍不住淚。別無選擇，她必須和癌癥打一仗。

我不是一個人

郭雪姣開始化療，渾身都開始劇烈疼痛，她上吐下瀉，頭發(fā)大把脫落，像一根被截斷根須的藤條。但每次去醫(yī)院，她都穿上好看的衣裳，戴上新買的假發(fā)，再給齊耳黑發(fā)配上笑臉。

她只能更樂觀。家里債臺高筑，康復(fù)卻遙遙無期，樂觀是她最后的盾牌。

當(dāng)丈夫背著她蜷在沙發(fā)上哭時，她強忍住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后做個鬼臉：“我還沒折磨夠你呢，肯定不會死的?！备改溉找驺俱?，郭雪姣勸慰道：“家里都為我借下12萬，我要死了，豈不是人財兩空？這筆賬太不劃算。我肯定得活著！”

只有兒子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奶聲奶氣地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光頭的雪姣緊緊抱著兒子：“是我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來的，不能丟下他不管?！?/p>

總有些話，不能對家人說，總有些淚，不能對家人流。于是，郭雪姣開通了微博，網(wǎng)名叫“舍不得”。“我是個得了癌癥的媽媽，今年26歲（虛歲），有個2歲半的寶寶，化療了幾個月，我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了。但是我并沒有氣餒，因為家人并沒有放棄我，我更不應(yīng)該放棄自己……”就這樣，郭雪姣開始上網(wǎng)直播抗癌。

這條微博得到5000多位粉絲的關(guān)注和鼓勵，包括遠(yuǎn)在英國、美國、加拿大、日本等世界各地的海外粉絲。她成為知名的“80后癌癥媽媽”，演員江一燕和主持人鞠萍也送來祝福。她既感動，又覺得受之有愧，坦承“堅強”不過是自己的“求生本能”。

隨后，采訪的媒體多了，捐助多了，她幾乎一一婉拒，討厭展覽苦難獲取同情?！笆郎媳任以庥霾缓玫娜硕嗔耍瑧{什么我就必須得到大家的幫助呢？”

2010年中秋，郭雪姣因病情加重住院，無法和家人團(tuán)聚。記者為她帶來了一段兒子天天跳舞的視頻。她邊看邊笑，看完就哭了，她太想兒子了。兒子本來害怕去醫(yī)院，后來卻陪著媽媽就診，還常常挺直了脊背對媽媽說：“別怕，有天天在呢。”兒子把錢包里的錢都塞給了媽媽，一本正經(jīng)地說：“媽媽，等我長大了，賺大錢給你看病?！笨吹綃寢尯芴郏瑑鹤酉氲顾?，個矮夠不到杯子特著急……

她用紙巾按住眼淚，說：“明年中秋，還有今后的所有節(jié)日，我們一家人都會一起過。我們一家人肯定能手牽手走在大街上的。我們一定能看到那道風(fēng)雨后的彩虹?！?/p>

隨著病魔的侵襲，她背痛難忍，止痛針、止痛藥統(tǒng)統(tǒng)失效。一次化療讓她吐了5次，瀉了4次，白細(xì)胞值急速降低……不久后，她開始吐血。盡管絕望和恐懼一浪接一浪，但在微博里她仍然堅強樂觀：“今天照鏡子發(fā)現(xiàn)原來光光的頭上，現(xiàn)在是毛茸茸的一片，嘿嘿，頭發(fā)真的在長呢。讓我想起小時候?qū)W的詩‘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光頭比你們涼快很多……”

郭雪姣說自己能夠堅強面對，是因為自己的身后有家人和眾多網(wǎng)友的支持，“我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愛還在繼續(xù)

盡管病痛纏身，郭雪姣還在通過微博幫助其他人。

3歲的男孩兒多多患了白血病，父親為此打了6份工掙錢治病，郭雪姣發(fā)了這樣一條微博：“多多，我真的很心疼你，雖然我也是重病在身，但是和你比起來，不算什么……我會天天給你祈禱！加油！”

有位失戀女孩兒“蘇小沫兒”留言想要自殺，郭雪姣請大家一起勸說這個女孩兒：“我多羨慕你有健康的生命，而你卻選擇放棄……”直到女孩兒答應(yīng)好好活著。

10月3日，郭雪姣親手輸入了這條微博：“精神不太好，我會堅持的?！?/p>

10月10日凌晨2:30，郭雪姣的喘氣聲出現(xiàn)了異樣，一直守候在身邊不敢睡熟的丈夫感覺不對，一下子醒了過來。眼見妻子呼吸開始困難，他趕緊喊醫(yī)生，醫(yī)護(hù)人員隨即進(jìn)行了急救。

愛妻臨終前的幾分鐘，丈夫毛志勇一輩子也忘不掉?！霸谒淖詈髸r刻，她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還努力配合著醫(yī)生。我邊流著淚邊在她耳邊說：‘堅持，堅持住！她使勁地‘嗯了一聲。自始至終，不要說喊叫了，她連哼都沒哼一聲，頂多就是皺皺眉頭！”毛志勇說，“她不相信自己過不了這道坎兒，因為她一直堅信自己會好起來?！?/p>

“彌留之際，她沒有說話，但是我看著她的眼睛就明白，她是很留戀這個世界的?！泵居铝鳒I了，“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兒子天天，他那么小，那么可愛；她也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爸爸媽媽、公公婆婆；放心不下那么多關(guān)心她、愛著她的好心人啊……”她的主治醫(yī)生童建東動容地回憶：“她是給我印象最深的患者，她的堅強執(zhí)著將令我感動一生。”

郭雪姣的微博名字，已在她生前時改為“偶遇”。偶遇了萬千陌生人的愛，她何其感恩，“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幸福就是有幸來過，有福度過?！彼ナ篮?，網(wǎng)友們紛紛悼念，并也在續(xù)寫愛的傳奇，創(chuàng)建了“80后癌癥媽媽郭雪姣紀(jì)念館”，在“偶遇”微博的留言3日就已近5000條：

“一路走好！你是那么美麗，一定會變成天使！”

“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生命就像一道美麗的煙火，絢爛之后便墜落消失。沒關(guān)系，至少綻放過。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都會活在我們的愛與想念中?！?/p>

“突然感知生命的脆弱，活著的人更應(yīng)該懂得如何堅強快樂地活下去！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愛自己和自己愛的人！”

有位4歲孩子的媽媽留言道：“雪姣妹妹，孩子不會沒有媽媽，他會擁有全天下的愛心媽媽，你一路走好！如果他想媽媽了，就讓天天打我的電話……”

風(fēng)雨過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彩虹，我們常常等不到想要的結(jié)局，但等到了愛和信任，就已足夠。當(dāng)這位80后母親為愛抗?fàn)幍阶詈笠豢虝r，當(dāng)無數(shù)網(wǎng)友在世界各地點燃燭光為她送行，感嘆人生珍惜生命時，種種況味已化為彩虹，沉潛在你我心底。

（生如夏花摘自《北方信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