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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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記》為何從寧海開篇
■趙福蓮
徐霞客把寧海作為《徐霞客游記》的開篇地,絕非一時興起,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我們知道,成就任何一件事情,都得講究三件事:天時、地利、人和。從這三個方面來講,寧海作為開篇或開游之地,是非常合適的。
首先,天時。從徐霞客開篇之日講,1613年的5月19日,“云散日朗,人意山光”。開游之時,心境大好,入眼處,“俱有喜態(tài)”,這是良好的開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足下之旅,始于美好的心境。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寧海這個開篇之地,便賦予了一種高度的精神象征與文化意味。他真正在乎的又不是山水,而是山水之外的東西。徐霞客進(jìn)入寧海時,方孝孺先生已被平反200多年,“而二百年來,不問賢不肖,皆知有先生,畢知有先生之文。”這個時候,對于徐霞客,內(nèi)心一定是感慨系之,欣而慰之的。如果他入寧海時,方先生仍未平反,那么,他在游記的開篇估計是寫不出如此輕松而又詩意的句子的。從這個角度來看,天時,也包括了人的心境,人的心境往往會受到社會等外界因素的影響。由此可見,天時是何等地重要!
其次,地利。從名山來講,寧海置身于天臺山脈。天臺山脈“周八百里”,而且“大小臺處五縣中央。五縣謂余姚、句章、臨海、天臺、剡縣?!逼渲型鯋凵?、筋竹嶺庵、水母溪(白溪)、澄深寺、摘星嶺均屬寧海,由此可見,在歷史或地理位置上,寧海始終是名副其實(shí)的天臺山地區(qū),古人喜以“天臺”作為自己的籍貫。直到唐代,象山與寧海分立,1940年,三門與寧海分立。盡管如此,寧海一直都處于天臺山脈之中。。
天臺山在歷史上相當(dāng)有名,最早描寫天臺山的文人是晉時的孫綽,他的一篇《游天臺山賦》不僅使自己出了名,更使天臺山名聲大震:天臺山者,蓋山岳之神秀者也。涉海則有方丈、蓬萊,登陸則有四明、天臺。舉世罕能登涉,王者莫由 祠,故事絕于常篇,名標(biāo)于奇紀(jì)。
寧海處于天臺山海濱,是南龍大脈之東端,而且正好處在南龍大脈的龍口位置,此脈之尾端是云南麗江。而走這一條大脈是徐霞客的理想,故從寧海開篇是最適合不過的了。他出游絕非一般的觀賞,而是做了大量的前期準(zhǔn)備工作,每訪一地,對該地的一切情況都事先作了解。
由此可見,天臺山是南龍大脈自昆侖山脈之巴顏咯拉山東延而來,經(jīng)云貴、湖廣至浙江而伸入東海之山體??梢哉f,江浙至云貴一線均屬南龍大脈。循著這條大脈紀(jì)游,是個歷史性的創(chuàng)舉,絕非偶然所為。《徐霞客游記》開篇自寧海始,是從整個南龍大脈的位置著手的,并非隨意為之。
寧海除了山,水也有名。五代尤其是兩宋時期,三門灣成了宋代航幫的聚集地。吳越蔣承勛、蔣袞等海商世家,頻繁往返于明州(寧波)、杭州、臺州與日本間,宋時,三門灣出現(xiàn)了龐大的航幫船隊(duì),其中著名的有鄭仁德、周文德、周文裔、周良史等,周氏一家是航海世家或海商世家?!端问贰と毡緜鳌泛湍緦m泰彥所著的《日中文化交流史》中,都留下了他們的光輝業(yè)績。
寧海有天臺之山,有三門之灣,在他的心目中,寧海,是個值得敬仰的地方,絕非只是天臺山脈中的一個封閉小邑,而是通往大海彼岸的一個美麗之城。
再次,人和。寧海在明代以前著名的人物有胡三省、遵式還有明代的方孝孺等。胡三省是宋元之際的歷史學(xué)家、《資治通鑒音注》之作者,同時也是浙東史學(xué)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方孝孺是徐霞客非常敬仰的人,山川自然的地理是形諸于外的,而人文的地理卻是感動于心的。往往,人文的地理有時候會重于自然的地理。天臺山乃道源佛宗之地,道教著名人物葛玄、葛洪以及陶弘景等人均留下了豐富的道教文化。智者大師創(chuàng)立的天臺宗更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朵奇葩!而有一個人卻總是被
人遺忘,他就是為弘揚(yáng)與傳播天臺宗文化奉獻(xiàn)了自己畢生精力與心血的遵式大師!遵式,本名葉知白,少時出家,20歲受戒,精進(jìn)刻苦,深研佛典,尤精于天臺宗教義。28歲赴四明(今寧波)寶云寺講學(xué),推廣傳播天臺宗教義。40歲回寧海,成為寧海西門崇教寺主持。52歲時,遵式受聘出任杭州天竺靈山寺住持。前后弘法近50年,傳播天臺宗教義不遺余力,座下高足弟子無數(shù),入《大藏經(jīng)·佛祖統(tǒng)紀(jì)》者就有29人!不僅如此,他還奏準(zhǔn)將天臺宗教籍收入《大藏經(jīng)》中,被宋真宗、徽宗、高宗、理宗等賜封了“慈云大師”等十多個尊號。
天臺國清寺、寧海崇教寺、寧波寶云寺直到杭州天竺寺這一條路線被稱為“天臺宗之路” 、“遵式弘揚(yáng)天臺宗之路”或“求法之路”?,F(xiàn)在,該是到了重新重視和確立東掖崇教寺崇高地位的時候了。寧海崇教寺與天臺國清寺是天臺山脈東西兩掖重要的兩座寶剎,缺了哪一座都不完整,故弘揚(yáng)天臺宗,拜瞻天臺宗寶庭,崇教寺是必不可少的一站。
寧海歷史上的自然景觀,人皆盡知,毋須多言;寧海歷史上的人文景觀尤其是方先生這樣的大儒,海內(nèi)誰不知他為“天下讀書種子”!于是,他在《徐霞客游記》開篇時,只寫下“人意山光”四個字來概括寧海豐富的人文與自然景觀。讀中國的文字不能僅靠表面意思,中國字的內(nèi)涵,不僅需要眼睛,更要用心靈去體會。
天時,地利,人和,這三者在徐霞客踏入寧海時是具備的,一直到現(xiàn)在,也是具備的,這三者缺一不可。
再說,歷史上的浙東,是個迷人的地方,也是有名的詩仙之路,就像唐玄宗所說的:地道逾稽嶺,天臺接海濱。故許多人對此向而往之,司馬承禎慕浙東之仙窟,來了;詩仙李白高唱著“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劍去國,辭親遠(yuǎn)游,南窮蒼梧,東涉溟?!敝詠砹耍欢鸥﹄S之而來;鑒真和尚東渡日本前,也到了寧海三門灣,欲搭三門灣的商船去日本弘法;宋高宗南渡時也逃到了浙東,如今的“十里紅妝”就出自他“浙東女子盡封王”之金口。
當(dāng)然,不能否認(rèn),徐霞客兩到寧海、三入天臺帶有私人情感。徐霞客有位族兄仲昭在寧波謀職。仲昭有位朋友叫陳函輝,少有文才,名震浙東。曾任靖江縣令,性耿直、恤民情,有政聲,多次被劾奏,罷職歸里,悉心注釋《易經(jīng)》。當(dāng)時,他曾經(jīng)輔佐陳組綬編繪過《皇明職方地圖》一書,此書乃根據(jù)《廣輿圖》和其他明代重要地圖而編繪的以國防為主的大型綜合地圖集。故當(dāng)其族兄向他介紹此人時,他與函輝通了書信,并向他打聽天臺山之勝。陳函輝以《答友人問臺州有何佳境》一詩作答。故徐霞客去世前,曾托仲昭請陳函輝為他寫墓志銘,他慨然應(yīng)允,作了一篇情深意重的銘文,是研究徐霞客生平事跡的寶貴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