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女

把溫暖放在風里（七首）

紅線女

那一定是白的

我聽到你在詩歌里走動的腳步

渾厚、霸氣、一個意象連著另一個意象

窸窸窣窣，鏗鏗鏘鏘，如泣如訴

你很快地走過門前

清冷的月光，照耀你的大腳印，照耀一些落葉

還有一些飛雪，比月光還白

我知道，那一定是白的

就像你走出詩歌的聲音，雄渾地穿過詩，穿過月光

在遙遠的地方，穿透我入冬的夢

還是覺得你是雪

說到老家說到祖籍說到重慶的時候

我覺得你像雪，有點白，站在黑夜的后面

鋪天蓋地，銀波蕩漾

更有火的顏色，從詩歌開始，從電話開始

從寒冷和燃燒開始，一點一點

被觸及，被必然的結(jié)局所觸及

說到結(jié)局的時候，你更是雪

像白悠悠的薄紙，還未握在手里，還未來得及呼吸

黑夜就開始打呼嚕，翻過身只剩下水

還是那些冷

還是那些冷，比刀子亮

比雪白，比較風寒，比夜晚的深處更深

在一場宿醉里擠進擠出，分不出勝負

其實我熟悉你們的醉，如炬的目光

生出劍氣，不婉轉(zhuǎn)，不含蓄

直愣愣地殺出來，把一只火紅的酒杯弄得粉碎

你什么也不說

你只站在刀子里，舉起那些冷

黑夜落下去了，大地全是流行病

又是一場大病

雪剛停下，天空開始泛白，太陽正露出臉兒

涼下的脊背，冰冷的雙腿，滿地的落葉，開始

溫熱、膨脹、發(fā)芽

正要長出冬天的翅膀，開始飛翔

雨，又下起來了

從許多雪的背后，從午夜十二點的窗口

穿過昨天的街道和街道上任何一株樹

它們像結(jié)石，成群地占有了身體和飛翔

很多很多疼襲擊了一個人的夜，星星、火把、

命運之神，和最后的擁抱

像杜冷丁上癮，我不能控制自己，并咽下一些哭聲

那些眼淚是真的

我還在病中，滿心的塵埃似乎要蓋住光

蝙蝠們成群結(jié)隊地飛向神秘的春天

太陽再一次欺騙了我

姐姐，你說星星正從漆黑的夜晚升起來

比落葉快，比復(fù)活的冬天快

比那些藏在我們身體里的小黑暗快

我來不及褪去那些陰影和碎片

它們總這樣飛著，在姐姐的天空

化成眼淚，一片一片，真實地流著

把溫暖放在風里

沒能看清你的手，夜晚就臨近了

它柔軟地徘徊在腰際、手心、發(fā)端

把年少輕狂的夢，又一次放飛在沉默的背后

但溫暖是我的，我這樣想著的時候

月亮就從歌聲的另一端升起來了

像天使，像愛，越過我們

筆直地飛過我們仰望的天空

隔著冷冷的風，隔著屬于你和我的房子

碎得漫天都是

我們一度很富有

許多鳥飛來了，落在我的田野

他們銜來了太陽、月亮、星星，和金子一樣的心

在北方的天空下，純凈得像一個被祝福的人間

我們攙扶著，看許多鳥在人間舞蹈、歡叫

彼此擁抱，那些最原始的哀愁和憤怒

和那些最遠大的疼痛和悲傷

我們在人們中間，握手、交談、微笑

把最疼的疼，最傷的傷，和最溫暖的守候

留下來，成為我們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