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原

英雄（外一題）

紫金花園的新樓房倒了！

一座整整十層的樓房，剛剛封頂，“轟”的一聲就塌了，幾十個農(nóng)民工正在樓房地下一層休息，連喊都沒來得及喊，就被統(tǒng)統(tǒng)地砸在了樓房的廢墟底下，被鋼筋、磚頭和水泥蓋得嚴嚴實實的。這里活像一個爆炸的現(xiàn)場。

這可是一個爆炸性的大新聞，整個城市立刻沸沸揚揚起來。有一個人，比所有人都要坐立不安，這就是“紫金花園”的老板王安。王安此時在自家的花園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甚至想到了潛逃。

這事兒對王老板來說可了不得，塌樓倒沒什么，關(guān)鍵是下面還埋著人呢，要是死上幾個人，他王安這一輩子就完了。更重要的是，他蓋樓用的那些個腳料，全是最便宜的貨，這才是樓房倒塌的真正原因，如果這些要是被曝了光，他王安苦心經(jīng)營的幾個樓盤不就都賣不出去了嗎？王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趕忙先給自己的幾位“關(guān)系”打電話，找找辦法。

“喂，劉局長啊，我是王安，您看我這事……”

“你還敢來找我？”容不得王安把話說完，電話那邊就吼起來，“你弄的什么玩意啊，真要是死上幾個人，我也幫不了你。你好自為之吧，只是你別把我扯進去了！”

“哎，劉局長……”

電話那邊“啪”地就掛掉了，王安連著打了幾個電話，都是這樣的結(jié)果。

王安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滿頭大汗，心里絕望了。罷罷罷，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吧，也別想著跑了，要是真想抓你，跑哪里都跑不了，那些跑到外國的不照常引渡回來了嗎？還是先救人吧，少死幾個人，自己也少判幾年，再說，被壓著的人還有幾個是沾親帶故的呢。

想完這事，王安馬上駕車來到工地?，F(xiàn)場已經(jīng)被王安的手下封鎖了。由于無人報警，警察還沒趕到，王安先打了個電話告知公安的人。然后動手了。王安站在廢墟前面，看著倒下的大樓，咬了咬牙，蹦出幾個字：破財免災(zāi)吧。一邊雇人開動機械挖，一邊從醫(yī)院雇了幾輛救護車。王安搬了個凳子坐在前面，自己親自指揮救援。王安邊救援邊想：他媽的，還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從監(jiān)獄里出來呢，就當(dāng)這是積德行善吧，花了我那么多錢，哎……

在將近一天一夜之后，救援工作結(jié)束了，竟然一個人都沒死。王安心里明白，他用的那些“下腳料”救了他們，磚是空心的，竟然都砸不死人，重傷的幾個都去了醫(yī)院，說是都脫離了危險。王安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下，他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這下得少判我?guī)啄炅税伞?/p>

事過之后，王安關(guān)了工地，安排人在醫(yī)院看護傷者。安排了妻子兒女，自己一個人坐在家里，等著公安的人上門。等了一天，沒人，兩天，還是沒人，王安就有點納悶了。

還沒等王安開口，記者們就開始劈里啪啦地問起來。

“您就是救人的英雄王安吧？”

“請問，您一天救出幾十個人，無一死亡，您創(chuàng)造了我國救援史上的奇跡，您是怎么做到的？”

“您能講講您現(xiàn)在的感受嗎？”

王安眼前的鎂光燈此起彼伏，擋都擋不住。王安深深地吸了口氣，驚訝得嘴都合不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第二天，王安看著報紙上《創(chuàng)造救援奇跡——專訪英雄王安》的大標題，思緒萬千。電話突然響了，王安接起來，是劉局長。劉局長在電話里說：“王安啊，恭喜你啊，明天市里要給你開英雄事跡表彰大會了?！?/p>

拜佛

北山上有一座大佛，直直地端坐著，有五米多高。大佛面南朝北，面帶淺笑，雙手合十，雙眼半閉。

北山上有一尊大佛，孤零零的一座，方圓幾百里之內(nèi)也見不到另一尊了。

北山上有一尊大佛，沒有寺院，但佛像前面香火旺盛，不僅僅是山下本村的村民，南來的北往的客人都要來拜一拜。佛像前面跪著的人拜什么的都有，有想升官發(fā)財?shù)?，有想身體長壽的，有想求兒求女的。

北山上有座大佛，可靈了，大佛保著咱村，延續(xù)了幾百年了。爺爺常常這樣對小孩子們說，小孩子們仰著個臉，托著腮幫子聽得可帶勁，可認真。

大佛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有了，也不知道是誰立的，村里的人沒有去查問的，任憑它矗立了幾百年不倒。

打第一個上山拜佛的人應(yīng)驗了之后，大佛就成了村人眼里的神，村里的人隔三差五地上山拜佛，香火不斷，每年過大節(jié)，還要請人在佛前唱幾出戲，說是也給大佛過過節(jié)。

有一年，村里發(fā)大水。發(fā)大水之前，就有人從山上下來說，壞了，有災(zāi)啊，那大佛在哭哩。這可奇了，別人不信，村里人成群結(jié)隊地去看，傾巢出動，誰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等到村里人上來一看，還真是，大佛的眼睛里往外滲水呢，村里人就呆立在那嘖嘖稱奇。說著說著，山下傳來一聲巨響，村里人回頭一看，漫天的大水沖了過來，瞬間淹沒了村莊。村里人驚異之余，立馬跪下來，給大佛磕頭。

事后知道，除了來看大佛的本村人，相鄰的幾個村子的人被水沖走的不計其數(shù)。

又一年，村里鬧大旱，有人提前說有災(zāi)啊有災(zāi)啊，因為大佛的頭上開始往下掉皮，一大塊一大塊的。村里人這次相信了，提前做了準備，終于抗過了那場大旱。

從此，大佛的神氣傳開了，幾村幾地的人們都慕名而來，村里人也因為大佛而驕傲，也越來越信任大佛了。

可是，隨著風(fēng)吹日曬，年久失修，大佛不停地損壞。剛開始，大佛就是掉點土，村里找人給修上，后來，大佛的手掉了，腳也掉了，再后來，連頭都掉了半截。村里開會，商討了一下，大家決定，找來曾經(jīng)蓋樓的人，在大佛斷了的地方接上鋼筋，換了新頭、新腳、新手，村里人看著大佛的新面孔，一齊笑了。

大佛就一直矗立在北山上，保著這個村落，也一直被村落的人和周圍的人談起。

談?wù)摰娜硕嗔?，這尊佛越來越出名。這天村里來了一位老和尚。老和尚在村口擺了個桌子，焚上了香，邊打木魚便念經(jīng)，引得村里人都來圍觀。

村里人說：“你是干什么的？”

老和尚放下木魚，說：“你們世受佛祖的恩遇，今天我特意來向你門傳播教義，讓你們成為佛的信徒。”

村里人說：“佛祖是誰？我們怎么受了他的恩啊？”

老和尚說：“你們北山上不是有座大佛嗎？你們天天去拜佛，你們就是信了佛祖了，佛像就是佛祖的化身。你們就是教徒了?！?/p>

聽到這些話，村里的人開始慢慢地散開了，沒一會兒，就剩下整日蹲在樹下的老爺爺了。

老和尚很納悶，問那個老人說：“我不明白，既然你們都那么拜佛，為什么偏偏不愿意信佛教呢？”

老人笑了笑，半天，說：“北山上有座大佛，特靈，我們只信大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