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媛媛
從偽裝到真情
——讀小說《國慶重逢》
何媛媛
小說作為故事敘述的載體,它所呈現(xiàn)出的氣氛無形無跡,卻又確實能夠感覺得到,就像世上確有的這樣的東西,觸摸不到卻能知曉,比如愛。一篇小說能營造出這樣的氛圍,是語言本身的塑造能力,也是作者的功力?!秶鴳c重逢》所選取的時間段并不長,一場聚會,但其中所營造出的喧鬧氣氛卻添堵心中,仿佛真的參加了一場聚會,令人心煩無聊,總想著迫不及待地退場,渴盼清凈的所在。如果僅是描摹了一番聚會的場景,似乎并沒有切實的意義,盡管這已經(jīng)是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狀態(tài)。小說真正的用意在于批判這個偽裝的世界,召喚真性情的流露。
表象上看,小說中參加聚會的人群猶如皮影戲一樣,穿梭在飯桌上,每個人物都是一張畫皮,縱橫在皮肉間的笑容就像那刻好的模子,熱情卻又虛假,沒有丁點真情,大家都在演戲,要么為了炫耀,要么為了巴結(jié),更可憐的是,各自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而全然不顧對方的臺詞,系在不同繩端的皮影只顧著自己蹦蹦跳跳。但實質(zhì)上隱藏了主人公王家誠非常微妙的心理變化,小說開篇,新升遷的局長完全浸淫在自己勝利的宣告中,酒店的裝潢構(gòu)造出虛幻的氣場,非龍即鳳,“王家誠啊,這不是朋友吃飯的地方!”同學聚會的場面搞得如此奢華氣派,這只是為了表演而精心布置的一場炫耀。酒酣之時,討論葷腥的笑話時,王家誠所表現(xiàn)出來學生時代的那種自信,“自信得像一個傻子,又傻得那么羞怯,惹人憐愛”,“直到這時,大家才真正認可王家誠是大學同學,而非某市某局局長。”后來大家努力回憶往事,王家誠和小春的兄弟情誼,徹底使他的身份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從局長到大學同學,現(xiàn)在又是兄弟,那偽裝的面孔被不斷地拆解,直至無所顧忌地袒露自己。
王家誠在這場聚會中完成了徹底的轉(zhuǎn)變,從偽裝到袒露。一場喧鬧的聚會,摒棄了裝腔作勢的談話,回歸人性最初的真切,顯然是作者心向往之的召喚,哪怕這真情實感是齟齬、是矛盾、是攻擊,也顯得那么珍貴。酒桌上有兩對非常特別的交往,一對是合租在一起的兄弟,為些瑣事,互相抵抗、痛心、計較,最終充斥在同學之間,“是天造地設的聚合,不是合作伙伴和利益同盟?!绷硪粚κ莻€同性戀的完滿,他們之間美滿得像一段神話,和仇恨一樣,哪怕是非常態(tài)的聚合,總也是真情的流露。此處也可看出作者的用心設計,看似描繪一場重逢的場景,漫不經(jīng)心地拉雜著一些陳年舊事,人際瑣事,而本意卻處處不離所要表達的主題,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的總是如此地恰到好處。
小說所描寫的重逢,是個真實的生活場景,鬧哄哄的聚會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交往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酒酣耳熱,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語,更多地是為了心中的那點蠅頭小利,而最終把聚會當做是一場朋友情感的聚合顯得特別的奢侈,“把酒話桑麻”的淡定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人與人成了戲臺上的面具,仿佛沒有靈魂地游蕩在幻覺中。為了驅(qū)趕這種空虛,高聲、高歌、高談闊論,成了最實用的手段,語言本身成為無意義的工具,這將意味著生活是一場混沌的游戲,《國慶重逢》更為深刻的內(nèi)涵落腳于此。
作者在《小說亂彈》中有個宏愿,“我希望我的小說能夠有以正視聽的作用,能夠成為特定時空真實存在的物證、鐵證、佐證和旁證等等?!币哉暵牐崆氖菣M亙在生活中海量的信息,它們裹挾著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但它們只能作為一種信息存在,無法長久的保存,而真正的情感卻被淹沒在這股洪流中。文字作為一種敘事方式,表達的功能逐漸萎縮,取而代之的是逐漸被簡化的觀點、標題類那種硬邦邦地總結(jié),閱讀中那種怦然心動地感覺慢慢鈍化,閱讀成為無情無感的接納,之后轉(zhuǎn)達。更可怕的是,當這種被迫閱讀充斥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時,我們將連生活也一起失掉,特別是生活中那些珍貴的情感。正如作者所感受到的文本的清爽,生活更需要清爽些、真實些。
最后,我還要指出小說的結(jié)尾非常漂亮,蘇梅那短短的一句話,一下就統(tǒng)攝了全文中許多看似分散的細節(jié),比如王家誠為什么那么自信地說快要有車內(nèi)做愛的經(jīng)歷;又如王馨雨花落誰家;再如王家誠和孫梅的跳舞之余推心置腹地聊天內(nèi)容,這些細節(jié)被最后一段照亮、貫穿了起來。
(作者系蘇州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yè)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