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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丑劇場,我的傷心國王
◎桑克
我不知道怎么說過去幼稚而美好的時光,我甚至已經(jīng)開始遺忘,這是我曾不愿,而現(xiàn)在非常愿意做的事。我感到語言的難。我甚至還不能說清這一切。到彌留之際或許能夠,或許仍將不能,似乎永遠(yuǎn)是個謎。我疲于奔命,已倦于猜測的工作。我似乎只該講些事實的,然而我卻已沒有敘述的激情。我承認(rèn)我是盲目的。最糟糕的是當(dāng)時我就知道我是盲目的。我是瘋了。有些過分——正如她談及我時的言論。
我可以演莎士比亞的戲了。那是老褚最熱愛的作品。我演得過于投入,而忘了自己是一個演員。我頂多算一個二流演員,因為我忘了這是什么樣的地方,劇場。我原本只在劇場里,我的眼淚出了這家劇場就不是眼淚了,而是溫?zé)岬穆韵酉虧囊后w,可我還是拼命地流淚,甚至要把心也融化成血水流盡,整個舞臺都變成一汪魚池,我在這里蹦蹦跳跳,以為劇場的鐘響遍整個城市的時候,我的生命便到了終結(jié)的時辰。我昏倒在舞臺中央的紅松木板上,一束圓圈般的光打在我的身體上。我聽見黑暗中的唏噓聲和哽咽聲,我的眼睛也腫脹起來,喉嚨里也發(fā)出細(xì)微震顫的聲音。可我突然想起來,我已經(jīng)變成一架教堂閣樓的銅鐘。別人將耳朵豎向別方,而不再注視我。死人是無須注視的。我已經(jīng)死了,在掌聲中。別人根本聽不到我肚腹內(nèi)部鐘槌敲擊鐘面的回響。這時一切都是無聲的,靜得有些怕人。我以為他們聽到了這鐘聲,而實際上聽到的只有我一個人。人們走光了。只有一排排的木椅,你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眼里滴下兩珠淚來,我的心開始被鋼針刺透,我聽到血滴落在布鞋上面的聲音。我站在舞臺上,望著你,仿佛我還沒死,還活著,還有那么多人類的幻想。你說,有些過分。你的背影消逝在棗紅色的雕花大門后面。我知道你在回家的暗紅色公共汽車上,你望著如水似的槐蔭和時光,你的心中只有悲傷。然而你不會知道那個偉大的藝人在舞臺上久久佇立著,那束圓圈般的燈光熄滅了,只有從屋宇上部通氣口中漏下來的一兩點星光撫摸著他的臉。他喃喃低語——我的戲演完了。他砰然倒在地上。他死了。一個小丑。
怎么也不會想到是這樣的。我以為什么都不會發(fā)生的。和我演對手戲的又不止你一個,別再為這個生我的氣,你是最好的搭檔。
似乎還可以向前走,在夢話里。一直翻到母親子宮那一頁。我不埋怨母親盼望一個體貼自己的女兒的臨世。我來了就來了,和所有生命一樣。一切都合乎自然,沒有任何理由。
單說你一個人吧。那些讓我混亂的東西我怎么都說不好。我不是回避記憶中尷尬的內(nèi)容。而我放在一起確實太亂而沒有章法了,就從你開始吧——因為我走出了沉默的個人生活。
你的日記除了題目讓我發(fā)笑外什么都好。時過境遷嘛,你說呢?寧可沒有,也絕不放棄。這后一句說的是另一回事,不知怎么跳出來的。我的腦子其實比漿糊還亂。友人真好,都照顧我的胡言亂語。我的心啊,能說些什么?
從睡夢中醒來,腰酸腿疼,已忘了昨日與友人狂飲暢談時的逸興與內(nèi)心里的悲憤。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不僅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借居的這個角落過于黑暗了。高且寬的木制書架,遮去了絕大部分的視線,棉胎散放著,我摘掉粘在汗衫、腿上的棉花小球,怔怔地坐著,似乎在想什么,而實際上什么都沒想,我知道自己這時候慣有的心情——萬念俱灰。那種頹喪的東西又在周身游走起來,令我懊惱,為什么會醒來?而我確實已經(jīng)醒來了,聽見新聞的聲音。這是新的一天,我還活著,還沒有遠(yuǎn)離這個我厭倦又熱愛的塵世。
我像你一樣也總想到時間。我對歐幾里得幾何學(xué)所謂的一切形狀都抱著絕對的懷疑態(tài)度,因此我對時間只有比喻式的解釋,而沒有真正的確切的認(rèn)識。我有時怕觸動這個領(lǐng)域,這個領(lǐng)域甚至比我的心還要黑暗。但是我想很多東西都是能夠省略的,以沉默或淡漠的法子算是最好的了。
三年級最后兩個月。暑假。四年級。漂泊的日子?;蛟S將延伸到我死的時候,或許從這一刻就徹底被埋葬掉,或許從今天以前一個日子開始也未可知,我不想談得太清楚,事實上我也不可能知道得太清楚。我說過我是一鐵鍋漿子一類的話,看樣子,我說對了。
我現(xiàn)在手邊少了那開始的很美的三個月的記錄,也少了西安之行的暑假的記錄,我想我將來也許會重新寫的。也許的意思就是可能永遠(yuǎn)不再寫了。因為我不能永遠(yuǎn)都是24歲。24,我怎么能夠不想起老褚呢?他已在我向往的地方像風(fēng)的精靈漫游著,他是為我們看行情去了。那是我的灰燼之后的航程。我不知道我會怎樣。也許像我想的一樣,也許根本不一樣。老褚知道的,或許他會托夢給我們,或許他會笑笑就穿戶而去了。我只夢見他和我們在一起喝二鍋頭,而且圖像不怎么清晰。
你來找我,你給我看你的詩——這是你的心啊。初次相識但仿佛已相伴了多年。我看見了徹夜無夢中你的愛戀的影子。我依著這首詩的韻腳和格式也寫了一首同名的詩。徹底地坦白我自己——徹底地坦白這顆苦痛的心——徹夜無夢啊,我的夢。我為什么還那么懵懂呢?回憶時我的臉漸漸露出笑意。我沒有更多的心機的,愛就是愛,而不顧及別的。我對小謝、陳宇說,我好像動心了。我還是有些猶豫的,而當(dāng)看了徹底無夢之后,我便義無反顧了。
好像是等了很久很久。和你一起打羽毛球在早晨清新的陽光中。我從來不起那么早的。睡懶覺成為我許多怪癖中的一個,而現(xiàn)在我就像換了一個我一樣,我會笑了——而以前根本不會,根本不知道精神生活之外還有這么豐富多彩的世俗生活。我看見那兩個年輕人在陽光中歡笑的影子,真的是隔世了,那堵透明且無形的墻攔住了我的去路,我真的想回到那個無憂無慮的時代——那個時代的憂慮在今日的困頓之中又算什么呢?在操場東邊的土地上,和你打網(wǎng)球,你盡讓我撿球了,但我那時覺得撿球也是快樂的。你揮動白色的拍子,那只綠色的圓球越過我的頭頂,越過操場的鐵絲柵欄飛過去了。我像個猴子似的東張西望,看看四周沒人注意,就翻過鐵絲柵欄,這時候,一根鐵絲斷頭刺進(jìn)我那嶄新的白色短褲。你歉意地看著我??吹侥愕难劬Γ业陌脨理暱叹筒灰娵櫽傲?。就像小說里常常寫的那樣。
我讓小謝或陳宇拿話劇票代我請你。你婉拒了。我很生氣。我知道這是一種拒絕就夠了。我的心沉下來。我對自己說,算了吧。用平常心待她吧。你邀我散步,我有說有笑的。每次都是你來找我。我的腳太沉太沉了,沒法邁得動。我等著你的出現(xiàn),就像這兩周等另一個人出現(xiàn)一樣。噢,上帝,請您懲罰我,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我快瘋了,我知道。
北太平莊。薊門橋。土城。學(xué)院南路。那條路是太長太長了。你問我沉默是什么。我說是默許或拒絕。坐在學(xué)院南路一家小店門前的臺階上,我說了我要說的激烈的話,此時我已經(jīng)絕望。你說不行。我知道這是必然的了。走在那條漫長而又漫長的槐蔭大道上。這是北京最幽靜最美麗的街道。小十字路口的燈光亮著,行人幾乎沒有了,灑水車開過去,留下一地的水漬和反光。已經(jīng)是午夜了。兩個人走在一條這么長的路上。在路上,我不抱任何想法。而我確實不知道我的心是否已經(jīng)平靜了。反正你表面是平靜的,我當(dāng)時以為你的心也是那么平靜。你向我靠近,我向左邊躲,你突然倒在我的肩頭。我愣住了,喃喃低語:別這樣,別這樣。默默地相互擁著走路——我不是懷念,而只是記錄——珍惜我的人絕不會責(zé)備我的。那個小丑,那個小丑終于登場了,真像你說的那樣像個圈套。我是莫名其妙被裝進(jìn)去的。我事后知道但我愿意。
我害怕陳述這些傷疤。我仿佛真的回去了,我不愿意回去,寧可死掉也不愿回去。我有些惱火?;貞浭羌阑鸬氖隆N野炎约河址诺搅硗庖粋€圈套之中了。到處都是圈套。
你是我的老師。
我不能懷著惡意去猜測這一切。我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不怎么恰當(dāng)。但方向似乎是一致的。我不要歸宿。
只要我預(yù)言了,這事就根本不會發(fā)生。我知道沉默好些。用這么多字竟只是證明沉默的必要性似乎很好笑,而實際上沒有字根本不是沉默,而是真正的喧囂。我在等什么——可遇不可求的夢中人——在雙秀園的草坪上,年輕人不就是在爭論這些嗎?也許真是這樣,一種觀念竟統(tǒng)治了一個人的一生。
我已經(jīng)識不出往昔那些隱晦文字下面的意義了。我以為我會記住,而實際誰也不會記住,連筆都記不住,我們暮年所訴說的回憶只是經(jīng)過篡改、偽裝、潤飾的美妙圖景罷了,而當(dāng)年完全不是這樣。別忘了,那時我們正是小小少年。少年的心愿是風(fēng)的心愿。我不說“恰似”,而說是“是”。夠明確的了,而實際上根本明確不下來,看看舊時照片,定會奇怪那上面的男子是誰,而男子一側(cè)的女子更讓人感到陌生了。我以為是宿命的力量,現(xiàn)在想來,什么都不是。我們在黑暗中已漸漸被無形的龐大的事物掌握了,我不懼怕這種心聲,只想我們只能身不由己,仿佛地球帶著我們在虛無世界中轉(zhuǎn)動一樣。
我不能留在你的身邊了。我要走了。那些可以諒解的惡人一兩句話就把我嚇住了。我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我根本不知道分配會有這么多的奧妙。那時我只相信理論上存在罪惡,而沒想到罪惡在日常生活中也有。我恨過那些人,也許將永遠(yuǎn)恨下去,我不怕犯“誹謗罪”,這些沒有人性的惡人,該受天譴。我以為我的死路已注定無法挽回,殊不知別有“洞天”。你除了哭就是哭,哭得我的心好亂好亂啊。你大約是在這時候看出我的無能來了。像我這樣的人在現(xiàn)實中若不碰壁簡直是天方夜譚。當(dāng)時我還存了再考回來的愿望,也存了一項賭注:賭你對我的愛。而實際上后來我是失望了。我也怕別人說我是在利用你,我也怕我留下來會使別人留不下來——而實際上不是這樣。我留不留和別人是毫無關(guān)系的。
我被悲哀籠罩著。大事的發(fā)生又奪去了我對此事的思考時間。我和你在一起,幾乎忘記了苦惱,以為永遠(yuǎn)都在大事之中了。你的毅力、你的愛都讓我敬重。你是個柔弱的女人,但那么長那么艱難的道路你也陪我走過來了。盡管我呵斥過你的冷漠、呵斥過你的虛榮心和小孩子脾氣,但我還是深深地感激你。那時的天氣太熱太熱了,比今日還熱。我們在一起做事,而暫時遺忘了我們的悲哀。從這時起,我有了眼淚。從這時起,我再也不像我們倆的合集無法標(biāo)題中寫的那樣沉浸在徹底的個人生活中了。我不會忘的。我但愿冷漠。而水房已經(jīng)拆除,只剩下水泥甬道和半死不活的移植草坪了。
好長時間見不到你。我和雨天中的爆竹似的聲音一樣落寞。走廊里是濕漉漉的草繩和紙箱。該走了。你就走吧——在西操場的草地上,各系的畢業(yè)生在午夜唱我們的歌,我們唱張楚的歌。行李都托運走了。床上只有木板,鋪了些紙湊合躺著。懵懵懂懂地就畢業(yè)了。卓瑪和一些女生在校門口哭。我聽了很憤怒,為什么要走?!我和你坐地鐵走。我對同宿舍的人說,出去一會兒,就回來。這是告別語。而他們不知道我就要走了。我當(dāng)時想:我再也不要回來了,再見,我的圣地!
在地鐵車廂里,你一直不好受。我們隔著過道默默坐著。我故意做鬼臉逗你笑。在北京火車站二樓大廳里你還是不顧周圍的人倒在我懷里哭了。我說不出什么來。我喃喃低語一些沒有任何實指的音節(jié)。我拍著你的肩膀。你哭得那么傷心。我走了。一架活動攝像機對著我。我回頭望你,邊走邊望著傷心的你。在人群之中我才發(fā)現(xiàn)和你能在一起是多么艱難的際遇。你不見了。我坐在59次特快列車上,下午的陽光毒辣地照射進(jìn)來,我望著站臺上的大吊鐘:15點30分。車開動了。我的眼淚終于掉下來,永別了,北京!永別了,我熱愛的好姑娘!
以后的一切似乎不必敘了。你仍在上學(xué),而我已在長春了。我瘋了。
這時我才體會到我已經(jīng)不能沒有你!
由此才有了三年之久的漂泊。
值。
我不后悔。我做了我該做的。一輩子都問心無愧。
我瘋狂地寫信。每封都有五六千字。你一次曾接到我七封信!字字是杜鵑啼血!
讀書。患病。在高燒中我折磨自己痛苦的靈魂!我最不愿提的就是長春時期的生活。那段日記我也不敢看。那時我確實瘋了。那時我是一秒鐘一秒鐘地生活。徹夜不睡。整天不吃不喝——我不說了。那是讓我痛楚的回憶。
而你開始變了,我未能察覺。
那時我是靠你送我的《金薔薇》過活的。那是本美好的書。每次看每次都流淚——生來為了認(rèn)識你之后與你分離。你為什么對我說這句話?何苦呢?——畢業(yè)后的三年,我不想說了。謝謝你為我做的許多事。我知道在長春我已經(jīng)瘋了。我做出了那么重大的選擇——重回你的身邊。我不必后悔的。
我流淚。
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寫下去。因為已到了傷疤地段了。保羅·克洛代爾在106室無電的午夜里對我說:“只有一種辦法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宿,那就是達(dá)到無法回返的境地?!蔽覍Σ黄鸨A_,因為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德發(fā)電影制片廠拍過一部故事片無聲的罪惡——或許是別的名字,我忘了。這是德國東部的事,那時稱為民主德國。里面有一位胖姑娘,她喜歡演小丑。她給老父親、給我,講述國王的故事。那個胖胖的小丑在跳踢踏舞。在大雪中,我早已迷失了故鄉(xiāng)的方向。這是我的舞臺。臺兩邊的廊柱貼著徐江撰寫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悲憤欲絕豈能絕;下聯(lián):痛不欲生也得生;橫批:何論正邪。是啊,我的傷心國王,為什么要知道后來的三年呢?我原本想告訴你的,但我不能啊,我不能擊碎我心中的美好時光啊,我的傷心國王!那么多的夢,那么多的詩,那么多的日子,在雪的家園里。對自己說聲:“早晨好,????!甭曇羰菬o力而且憔悴的,但已有了回光返照般的性命余暉。
咬咬牙,我還是留下空白吧。留給以后說?,F(xiàn)在說一點是一點吧,你別強求我。即使你倦怠了,我也會將此時的話寫完。
你變了——現(xiàn)在想想你并沒有變多少,你其實是很統(tǒng)一的,只是我不知道你這種統(tǒng)一罷了。你想和我在一起,但不愿考慮婚姻;而我偏去考慮婚姻了。你不滿足,你還想要更好的。我仿佛一下子就說清了。仿佛很簡單。事情也許就這么簡單的。但我覺得比彌諾斯的迷宮還要復(fù)雜,我真是個傻子,自以為什么都懂,而實際上什么都不懂——我不該沉浸在這個事里頭。我和你還是不一樣的。愛是你一生的事業(yè),卻不是我的。這只是我的一部分而已。我說過我的世界太大了,我自己都駕馭不住。由此而渴望終結(jié)了。我先歇會兒,將別人送來的美登高冰淇淋吃完。這是一個火紅的年代,比趙四海那個還要火紅。在悲憤之余,我該去努力工作——從畢業(yè),從長春之后便無事實的影子了,那些事才是最重要的。那關(guān)系到事情的結(jié)局。我在這種結(jié)局中是不負(fù)任何責(zé)任的。我努力了,卻沒有成功,這是社會或某些人所致,而不是我。你拋棄了我,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這是真的。你對我的愛和傷害是必須分開來說的。我之所以不想詳細(xì)寫你后來的形象就是怕?lián)p害你前面的形象。這種傷害畢竟太深了。而且過去時間尚短,我還不能以時過境遷的態(tài)度來敘述這些傷害。其實也是微不足道的。見到你時我仿佛已忘了傷害這回事。我不記仇。我那時候也許根本想不到今日模樣,還真拿得起來放得下??啵瑓s自己一個人受了。
我寫得不如你含蓄有味道。我過于坦率和混亂了。
那種悲哀,來自冥冥之處的悲哀在我心中,我不知怎么來寫這種沮喪。我不如你們寫得好,你們的青春真美啊,而我的——混亂,沒有頭緒而且讓你生疑了。這不僅僅是一座舞臺,是一座荒涼的宮殿,而且是像我這樣胡言亂語者的精神病院!你寫得肯定好,你為什么寫得這么好呢?我有些太倉促了,太性急了。我該精心制作回憶的。我其實很麻木。我們都是藝術(shù)家,不會說,不會動。
我一面說話,一面又在心里否定它們。這不是我說的,只是酒話。我是瘋了。
我不能用鋼筆來寫這不是尾聲的尾聲。汗水滲在稿紙里,用鋼筆寫,那些字變得就像腫脹的藍(lán)色肉蟲了。我不知道這樣寫有什么意義。沒有意義的。我只是在敷衍友人的盛情。我是為湊字而寫這些廢話的。我怕你——你是誰——嘲笑我。你變得混沌并且失去形象了。我在自言自語。嘴里只是些無意義的漢字,我想我說累了就不會再說了。你知道這是無意義的事情就行了。而且很無聊的。別為我的漫不經(jīng)心傷心,不值。我其實怕自己太冷漠了而動這種真情的。這也許是真相。我是不可救藥的。尤其當(dāng)耳邊響起一片噓聲的時候,我不是小丑,也不是傷心國王,我只是一團(tuán)有形的灰燼而已,讓我去吧。既然前面什么都沒有,我還怕什么呢?
責(zé)任編輯⊙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