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蓋建紅

唉，又下雨了。

工程隊又停工了。該死的老天，今年的雨怎么那么多？連著三天，一點活也沒干。我的身上都閑出疙瘩來了。

他們又在喝酒了，每人一捆啤酒，喝的肚子都鼓得老高，一趟一趟的上廁所。我想不明白，啤酒就那么好喝？像貓尿似的，又苦又澀，還嗆喉嚨。

老黑又唱上了。他一唱，準(zhǔn)是喝醉了。

其實老黑挺不容易，養(yǎng)著兩個孩子，又不會別的營生，只能干建筑?；氐郊?，老婆只知道跟他要錢，兩個孩子也不懂事，嫌爹沒用，掙錢少。孩子花錢越來越多，老黑的年齡越來越大，干活越來越不趕趟，領(lǐng)到的工錢越來越少。他也煩呢。

三天了，一分錢沒掙到，眼巴巴的瞅著嘩嘩下的大雨，誰不著急？

大強倒在地鋪上睡著了。也虧他能睡著，剛蓋起的樓房，兩邊連門窗都沒有，大雨潲的地上濕乎乎的，又濕又黏，說不定什么時候爬上個螞蟻、臭蟲什么的，癢的人身上難受。我的身上早已起了一身的紅疙瘩，不知是啥咬得，還是捂的。

大強抽搐了一下，身上疼嗎？昨天大強和工頭打了一架。我們住在潮濕的沒有窗戶的新樓里，可工頭卻在附近賓館開了房，還找了個小姑娘陪著。大強氣不過，找工頭評理，給我們換房子。工頭不但不給換房子，還找人把大強狠狠地揍了一頓。我們都沒敢吭聲。我本來想幫大強的，可老黑拉了我一把，說：“不想在這兒干了?！蔽也荒軄G了這份工作，娘生病了，住院要花好多錢，媳婦也快生了，還等著我拿錢回家呢。大強，對不住了，誰讓你這么犟呢。大家都沒嫌潮濕，你也將就著住吧。你看，你現(xiàn)在不也睡得好好的嗎？

工頭又在罵人了。罵我們懶，工程慢的像烏龜爬，發(fā)狠說，不能按期完成，就扣我們的工錢，聽那意思下雨是我們的錯。罵完后，鉆到花傘下面，摟著小姑娘的水蛇腰，慢慢地走了。

墻外傳來一陣說笑聲。那是附近公寓的城里人飯后散步了。他們過周末，吃飽喝足，怕積了食，晚飯后一定要出來散步。三個一群，兩個一伙的，說說笑笑，真自在??！

老黑說，也供他的丫頭上大學(xué)，畢業(yè)了當(dāng)城里人，真不錯。

我不是丫頭，我也想當(dāng)城里人。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的，上班有工資，不上班也有工資。不像我們，一天不干，一天沒有錢。

外面的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幾個城里人還在溜達(dá)，大大的花傘遮住他們的臉，只從傘下傳出他們的笑聲。雨中漫步，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情調(diào)。

我盼著雨快點停下來，平時討厭老板讓我們加班加點的干活。從早上五點干起，八點了還不散工，累得精疲力竭，干得夠夠的。今天，我倒盼著老板讓我們干點，從現(xiàn)在干，干到十點也行。

天，終于黑透了，一天又過去了。這一天，我一點活也沒干。我也一分錢也沒有掙到。

百無聊賴的躺倒，睡下。

盼望明天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