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迎新

隱形市長

文/丁迎新

紅旗市剛剛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震蕩，市委書記市長等幾位市級領導相繼落馬，連帶科局級干部數十人遭了殃。因此，對于即將到任的新市長，社會各界的期待相當熱切，無不瞪大了眼睛，翹首期盼。

可奇怪的是，省人大常委會已經宣布代理任命，而且多家媒體已經發(fā)布了樊杰同志擔任紅旗市代市長消息，可紅旗市上上下下楞是沒見到新市長的人影。這個樊杰究竟何許人也？難道敢抗命不赴任不成？

什么樣的猜測都有，有說新市長在病中，正在療養(yǎng)；有說新市長不愿意到紅旗來收拾爛攤子，正四處活動重新調任；有說新市長是中央某首長的公子，特狂妄，下來走個過場而已等等。尤其是身居各級領導崗位的頭頭腦腦們，大都感到做事不好，不做事也不好，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最頭疼的，是本地報紙電視等媒體，本指望著搶先對新市長進行獨家專題采訪，以慰民心，可現(xiàn)在竟然連人都見不到，往日的只對準市主要領導的頭版頭條也不知道放什么內容好了。

出事了！

出租車駕駛員集體上訪，質問政府管理部門為什么任由黑頭車泛濫成災，而合法經營車輛卻稅費負擔重，入不敷出，把市委市政府的大門給堵了。公安局緊急出動，結果雙方動了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但的哥的姐們就是不愿離去，非見新市長不可，什么時候見到了，什么時候收兵。

人在現(xiàn)場的政法委王書記頭大了，要是知道新市長在哪，還用你們說嗎？眼見現(xiàn)場的交鋒像導火索即將點燃一樣，那個急呀，從里到外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就在這時，王書記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我是樊杰。請轉告現(xiàn)場的的哥的姐們，三天之內，如果我不能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你們不但可以罷工，還可以把市委市政府的大門給砌死！”

這話從政法委書記的口中說出來，沒人會不信。人散了，但王書記的心里卻七上八下，剛才打進電話的人真的是新任市長樊杰？三天之內，可以擺平幾年未能解決的問題？又一想，唉！管它呢，反正我是執(zhí)行者，不出事，我就阿彌陀佛了。

第二天早上八點一上班，全市所有正科級以上單位都接到一個電話通知，九點鐘在市會議中心召開全體科級以上干部大會，不得缺席和遲到。九點鐘一到，大會準時開始，沒有往常的橫幅標語主席臺茶水之類，先是清點到會人員，凡未按時到會者，警告處分一次，然后也不需要什么會議主持人，直接是新任市長講話。

讓所有與會人員吃驚的是，根本就看不到市長的影子，只能聽到聲音。首先是抱歉，讓大家只聽得到聲音，見不到人。其次是希望得到大家的配合和支持，歡迎隨時交流和溝通，并報出了手機號、QQ號和政府論壇市長熱線專區(qū)地址。再次是請各單位部門根據國家法律法規(guī)等的明文規(guī)定，對自己職責權限范圍應該解決而未能解決的問題進行集中梳理一次，時間是一個星期，超出時間不能解決的或再有群眾上訪而且確實存在問題的，請自動引咎辭職。最后特別點明出租車黑頭車及稅費過高問題，要求當天開始行動，次日聽取匯報。然后宣布會議結束。

可以說，幾乎每一個人都是流著汗出來的，心跳的速度不亞于一場長跑下來。這叫什么會呀？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關鍵的問題是，連講話人也沒有看見。絕對的前所未有！本來開會并沒有請當地媒體參加，但在最短的時間內，電視報紙電臺還是迅速做出了反應，當天報紙專題報道還配發(fā)了比正文內容長得多的評論。一時間，紅旗市上上下下喧鬧起來了，張嘴閉嘴就是新市長如何如何，那股興奮勁兒，比聽到懲處貪官的消息還過癮。

傳播得最快的，是市長自己公開的手機號、QQ號和政府論壇市長熱線專區(qū)地址。市長的手機是難以打通的，沒辦法，經常處于接聽狀態(tài)。靈活些的，選擇了短信方式，不超出一天，肯定會有答復。市長的QQ被一加再加，談不上對話，只能是留言，但不超出兩天，絕對會有回音。相對自由些的，是政府論壇市長熱線專區(qū)，一時間，成了最熱門的論壇和版塊，各種問題和投訴云集于此，期待市長的過問和解決。

有網友問：“樊市長，你會開車嗎？”

市長：“會。駕齡十年了，說不定比你還長呢?！?/p>

“只怕你是坐車的多，而且前有鳴鑼開道，不知道開車的苦哇?，F(xiàn)在的城市，車開得比人行還慢呀，一天下來，我們怎么能掙到錢？”

“好。我明天就當一回的哥。”

第二天，樊市長的手機就轉為秘書服務了，市長在開出租車的消息也不脛而走，這一天，打的的人特別多，都希望自己能遇上市長。但究竟哪個的哥是市長，誰也不知道。連市長長得啥樣都不知道，又怎會知道哪輛出租車是市長開的？

第三天，全市所有出租車駕駛員都接到一條短信，是市長群發(fā)的，一是向大家表示感謝和問候，二是明確告訴大家，整治黑頭車和車輛亂停亂放已經開始，出租車補助即將發(fā)放，各種稅費將壓縮到最低限度，總之，保證每個的哥的姐月收入不低于三千。當晚，樊市長在論壇發(fā)的第一個貼子就是：

“的哥的姐們，你們辛苦了！”

然后是自己開出租車的體會和即將出臺的若干措施，以及對相關意見的問題的意見和建議。那天晚上，凡發(fā)言的人，無不把心窩子里的話都掏了出來。不信任這樣的市長，還信任誰呢？

沒想到的是，又出事了！未被牽扯到腐敗窩案中的一位副市長自殺了！

這回，謠言和檢舉直接到了省里甚至中央，說樊杰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獨斷專行，借用民意打壓持不同意見的同事和下屬。有那么幾天，樊市長未在論壇上出現(xiàn)，留言之多，占據了半壁江山。有說樊杰胡作非為坑害百姓的，有指責新市長標新立異獨斷專行的，有表示支持的，有堅決擁護的，有辱罵的，有譏笑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揭露有關真相的，有提醒注意的，什么樣的都有。一時間，紅旗市流言不斷，眾說紛紜，亂成了一鍋粥。

省檢察院會同省公安廳聯(lián)合組成特偵小組進駐紅旗市，連政法委王書記和縣公安局長都避開了，獨立偵察和辦案。一方面是人心惶惶，提心吊膽；一方面是大快人心，拍手叫好。而此時，一個自稱是來自省城的菜販子幾乎走遍了全市的農村，問菜在哪賣，收益如何，什么品種產量高價錢高，在技術上需要什么支持，希望政府幫忙做些什么。有不少人很疑惑，菜販子應該是來收菜的呀，光問詢不收菜，看來不像個菜販子。

幾天后，一個由農民、鄉(xiāng)村干部、農技人員、省城農貿批發(fā)市場商販、省城居民、農業(yè)專家等參加的大型座談會召開了，上百人圍著圓桌團團坐定，市農委主任也不做介紹，只是讓大家暢所欲言，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會開了整整一天，幾乎到會的每一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才罷休。

蔬菜種植大戶招標啟事在各個媒體發(fā)布了，凡自愿種植蔬菜并達到一定規(guī)模者，擔保只使用農家肥不用化學肥料者，均可揭標，數量不限。中標者，除享受每畝若干錢的補貼外，技術輔導免費，優(yōu)質良種試用免費，上市出售前農殘檢測免費，自然災害受損補貼，銷路聯(lián)系免費，等等等等，差不多包辦一切了。一時間，拋荒的土地像寶一樣，一夜之間金貴起來，轉租的，合伙的，聯(lián)營的，集體經營的，本以農業(yè)為主的紅旗市，再一次燃起了久違的田野之火。不到三個月時間，通過多方爭取和實力展現(xiàn)，省政府把蔬菜特供基地的牌子頒給了紅旗市，從此直供省城市民餐桌，與省城形成同一個經濟和生活圈，相互依存和發(fā)展。

緊接著，是西瓜、草莓、板栗、野菜等的大面積開發(fā)，初加工和深加工企業(yè)也相繼出現(xiàn)了，不只是專供省城和周邊城市了，而是直接出口日本、韓國、美國等發(fā)達國家。綠色無污染是從一開始就刻上的標簽，金光閃閃，無往而不勝。

老百姓口袋有錢了，日子好過了，以往存在的這樣那樣的矛盾也由逐漸減少直至淡化，連帶著城市建設等各方面也開始有了起色。就在這時，人們似乎已經忘記了的副市長自殺案告破了！

原來，副市長是被殺的。眼見新市長怪異無比，摸不著蹤跡，而且潛伏在民間頻繁活動，他害怕了，打算投案自首。同是一條藤上的蛀蟲們豈能讓他得逞？不惜鋌而走險，買通殺手，將其殺害，偽造出自殺的現(xiàn)場。與其同時，以此為由，一方面通過網絡、流言等方式制造混亂，嫁禍于樊杰；一方面鼓動老干部和看不慣樊杰做法的各方官員，往省里甚至中央檢舉揭發(fā)，企圖彈劾。在特偵小組排除種種干擾，歷經千辛萬苦，獨立辦案近兩年之后，不僅副市長被殺案告破，紅旗市特大腐敗窩案又有了新的進展，可以說是一網打盡。

這是一次全縣干部黨員群眾大會。規(guī)模之大是史無前例的，要求所有機關學校企事業(yè)單位必須到會，城鄉(xiāng)家庭及市民本著自愿的原則，盡可能地參會；形式也是獨一無二的，設立分會場，通過電視、網絡、電臺等直播方式進行，無須大量人員集中到一起；會議之簡陋時間之短也是劃時代的，除了市委市政府領導及主要部委辦局負責人團團圍坐外，再沒有其它擺設，整個會議時間是半個小時。

仍然是看不到樊杰市長的人，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一是感謝全市父老鄉(xiāng)親的信任和支持幫助，給了他全面開展工作的機會，給了紅旗市走正路走發(fā)展路走興盛路走富裕路的機會；二是誠懇號召所有在職干部職工和全體市民，同心攜手，把精力和心思放到發(fā)展上，為自己，為家人，為后人，為家鄉(xiāng)，為紅旗市，為創(chuàng)造美好的明天而努力奮斗；三是明確了紅旗市下一步的發(fā)展規(guī)劃，涉及到了政治、經濟、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養(yǎng)老機制、文化娛樂等方方面面；四是解答了自上任以來一直存在的市長為何不露面的疑惑。

樊市長說：“如果說，我的露面，可以推動紅旗市五年乃至十年的發(fā)展進程，我現(xiàn)在就可以站出來，把父母賜予我的這副尊容大白于天下。問題的關鍵是，作為一個領導者，你要施行的是方針政策，是帶動一方百姓以智慧和汗水換取幸福美好的生活，而不是處處現(xiàn)身露臉，時時廢話套話。我們要的是全體市民腳上和手上的功夫，而不是某些領導干部臉上的嘻笑怒罵和故作姿態(tài)。我建議，我們所有的身在其位職責在肩的同志，都要淡化你那張臉，潛下心去，到民間去，到實際中去，做事，做對得起父老鄉(xiāng)親的事，做黨和政府賦予你職權范圍內的實事、善事。只要你的雙手握緊了為人民服務這根弦，你就能為老百姓謀取利益。”

無須鼓動和帶動，所有的分會場，包括商場和大街上，包括家庭，掌聲響起來了，像春雷陣陣滾過。雖然樊杰只當了很短時間的隱形市長介是，自此以后，隱形市長成了樊杰的昵稱，更成了紅旗市的流行語，人們見面就問的是：

你隱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