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亞)麥倫·貝利]
在奧馬爾的后院里,有一棵低垂的樹,我們在這里聊著:天氣太熱,什么事也干不了。這時一位老漢從屋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根類似鞭子一樣的東西。
“啊,不行,”奧馬爾說,“咱們還是走吧?!?/p>
誰也不動。哈里沒有抬起頭,只是沿著他的鼻子斜望了這位老漢一眼,莎莉在吸著一根草莖,我則眼瞧著那根鞭子。
我們都知道,奧馬爾的爺爺有點怪。他的衣服穿得也很怪。他對我們誰也不理,總是自言自語。這次老漢頭上纏著一塊紫色的布,上身穿著一件畫了一些發(fā)亮的金色符號的襯衫。他蹲在一塊滿是泥土的地上,用一根羽毛在地上拂來拂去。
“他在干什么?”哈里問。
“說我在浪費時間?!眾W馬爾說。
“我不相信他知道我們在這里玩?!鄙虻吐曊f。
老漢直起腰來,把鞭子和一塊繩編的布拉平,從襯衫底下取出一只雕花的硬木碗,然后用一塊白布在碗的上面擦起來。
“他知道,”奧馬爾說,“他只是不愿讓我像其他人那樣,一切正常。就是這么一回事?!?/p>
“哎呀!”
老漢向天空揮著他的胳膊,他全身,從那伸著的脖子到腳拇指,在向后仰,好像太陽燒燙了他的手。一塊轉(zhuǎn)動著的圓盤,金光和銀光閃爍,正在發(fā)出低唱的聲音向我們飄來,飄得很低,接近地面。
“這是什么?”莎莉輕聲問。
老漢從他所制作的這件東西掉過身來,目光炯炯地望著奧馬爾。
“嗨,爺爺。”奧馬爾叫著。
老漢沒有答腔。
奧馬爾又試了一次:“啊,您好,卡格克。”
老漢生硬地點了一下頭。他在那個嗡嗡低唱的轉(zhuǎn)盤附近坐下來,讓它金色和銀色的閃光在他面孔和襯衫上擺動?!斑@不是給你的,奧馬爾?!彼f。奧馬爾站起來:“好吧,卡格克,我們走了?!?/p>
“它沒有什么意思。”老漢說。
“不!”莎莉說,“有意思?!?/p>
“不,它沒有什么意思。你們有電視、足球、板球、沖浪板和流行歌陪你們玩。對奧馬爾來說,它沒有什么意思?!?/p>
老漢也似乎在那閃光后面發(fā)出閃光。
“我們不覺得它沒有意思,”哈里說,“對吧,奧馬爾?”
奧馬爾沒有理會哈里?!暗搅艘粋€新國家,你得改變一下呀,卡格克。這里不再是特倫甘奴呀?!?/p>
老漢笑起來,金色的閃光在他的嘴唇上晃動。“改變一下?你忘了你是什么人。我遷到這里,但我?guī)砹藮|西呀?!薄斑@個,”他揮動了一下那發(fā)出閃光的東西,“這個就是特倫甘奴。瓦陽·古里也是這樣。它給生活帶來許多影像——這些東西會講故事呀。塞巴克·拉加也是這樣。有一次我們叫藤條球在空中舞動,不碰著頭、膝蓋、腳,也不碰著手。記得嗎?”
“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呀——”
“特倫甘奴還在海灘上造出很大的漁船,向月亮撒網(wǎng),叫風(fēng)箏在空中打仗——像鷹一樣猛……這些東西我都帶來了——都是特倫甘奴的東西。你已經(jīng)把這些事情都忘記了。除了你自己以外,你什么也沒有帶來?!?/p>
奧馬爾聳了聳肩?!斑@是澳洲。這里沒有藤條球,沒有特倫甘奴那樣的陀螺?!?/p>
“哦,”莎莉說,她在那個嗡嗡低唱的圓盤前面蹲下來,仔細(xì)看了看它,嘆了一口氣,“只不過是個陀螺罷了?!?/p>
老漢盯了莎莉一眼?!爸徊贿^是個陀螺?它是一個陀螺大師的杰作呀。大師們在原始叢林千辛萬苦才找到生長它的那棵樹呀?!彼⑽⑿α艘幌?,“大師在原始叢林里教會了陀螺在空中唱歌。當(dāng)那些老采藥人的神靈甩動起陀螺的時候,陀螺繩子發(fā)出的光就是閃電,陀螺的轉(zhuǎn)動就是雷鳴。”
“但是這里沒有采藥人呀?!眾W馬爾對著那明朗的藍(lán)天揮了一陣胳膊。
“不,也許只能在特倫甘奴?!崩蠞h從陀螺后退了兩步,“我不叫醒它。當(dāng)它停止了做夢的時候,你把它帶回家里去吧?!彼筲蟮刈唛_了。
“廢話,”奧馬爾說。但是他坐在地上,觀看這個陀螺,“這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p>
但是當(dāng)我們離開奧馬爾一個鐘頭以后,陀螺仍然在轉(zhuǎn)動。這時奧馬爾正坐在這個低聲吟唱的圓盤面前,坐得很近,使得它發(fā)出的閃光在他的臉上晃來晃去,好像他在傾聽它的歌唱。
在接著的兩個月里奧馬爾的行動顯得有些怪起來。他避開了我們。他把大部分時間花在整理草坪、拔草和搬石頭這些活計上面——他什么都干,為了掙點錢。
“他想在十二歲以前就能當(dāng)上大亨?!惫镎f。
但不久他就停止干這些雜活了。他開始用他掙來的錢買來一些東西——一些奇怪的東西。他買了細(xì)鐵絲、鐵環(huán)、緞帶、紙、膠水、顏料、白塑料布,甚至還買了兩個乒乓球。然后他就不見了。
已經(jīng)放假了,但是街上,公園里,汽車站上,哪兒都看不見他。甚至我們到他的住處也找不到他。
于是滿頭是沙子的莎莉跑到牛奶攤那兒,喊:“我找到他了!來,你們瞧?!?/p>
“他在干什么?”哈里問。
“你問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才怪哩?!?/p>
我們跟著她向一塊荒涼的海灘跑去。奧馬爾正在沙上排列著一些金箔、綠色的新月、淡紅色的扇子和五顏六色的緞帶。他擺列的東西,從一對黑色的乒乓球到一個閃閃發(fā)光的尾巴,一共有十米長,足夠形成一條大鯊魚。他不是單獨一個人在那里,那個老漢也站在附近的一個沙丘上,望著奧馬爾和那些擺列得荒唐的圖案。
“看見了嗎?”莎莉問。
“唔——這大概是——沙灘游戲?!惫镎f,拿不定主意。
老漢轉(zhuǎn)過身,瞪了哈里一眼,接著又把身子轉(zhuǎn)回去。
奧馬爾跪在沙灘上那兩只球的旁邊,好像是在和它們對話。過了一會兒,他舉起手來,讓風(fēng)把他手上的沙子吹到下邊的圖案上去。接著他就往沙灘后邊慢慢退去,那個圖案開始顫動起來。
“也許我們得走開……”哈里囁囁著說。
奧馬爾在沙上叉開雙腿,嘴上飄著微笑,望著老漢,擰著雙手。
二十米以外,那條尾巴活動起來了。
老漢搖著頭。
奧馬爾咂了一下嘴,又向后退了一步。
一塊小小發(fā)光的錫箔在那條尾巴前面搖擺了一下。
“這是——是什么?”莎莉小聲問。
奧馬爾的雙手慢慢地舞動起來了,向那個圖案示意:它可從沙上向空中升起來。一長條綠色和金色的錫箔反射著太陽,射出耀眼的光芒,并且在開始向他移動。
老漢現(xiàn)在密切地注視著奧馬爾,不再皺著眉頭,安靜得很。
奧馬爾又向后退了一步,似乎忽然感到了驚恐。那些錫箔變成了跑步的馬隊,一長條紅黑相間的扇子在風(fēng)中飄蕩。
“哎——呀!”奧馬爾和老漢同時發(fā)出了一聲呼叫,兩人形影不離,緊站在一起。他們一齊向后仰,聳動他們的肩膀,把雙臂舉向空中。
沙上的圖案開始沙沙地響起來,顫動著,最后搖搖晃晃地升向空中。它發(fā)出呼呼的聲息,有生命了。錫箔成了鱗甲,飄帶成了腳爪和牙齒,扇子在風(fēng)中成了翅膀,那對圓圓的黑眼睛正對著下邊的奧馬爾怒目而視。
一條龐大、可怕的生物在奧馬爾頭頂上空一邊飛行,一邊擺動著它那插著二十條長長黑色三角旗的閃閃發(fā)光的背,并且在空中咆哮,向奧馬爾的臉上噴出火花。
但是那個老漢卻微笑著向他的孫子走過來。
奧馬爾拿出一件什么東西給了這個叫做卡格克的老漢。
卡格克搖了搖頭,說:“它太龐大,太難看了?!钡撬幻鎱⑴c這個龐然大物的活動,一面把他那只空著的手搭在奧馬爾的肩上。
“它在飛翔!”奧馬爾叫喊著,“我們得叫它把太陽吞掉!”卡格克和奧馬爾相互跳起一種神秘的舞來,他們的眼睛盯著那個龐然大物,他們的雙臂在空中轉(zhuǎn)動,好像他們一生都在這樣活動。
哈里一看就明白了,他大笑起來,在沙地上打著滾?!斑@是一個風(fēng)箏呀!一個龐大的怪風(fēng)箏,別的什么也不是!”
但是它飛翔就有生命。它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生物,在空曠的天空迂回行走,它的背反射著太陽的光波。
在天空下,奧馬爾和他的爺爺想起了馬來西亞的一條緩慢流動著的河流,以及旁邊的那昏睡著的小鎮(zhèn)。
“那就是特倫甘奴吧,卡格克,難道我把它忘記了嗎?”
卡格克第一次發(fā)出了一個笑聲:“行了?!?/p>
摘自廣西教育出版社《外國兒童文學(xué)名作導(dǎo)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