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蘇

前幾天，我陪一位朋友在日本大阪旅游，我們不知不覺走進一座寺廟。日本的寺院，多半就在車水馬龍之中鬧中取靜，最主要的功能則是墓地所在——日本人死后，無論原來是哪個宗教，都要取個法號，把葬身之地放在佛寺里面。

寺院自然有功德箱。我指著功德箱的側(cè)面讓朋友看：功德箱的側(cè)面有鎖，但明顯被砸過，鎖的扣鼻都壞了，只好重新?lián)Q一個。這個還算是好的，旁邊那個一看就已經(jīng)被砸過四五次了?！半y道廟里經(jīng)常會鬧賊？”朋友問。我點點頭，說：“你也可以做這個賊，和尚不會管你。”朋友狐疑地回頭看我。

在日本，廟里的功德箱——他們叫“賽錢箱”，上鎖純粹是個形式。日本的善男信女對寺廟施舍甚多，所以經(jīng)常會有人來偷功德箱里的錢。大部分是小孩子，但也有成年人，或從箱子上摳個洞，或把鎖給砸了。這種事兒，日本和尚是不管的，來賊不抓，一千甚至一萬都隨他拿。朋友覺得很不可思議，和尚的錢也是錢啊，難道都修行到不拿錢當錢的份兒上了？自然不是。那他為什么不管呢？

我有一個在日本當教授的朋友曾和我講起日本寺廟功德箱經(jīng)常被盜的事。

一天清晨，他去拜訪一個和尚朋友，結(jié)果看到一個奇怪的場面：和尚正在掃地，旁邊站著一個年老的來客，看上去滿面病容，似已來日無多。掃地的和尚，慢慢地掃。一板—眼。形銷骨立的老者，在和尚身后亦步亦趨，欲言又止。良久，老者微微嘆氣。取出厚厚一疊日元，默默放到功德箱里。雙手合十為禮，轉(zhuǎn)身離去，步子竟似十分輕快。

教授揪過和尚，問他何以如此怠慢香客？那和尚笑嘻嘻取了功德箱里的銀子，緣何也不加解釋。接連幾次碰到這樣的事情，教授才終于明白了其中的奧秘——那位老者或許就是當年偷過功德箱里錢的人。也許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世路走得多了，讓他慢慢覺得，這是一生愧疚于心的事情。到老了，他最終會把錢還回來。甚至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教授的推測在和尚那得到了印證，和尚終于點頭說：“就是這樣，拿走的錢，最終都會還回來的，所以管它干嗎？”“那你為什么不理他？”朋友問。“還了，心就平了，還說什么？”這話，帶了一點禪機。

（聶曉瑞摘自《意林》201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