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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在青草榻上

        2011-05-30 10:48:04簡媜
        意林·少年版 2011年14期
        關(guān)鍵詞:澗水笙歌甘美

        簡媜

        歇宿在重疊的巖石邊,暮色看起來像一張稀薄的漁網(wǎng),網(wǎng)住了幾顆幽微的遠(yuǎn)星、一個游動的人。

        蛇藤盤繞于樹干間,我采來柔嫩的青草,鋪設(shè)于地,今夜就結(jié)巢于此吧!

        白日里拾階而上,幾經(jīng)蜿蜒,倒看出這山的走勢:山勢如一條游龍,巒與巒接合又相互推動,我藏身的這山便被另一座更渾厚的大山所環(huán)抱,形成轉(zhuǎn)彎的姿態(tài)。兩山之間的空隙就由瀑布來彌補(bǔ)。我必須登臨的更高,才能親聞瀑布的呼嘯,此時在我不遠(yuǎn)之處,只是化身為山澗而已。也許明晨,喚我醒來的,會是澗水那溫柔的聲音吧!

        那么,晨間兩位洗衣的姑娘,也與我共飲一澗水了。山底的村落已到吹燈的時刻,她們已將心事折疊了,連同今日的衣裳放進(jìn)柜子里了吧?村落在我眼下,已被深藍(lán)的夜色擁抱著,偶有孤燈緩緩前進(jìn),那該是遲歸的夜行者!他以為自己最晚了,怎能測知還有更晚的人正目送他回歸?

        山的黑夜,讓我分外沉靜。從來不曾發(fā)現(xiàn)在完全的沉靜里有一絲甘美,那味道不在舌,不在耳畔,也不在眼睛,仿佛是從我躺臥的青草莖里漫溢出來的,又像從遙遠(yuǎn)而又接近的地方而來。水濺在巖石上傳來一種回音,引起了我甘美的想象。但當(dāng)我刻意去追索,青草與水聲又失去原先的甘美了。

        我被自己欺蒙了吧?

        沉靜之所以甘美,是因?yàn)槲业男呐c山悄悄結(jié)合了;而山何嘗停滯過?夜色的濃淡、星空里星子的移動、山澗的流暢、花樹的翻覆,以及不知憩息于何處洞穴的獸的鼾聲,共同和弦才完成的笙歌——所有的生靈放棄了他們的武裝,才得以如此美好。

        我所體會的甘美,便是在無所欲求的心境下,成全了山有分享了山的馨香。

        姑娘們窗前的桂花會在夜間飄落嗎?若我已經(jīng)呼吸了遠(yuǎn)村飄來的桂香群我也要欣然同意,她們也與我分享這一分精美了。

        至于遲來的月與驚呼的烏啼,就讓山澗安撫它們吧!山的笙歌不押韻,更能容納弦外之音。

        但那羞愧的月亮似乎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安,悄聲地走了。春山夜靜,待我翻身,原來她已睡在我的青草榻上,忘了將燈吹熄……

        夏花摘自《花火最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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