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 馬

南方朔先生在《精英階層要有該有的樣子》一文中強調“當個統(tǒng)治階級，在言行舉止和道德標準上就要有個統(tǒng)治階級的樣子”，這當然沒錯?？蓡栴}是，如果他們“沒有樣子”怎么辦？南先生說讓他們“自殺謝罪”；可如果他們不自殺呢？不但不自殺，而且還洋洋得意地寫到日記里，把每筆貪污來的款項都記得清清楚楚，把和每個情婦做愛的感受都寫得詳詳細細，甚至把她們每個人的陰毛和褲頭都收集起來，作為今后學術研究的標本，怎么辦？

南先生舉例說：“1992年4月，意大利司法大肅貪，從中央到地方有數(shù)百人被偵訊或究辦，至少有一打的人因為涉及腐弊案而羞愧自裁。前幾年日本禽流感，有對養(yǎng)雞場的老夫婦，因為貪僥幸而將死雞出售，后來被揭發(fā)，這對老夫婦也自殺謝罪。”這當然令人感動，可令人不明白的是：這些人為什么要到“被偵訊或究辦”，“被揭發(fā)”時才“羞愧自裁”呢？早先時為什么不“羞愧”呢？如果到“被偵訊或究辦”，“被揭發(fā)”時才“自殺謝罪”的話，那么究竟是法律的力量呢，還是道德的力量呢？我認為是法律的力量。如果“榮耀感”、“廉恥心”真有南先生說的那么神的話，世上就不會有法律，更不會有死刑、監(jiān)禁等強制措施了。

人類社會之所以創(chuàng)設法律，恰好是因為道德不足以收伏人心了。這就好比一個人因為傷勢太重截了肢，而你卻對他大談吃藥的好處，有什么意義呢？沒有人認為傳統(tǒng)文化里的“禮義廉恥”不好，更沒有人認為“恬不知恥”比“知恥后勇”還好；問題是當一個時代或社會的統(tǒng)治者普遍失去廉恥，他們不但沒有“統(tǒng)治階級的樣子”，連“被統(tǒng)治階級的樣子”也沒有時，只談“榮耀感”和廉恥，難免有隔靴搔癢之感。

實際上即使在英美那些“紳士風度”、“騎士傳統(tǒng)”很深厚的國家，人們也主要依靠法治的力量，而不是空談什么“文化心理的價值建構”。如果“榮譽感”、“禮義廉恥”真能解決問題的話，中國也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西方也用不著搞彈劾、輿論監(jiān)督以及分權制衡等制度建設了。